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公務員》153|何不須黎何不敬文
這是個男子的聲音, 十分陌生。盡管謝憐知道那邊聽不到, 但還是不由自主低了嗓子,道:“有人來了。不知道會不會對裴將軍不利,得趕找到他們現在在哪裡。”
那邊兩人似乎都被來人震懾住了,半晌,裴茗才道:“敢問閣下哪位?既然到了這一步, 何必還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聲音道:“那就要問你了。”
靈文道:“一定是跟你有仇的, 多半是個鬼。又被你害慘了。”
裴茗道:“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你。這……東西渾上下有哪一點長得像是個鬼?況且他又不止抓了我一個, 說不定是跟你有仇呢?”
靈文道:“算了,這個時候就不要相互推諉了, 一起共渡難關吧。也有可能是同時跟你我二人都有仇。你記得起來有什麼這樣的人嗎?”
裴茗道:“記不起來。太多了。”
那男子似乎走近了些, 聲音大了些,但奇怪的是, 並沒有聽到腳步聲, 反而聽到的是“咚咚”的怪聲。他道:“你們能不能要點臉,在我面前打罵俏?”
似乎是這一句的措辭和語氣暴了什麼, 沉默片刻,靈文道:“你是……敬文真君?”
那個聲音沒答話。裴茗也似乎愣了愣, 道:“敬文真君?不對吧,敬文真君說話會這麼不斯文?”
靈文哼道:“他從來如此。在別人面前說話是一副口氣, 在我面前又是另一副口氣, 你當然覺得不像。”
這頭,謝憐微微蹙眉,道:“敬文真君?”
這個稱呼, 他似乎有點印象,但又說不準。聽起來似乎是個文神,但是,文神裡,神號中帶有“文”“敬”“靜”等字眼的實在太多了。這時,裴宿低聲道:“敬文真君,是,把靈,文真君點將點,上來的,先代,第一文神!”
他這麼一說,謝憐才終於想起來了。他第一次飛升時,靈文還只是下天庭的一個小文,當時上天庭的第一文神並不是,而是另一位文神。而那位文神,似乎就是這位敬文真君!
不過,如今敬文神早就衰落了,八百裡也找不出一座敬文殿。謝憐忍不住道:“原來大家都是人。那為何不能好好說話呢?一定要上來就刀槍五花大綁。”
花城卻道:“就是因為是人,所以才要刀槍五花大綁。”
話音剛落,那邊敬文又開口了。似乎因為被拆穿了份,要端著架子了,他切了一副面孔,說話也比之前斯文了,只是綿裡藏針的,道:“南宮,你在上天庭當你的第一文神不是很得意嗎?怎麼砸了自己的金飯碗,跑到這裡來了?”
裴茗道:“看到沒,是跟你有仇的。這回是給你害的。”
敬文卻道:“裴將軍,你不要以為我找南宮算賬,你就逃得了幹系了。這賤人欺辱我敬文殿香火式微,暗地派人砸我宮觀添柴加火,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武神都是誰借給的?”
“……”
敬文繼續道:“南宮你也別笑。枉我當初一片惜才之心點你為將,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你真的是忘恩又負義,最毒婦人心。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謝憐捂住了額頭,心道:三毒瘤不愧為毒瘤,做的事,一個比一個不厚道!
誰知,靈文卻淡聲道:“敬文真君,眼下可沒別人在這裡,剛才你也罵都罵了,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你點我的將,當真是因為惜才嗎?你到底是為什麼點的我,點了我之後又是如何對我,旁人不清楚,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謝憐越聽越奇,道:“敬文真君和靈文到底怎麼回事?小裴將軍,你知道|幕嗎?”
裴宿也聽得認真,對他道:“抱,歉。那,時我尚,未飛升,知之,不多。”
謝憐心想他這斷句恐怕是好不了了,花城在一旁道:“哥哥,不用問別人,問我就好。”
謝憐奇道:“這等上天庭陳年軼事,三郎你也知道?”
