現實生活跟奇詭故事是不一樣的，其中最大的區別就在于生活在現實中你就不得不考慮一大堆真實而瑣碎的細節問題——

會活的詛咒人偶需不需要做關節保養？麗經常拆卸關節到底會不會導致將來走著路就突然散一地？幽靈船上的咸和干酪到底有沒有過期？

白天應酬晚上跟邪惡勢力打架的超級英雄到底睡不睡覺——跟超級英雄打完架的邪惡勢力平常到底要不要去超市里買東西？

故事里從來不跟你講這些，故事里的人永遠都是白如雪來去如風的，故事里的詛咒人偶也只需要突然從犄角旮旯里鉆出來嚇唬人就可以，就像故事里的幽靈船長也從來沒有發愁過船上只有過期了一個世紀的咸干和酪的問題。

而現實中的詛咒人偶在泡過海水之后渾刺撓，洗個澡都要臨時尋思怎麼理關節里的鹽粒……

站在船艙外的鄧肯嘆了口氣，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要在這艘船上長久地生存下去需要的似乎不只是決心而已。

他還得考慮一大堆的實際問題，尤其是在船員增加之后的實際問題。

幽靈船上其實沒有太富的生活資，這一點鄧肯是很清楚的。

這艘船有不限量供應的澹水，但不限量的也就只有澹水而已，食倉里儲備的食材在消耗之后是不會自補充的，而且那里可吃的東西只有咸干和酪，雖然由于失鄉號的特殊質，它們都沒有腐爛的跡象，但鄧肯仍然合理懷疑它們起碼已經存放了一個世紀。

除此之外，這艘船上也沒有適合麗型的替換服（雖然那位詛咒人偶并沒提起過這方面的需求），沒有可以用來消遣的東西——哪怕是一副象棋、一副撲克。

無垠海廣袤無邊，然而失鄉號很難從這茫茫大海中得到真正的資補給，這艘船似乎也沒有一個靠譜的“母港”可以停留修整，更沒有與陸地上的文明城邦互通有無的渠道。

山羊頭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過這方面的問題，但鄧肯此刻已經認真思索起來——他要想辦法改善失鄉號如今缺乏資的況。

進一步的，他也在考慮要怎樣和陸地上的“城邦”建立起聯系。

永遠在大海上這麼盲目漂流是效率極其低下的探索手段，關于這個世界的報必須從陸地上獲取，這是鄧肯在“靈界行走”之后最深的會。

拋開這一點不談，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心健康，他也要嘗試著更多地接陸地上那些“城邦”，接這個世界的文明社會——否則他真的很擔心在漫長的漂流之后自己會真的變一個扭曲、郁、孤僻的幽靈船長。

想到這里，鄧肯微微轉過頭來，看向了正老老實實蹲在自己肩膀上梳理羽的鴿子艾尹。

他的目主要是落在艾尹口的黃銅羅盤上。

鴿子歪頭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冷不丁冒出一句：“開分基地啊！鋪菌毯吶！哎你會不會運營啊？”

鄧肯一時間有點沉默，這鴿子大部分時候都神經兮兮的，但它偶爾蹦出來的話卻又如此恰到好，甚至恰到好地讓人忍不住懷疑它這是大智若愚。

目前看來，靈界行走似乎是“前往”陸地城邦唯一可行的手段。

盡管這個手段似乎有太多的不確定，而且在上次使用之后就出現了像“艾尹”這樣的神意外，但鄧肯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進行下一次靈界行走——不是為了收集陸地上的報，也是為了盡快驗證并掌握一項很有用的能力。

而和靈界行走同樣重要的，是鴿子艾尹從遙遠的陸地帶回一柄儀式小刀的“特殊能力”。

如果它能帶回一柄小刀，是否還能帶回更多的東西？這只鳥攜帶品的規律和限制是什麼？這個過程是否可以人為控制？

思索片刻之后，鄧肯決定直接詢問這只鴿子：“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那柄小刀帶回來的麼？”

鴿子想了想，語氣深沉：“你需要更多的晶礦。”

