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憐被花城抱在手臂裡, 向石窟部的黑暗深走去。

二人邊的源, 就只有那一點幽幽飛舞著的銀死靈蝶。謝憐看不清花城臉上的表，可是，他能覺到，花城的手臂和都是僵的。

從前花城不是沒抱過他，但很明顯, 眼下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花城甚至連他的脖子和手也沒有直接。謝憐一直瞅著花城的臉, 用力眨眼，可花城卻一直避開了他的眼睛, 並不與他目接, 徑自到了一間石窟，石窟裡有一張石床, 立刻抱著謝憐放了上去。他正要讓謝憐躺下, 忽然覺察到了什麼，檢查了一下謝憐的背後, 道：“他們給你下咒了？”

謝憐大喜：終於被發現了！

不過，居然到現在才覺察謝憐的不對勁, 也可以看出，方才花城有多措手不及了。謝憐正等著花城幫他把從命符抹掉, 誰知, 花城手都已經出去了，半途卻又凝住，最終, 還是收回了，將謝憐平放在石床上。

大概是為了讓謝憐不必擔心，他沉聲道：“殿下放心。我暫時不會殺那兩個廢的。雖然我真的很想殺了他們。”

那石床上還鋪著一層厚厚的新草，謝憐地平躺在上面，一點兒也不硌，只是焦得五髒六腑都在冒煙，極為不解為何不給他解咒，正勉力掙紮，就見花城將手向了他腰間的帶，解開了那系帶。

好巧不巧，恰在此時，謝憐覺背上那從命符的效力開始消退了，用力了一下，“啊！”了一聲。

雖然，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死魚突然垂死掙紮蹦躂了一下，發出了抗議，並沒什麼威懾力，但花城還是立即一僵，瞬間收了手，道：“我不會的！”

仿佛是覺得自己口氣太過，又怕嚇到了謝憐，使他心生抗拒，花城又後退了幾步，放緩了語氣，面晴不定，謹慎又忍，沉聲道：“殿下，我不會做什麼的。你……不要害怕。”

謝憐明白了。

對於解咒後會從謝憐那裡得到什麼樣的回應，花城還是沒有把握，所以，他幹脆就不聽回應了。

花城似乎在克制著什麼沖，再次用發誓般的語氣，低低地道：“殿下，信我。”

雖然，這一句“信我”，和他以往說過的比起來，不是太有底氣。謝憐還是想答他，可是答不上，掙紮又怕他誤會得更厲害，只得平平躺著，一不，老實等從命符威力過去。見他不再“抵抗”，花城又走了上來，出手，悉悉索索，解開了謝憐的帶。

謝憐心道：“三郎？？？”

他當然完全相信花城不會乘人之危，但這發展也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不由微微睜大雙眼。雖然花城解了謝憐的服，卻是盡量不到他的軀，因此速度不快，許久才除下了他的外，然後便是中。直到一只死靈蝶飛到謝憐肩頭，棲息下來，暖暖的覺爬上皮，他用眼角餘一掃，這才發覺，自己肩膀上有些紫紅和微微腫脹，有的地方還稍稍皸裂了，在銀蝶棲息過後，況才稍稍好轉。

竟是在冰天雪地裡爬滾打後留下的凍傷。

謝憐自己本沒發現，因為他對痛覺已經不太敏了，凍了就凍了，即便是發現了有這傷，大概就放著等它自己好了。可是，花城卻比他自己更清楚他什麼地方傷了，還記著這回事，一定要給他理傷口。

正微微出神，花城又托起了他的手臂。手足之上，凍傷更多，而且因為劇烈的奔跑和拉扯，有的地方已經流了。謝憐倒是不怕痛，可是，他怕。而且，腦海中還不自浮現了許多年前的細碎片段。漆黑的山，年抖又滾燙的雙手，心慌意的胡，雜無章的息心跳……

這些原本已經在記憶裡被沖淡得不能再淡的了，早被他封塵起來，丟進了角落。如今回憶起來，竟有了全然不同的滋味，得人想抱頭尖，尤其是現在花城就在他面前，幾乎在做同樣的事，謝憐的臉和腦子都要燒起來了，真怕給他看見。不過，花城也沒有看他，果然信守承諾，未曾越線，微側過頭，不去看那出的半個白生生的肩膀。