原來,不是他的錯覺,對上天庭各大神的黑曆史和白曆史,花城是真的都有一手狠料。他一點頭,果真告訴了謝憐。
原來,敬文和靈文,同為須黎國出的文神。敬文比靈文資曆老了大幾百年,在須黎國基深厚,原本,這二位是無甚集的。
但有一年,須黎國拜文神祭祀。祭祀過程中,有一小小賽事。年輕學子以須黎國為文題,題材不限,寫一篇文章,不署名,到國最大的文神廟中——當時,就是敬文殿了。由眾人評定,選出最優一篇為魁首,獎勵該人。
當時,恰逢敬文真君下凡遊玩,一時心來,化了個書生的形,參了這樁賽事,一揮而就,寫了洋洋灑灑一華章,歌頌須黎之國威,自信一定能在眾多文章裡穎而出。試想,如果賽後揭曉結果,該章奪魁,再揭真相,高居榜首者便是敬文真君自己的分|,豈不又是流傳後世的談一樁?
如果事是這個發展,那原本是很和諧滿的。誰知,出了一個非常尷尬的意外。
祭典結束後,榜首揭曉,奪魁者不是敬文的《須黎賦》,而是一篇策論,做《不須黎》。
這樣的轉折雖然尷尬,但對旁人來說還有趣的。謝憐問道:“那《不須黎》三郎看過麼?”
花城道:“找來看過。哥哥要是想看,改日給你默出個大致來。”
謝憐忙道:“那倒是不必。不過,能擊敗當時已經飛升的敬文真君,想必是寫的很好了。”
花城評價道:“寫的不錯,但也沒多神。只是當時須黎國國形勢不妙,國眾怨懟頗多,見了這樣一篇東西,剛好合了口味。加上《須黎賦》那種文章泛濫災,早看膩了,兩相對比,《不須黎》自然勝出。”
謝憐微微點頭,道:“文無第一。這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寫的本不是同一種東西。”
花城道:“不錯。一開始,敬文也是這麼想的。”
須黎國眾到尋找那《不須黎》是誰人所作,當然無人認領。誰敢認這種東西?有人貪名冒認,也很容易就餡了。不久,因為被兵注意到,祭典便撤下了那篇榜首。
對這場賽事,敬文真君雖然不大痛快,嗤之以鼻,但過了幾個月也忘記了。壞就壞在,幾個月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上天庭的文神們之間流傳開來——
須黎國文神祭典上以《不須黎》奪魁的那人到底還是給查出來了,眼下已被抓進牢裡關著了。而這個人,居然是個街邊賣鞋的年輕子!
這還得了!
謝憐道:“……賣、賣鞋的。”
花城道:“是的。南宮傑以前在人間就是幹這個的。”
難怪以往聽過有人私底下喊靈文殿是“破鞋殿”,不止一次兩次,但謝憐並不認為應該對這種東西刨問底,所以從來不知出為何。
本來,無論如何也沒人會把《不須黎》和一個賣鞋郎聯系到一起的,但那年輕子偶爾也幫人抄書寫信代寫詩什麼的賺點運筆費,某日,被主顧發現字跡和那榜首文的極為相似,報了上去,這才被抓住。
得知此事後,敬文真君提筆一揮,立即便把這名做南宮傑的年輕子點了上來。
要知道,當時的神原本便,不是沒有,但多半是掌花花草草、刺繡手工、歌舞才藝什麼的。即便是點將,大家也都不願意點子做下級神。文神更是罕見至極。文神殿中的子,清一的都是貌,而且並不是掌文的,多為硯墨鋪紙的玉溫香,算不上神,最多只能算賞玩之。
敬文真君此舉,在眾文神中博得一片惜才名,人人都道這小小子運氣實在是太好了,遇到了敬文真君這樣慧眼識才的貴人,不但逃離了牢獄之災,而且還攀上枝頭變凰,儼然一段佳話。
然而,此時此刻,“佳話”的主角們卻在咄咄人地對質。
那邊,敬文道:“我對你的千般重,到了你裡,卻反而變不懷好意。”
靈文素來待人有禮,不卑不,這時卻嘲道:“算了吧。您也別整天到對外說有多重我了。真重我,也不會幾十年如一日讓我在您殿裡給每個人端茶送水文案、徒步幾百裡去取一份詩稿、逢年過節馬不停蹄給其他神送禮了。”
謝憐想了想,似乎的確如此,他第一次飛升的時候,每次見到靈文,永遠都在打雜。就是因為打雜特別多,謝憐這才約記得有這麼個人的。敬文道:“說到底,你本是怨我不肯提拔你。但你為什麼不想想,為什麼我不提拔你?”