鄧肯：“……”

他決定還是暫時放棄與這只鴿子的流，這方面的事還是等下次執行靈界行走的時候親自嘗試比較靠譜。

……

船艙，麗終于磕磕地搞明白了取水的管道該怎麼用，又大致尋思明白了澡到底該怎麼洗。

在條件有限的幽靈船上，只能洗個冷水澡，只不過對于一人偶而言，這完全算不上什麼問題。

但在跳進澡盆之前，麗決定首先把整個艙室里的東西都問候一遍。

拍了拍那個巨大的橡木桶，又敲了敲支撐船艙的柱子，用腳尖踢了踢腳下的地板，又踮起腳拉了一下從屋頂上垂下來的繩索與鉤子。

“你們好，我麗，”愉快地與這些冷冰冰的東西打著招呼，就像跟之前那位山羊頭先生打招呼一樣，“以后我要住在這艘船上了。”

船艙中沒有任何東西回應的問候，但麗毫沒有在意。

山羊頭說過，失鄉號是活的，這艘船上很多東西都是活的。

盡管它們似乎都沒有像山羊頭那樣真正的“靈智”，甚至連流的能力都沒有，但這不妨礙麗將整個失鄉號當做一位需要問候的“鄰居”來看待。

失鄉號是活的品，也是。

確信自己的問候禮貌又得，麗的心更加愉快起來，隨后才褪去華麗的，有點笨拙地爬進了已經放滿水的橡木桶里。

第一步，先把腦袋摘下來沖洗沖洗——反正脖子上的關節本來就不怎麼結實。

人偶小姐認為自己的規劃非常合理。

……

深夜的普蘭德城邦終于結束了一整天的喧囂，在夜空蒼白的清輝下，這座繁榮昌盛的“海上明珠”漸漸陷安眠。

但在靜謐的黑暗中，自有守夜者注視著睡之后的城市。

普蘭德城邦最高建筑“大鐘樓”上，一名留著灰白長發、材異常拔高大的年輕士正站在窗口前俯瞰城區。

這位士的五很漂亮，卻又有一道劃過左眼的醒目疤痕令人而生畏，的材比一般男還要高大，上則穿戴著銀灰的輕甲與戰，顯然飽經鍛煉，四肢的飽滿、線條勻稱，而在旁手可及的位置，則擺放著一柄散發著澹澹銀輝的巨劍——那巨劍的劍柄銘刻著象征海浪的符文，劍刃上亦有彷佛水波般的微浮。

士后，機械運轉的聲響不斷傳來——大鐘樓的機芯正在蒸汽機的驅下平穩運轉，結構繁復的齒與連桿結構貫穿了屋頂與地板，正驅著樓上的四面表盤以及藏在建筑深的擬態天象儀不斷運行。

從聲音判斷，這臺龐大而的機運行狀態十分良好，并未有邪惡的力量侵擾到神圣的蒸汽核心。

但審判凡娜心中仍然有的不安，一種彷佛某些事件即將發生或已經發生，而注定對其無能為力的糟糕預令其煩躁不已。

腳步聲從樓梯方向傳來，窗口前的灰發尋聲轉過，看到一名穿海洋祭司長袍的牧師從樓梯口走了上來，牧師手中提著銅制的熏香爐，潔凈的煙霧正緩緩纏繞在他周圍。

這名牧師來到房間中央的機芯立柱前，將原本掛在立柱護欄上的舊熏香爐取下，換上新的爐子，他觀察著從熏香爐中逸散出的煙霧，確認煙霧毫無阻礙地飄浮在那些運轉的齒和連桿周圍，這才低聲念誦了風暴神之名，并轉頭看向站在窗前的灰發士。

“審判閣下，夜安——您又在親自守夜？”

“我總有不好的預，最近幾天總是如此——今夜尤甚。”

“不好的預？是哪方面的？”牧師抬起頭，深邃的眼神中帶著擔憂，“神對您降下了預兆？”

“不是那麼清晰的信息，”年輕的審判搖了搖頭，“我只是約覺……有什麼東西在靠近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