誰知，正在此時，花城背後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花城！你這個瘋子想對太子殿下幹什麼？！這可太惡心了！”

花城猛地回頭，謝憐也越過他，到了石窟口。說話的，竟是慕！

風信也在他旁邊。二人方才被花城裹了蛹，不知是如何掙、找到這裡的。他們看到了石窟的這一幕，均是臉發白。謝憐的臉也白了。

這場面可太糟糕了！

風信指花城，再指指衫半褪的謝憐，半晌才出幾個字：“你……你……趕放開他！”

花城迅速拉上謝憐的，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廢還敢找過來，是嫌命太長了麼。”

慕嘲道：“把你的髒手拿開。癩|蛤|蟆想吃天鵝。別說你肖想了八百年，你就是再上一千年一萬年，你也別想沾太子殿下一手指！”

聞言，謝憐心中咯噔一聲。微怒的同時，也覺察到了一不對勁。

這兩人怎麼回事？就算方才花城打了他們一頓，也不至於如此惡語相向，尤其是慕，仿佛故意要激怒花城一般。激怒花城他們又沒好果子吃，打也打不過，目的何在？而且，他們話語裡還把矛頭往謝憐上引，仿佛唯恐天下不，生怕花城不會一怒之下對謝憐做點什麼似的。

花城果然被激怒了，蒼白的臉上黑氣閃現。他輕聲道：“既然你們存心找死——”

謝憐看出了他目中未曾掩飾分毫的殺意，心下大駭：“別！！！”

遲了。彎刀出鞘，厄命寒，一閃而過！

風信和慕雙雙一怔，下意識各自低下頭去。還好，上並沒見到傷口。

誰知，他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或是做出反擊，下一刻，他們的上半，就“咚”的一聲，從下半上摔了下來。

鮮狂噴，滿地飆。

謝憐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事會這麼發展，癱在石床上，已經驚得呆住了。

花城，居然，把風信和慕腰斬了！

那兩人還沒徹底死，滾倒在地，一個咬牙，一個怒吼，場面慘不忍睹。花城面冷峻地收了彎刀，只有小半邊臉上沾了一點跡，一縷殷紅襯得他眉眼間的妖邪之氣越發奪目。

他在泊之中站了片刻，回過頭來，朝謝憐走去。眼睜睜看著花城沉著一張臉，越走越近，謝憐這才回過一點神。而這時，花城已經到他前，握住他一只手，將他用力無比地按進自己懷裡，低聲道：“……怎麼可能放開。”

謝憐被他摟住，說不出話，花城又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他心口砰砰狂跳，像要跳出腔一般，忽覺一松。

慕給他畫在背後的從命符，終於被抹掉了。

雖然說著不會放開，但幫他解開了從命符後，花城還是微微松手，放開了謝憐。謝憐深吸了一口氣，一躍而起，撲到地上泊之中，道：“風信？慕？你們兩個怎麼樣了？！”

慕傷勢更重，已經口角溢，目渙散了。風信還有一口氣在，抓住了他的手，道：“太子……殿下……”

謝憐也抓著他的手，道：“什麼？你想說什麼？”

風信咽下一口，咬牙道：“小心……花城……別靠近他……他……是個怪！”

他像是拼了命才能在臨死前說出這句警告，誰知，謝憐臉上的神卻漸漸平靜下來，道：“怪？”

他放開風信的手，站起來，道：“我很好奇，有你們怪麼？”

聞言，風信一怔。而話音剛落，謝憐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拔出芳心，刺穿了風信的心口，將他生生釘死在了地上！

風信一臉不可置信，道：“殿下，你！……”還沒說完，就斷了聲息。而謝憐從他心口拔|出|了芳心，摔落跡，退到花城邊，劍尖指著地上二人的，道：“已經見了，就別頂著這兩張皮說話了吧？”

“哈哈哈……”

地上，忽然傳來一陣冷笑，竟是被攔腰斬為兩截的慕的扭過了頭，發出的笑聲。

他的上半是趴在地上的，就算要轉頭，最多也只能半邊臉地，可是，他這腦袋卻是完整地轉了過來，正面朝上地在沖謝憐笑！

果然。這兩個，本就不是真正的風信和慕，而是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兩個冒牌貨。

真正的風信和慕還被困在大白繭裡，想辦法撕咬出來。方才花城過來幫謝憐解開從命符時，在他耳邊低語的就是這件事。

他們那發白的臉，並不是因為驚訝或是恐懼，而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人！

謝憐已經亮劍了，“風信”和“慕”皆是森森一笑，異口同聲地道：“如你所願。”