靈文道:“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原先我為凡人尚有空閑讀書寫字,哪怕是被關在牢裡的時候起碼也能面壁靜思,被點將後卻整日沒有一刻不在給您當牛做馬、跪地打雜。您若是想這麼磨死我,法子倒是不錯。”
敬文喝道:“南宮!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錯!”
靈文反問道:“我有什麼錯?”
敬文道:“那難道還是我的錯?我讓你做的,就是最適合你做的。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憑什麼去做更重要的事?我是為磨煉你的心才給你那麼多修行的機會。是你自己能力不足,焉能怪我不肯提拔你?你心太高,但你畢竟是子,你到不了那麼高,你得承認這個事實!”
靈文“哈哈”笑了一聲,似乎被他激怒了,低了聲音道:“好!您說我到不了那麼高,那麼,試問您的敬文殿在香火最鼎盛的時期,到得了我靈文殿如今的膝蓋嗎?!”
謝憐嗅出了雙方言辭中越來越濃的陳年怨氣和火氣,心想不能再讓他們說下去了,萬不得已,使出了一個十分暴的法子。
他猛地一拳打在地面上,伴隨著驚天巨響,登時,地面以他為心,裂開了一個四丈見方的巨大圓坑!
花城立即明白他想做什麼了,道:“哥哥!”
謝憐驅手揮了揮空氣中的塵,咳嗽幾聲,道:“這樣最直接!我負責試這邊!三郎你和小裴將軍……躺一邊!”
他本來想安排花城和裴宿試其他方向,但眼下這兩人狀態都不如他。而花城自然不可能聽他的乖乖躺一邊,選了與謝憐相反的方向,召出厄命,一刀刺地底。
這一刀和謝憐的一拳造了同樣的效果。二人替著制造出一聲接一聲的巨大噪音,雙方距離越來越遠。打了好幾拳,謝憐凝神細聽,裴茗和靈文並無反應,似乎都沒聽到他制造出來的轟隆巨響,而敬文似乎被靈文中了痛點,氣極反笑,一把撕掉了原先那副斯文的面,又變罵狗男時的尖酸語氣,道:“南宮傑你在我面前小人得志翹尾!當初要不是我點了你,你只怕早在人間的大牢裡生了不知道多人的孩子了!”
這句可有些沒風度了,謝憐手下險些打了個。連裴茗都聽不下去了,道:“你好歹是個文神,能不能別這麼下流?”
敬文道:“南宮你看,你的好姘|頭護著你啦!你裴將軍是什麼名聲,怎好意思說我下流?”
靈文道:“在你腦子裡,誰不是我姘|頭?您是要算賬嗎?那我們好就來好好算算!”
謝憐已躍出好一段距離,再次一拳擊向地面。這一次,銀蝶那邊的敬文警覺地道:“什麼聲音?!”
謝憐心中一喜:找對方向了!
裴茗和靈文也聽到了。裴茗遲疑道:“是誰在上面開打了?”
再接再勵,謝憐奔出數丈,又是雷霆一拳。裴茗道:“更近了!好強的破力!是從上方傳來的!”
就是這裡!
謝憐不再出拳,拔出芳心,猛地一劍斬下——
劍氣大盛,地面轟然塌陷,隨即,他落了一個森涼涼的地之中。謝憐心中祈禱沒砸到裴茗和靈文,揮了揮空氣中的灰塵,站起來,握劍轉,道:“敬……”
在那位“敬文真君”的真映他眼簾的一剎那,謝憐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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