說完，他們便化了兩灘膿一樣的東西。花城攔到謝憐前，那兩灘膿在地上流融合，咕咚咕咚，煮沸了一般地冒出騰騰的氣泡，並且逐漸凝人形。看著這團東西一點一點扭曲形，越“長”越大，一陣寒意從謝憐腰心躥到了背心。

須臾，他們面前的“風信”和“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挑的白年。

看形，這年約莫十七八歲，臉上帶著一張面，半面哭，半面笑。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一個清亮的年聲從面後傳了出來。

他溫聲道：“你好啊，謝憐。”

謝憐無意識了，整個頭皮都麻了。花城擋在他前，提刀斬去！

面對彎刀厄命的妖鋒，那白人全然不懼，以毫厘之差錯開，瞬息之間閃到花城後，手向謝憐，似乎想他的臉。銀掠過，花城再次攔在他前，冷冷地道：“把你的髒手拿開。”

竟是原句奉還。那白人的右手被厄命斬斷，掉在了地上。可這對他本沒有任何影響，那寬大的袖子一抖，遮住斷臂，再一手，斷臂就長出了一只全新的手，指爪勢，竟是直接探向花城右眼！

整個過程，只在一聲之間。花城也閃得極快，然而，還是給他在一側臉頰留下兩道痕。

這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花城居然在速度上不能完全碾對方，他眼神一凜，當即改變策略，召出千上萬只死靈蝶，瘋狂撲向了對方。無數銀蝶把那白人裹了一個銀閃閃的人形蛹，但恐怕並不能撐太久。花城正要去拉謝憐，便聽那些銀蝶發出尖嘯，炸了萬千粼粼的銀！

見花城臉微變，謝憐便知一次毀了這麼多死靈蝶，怕是形不妙。炸散了死靈蝶們的白人藏在這漫天灑的銀後，倏地探出了那只新生出來的手，再次挖向花城的右眼！

這次，到謝憐拔出芳心，一斬而下！他這一劍，不斬斷了那白人一條手臂，差不多削了他半個子。趁此機會，花城道：“殿下，走！”

謝憐也知不能纏鬥，見好就收，二人一齊沖出石窟，在黑漆漆的道裡一路飛奔，暢通無阻。謝憐邊跑邊道：“是他！他……真的沒死！”

花城是帶路跑的，速度更快，卻更從容，一面在沿路以蝶陣和繭設下重重阻礙，一面道：“不一定就是原來那個。”

謝憐剎住腳步，微微抱住了頭，道：“不……我能覺出來，一定是原來那個！他不但沒死，還更強了，有什麼東西讓他重生了……否則他怎麼能直接化風信和慕的樣子？飛升的神是很難假冒的，幾乎不可能做出他們的假皮！”

聽他語氣有些不對，花城也定了形，掉頭去拉他，道：“殿下！別害怕。不一定是他更強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對風信和慕非常悉！所以才能做出他們的假皮。這個人你們一定都……”

話音未落，謝憐的目就落到了他抓著自己的手上。見狀，花城話語和神都是一凝，斂了，收回了手，負在後，轉繼續往前走。謝憐卻沒有跟上去，道：“三郎。”

花城形一僵，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應道：“殿下。”

他聲音聽起來還算鎮定。謝憐站在他後，道：“方才，發生了很多事，大家都有點手忙腳了。”

花城道：“嗯。”

謝憐繼續道：“雖然現在還是很手忙腳，不過，我還是想趁現在先問你一個問題，請你一定要如實、認真地回答我。”

“……”

花城道：“好。”

謝憐肅然道：“‘金枝玉葉的貴人’，究竟是誰？”

花城系著紅線緣結的那只手指微不可查地了兩下。

沉默半晌，他才緩緩地道：“殿下既已得知，又何必再問。”

謝憐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沒冤枉你。真的是這樣。”

花城一語不發。

頓了頓，謝憐又語氣平板地道：“你，不想知道，我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

花城微微側首，似想回頭，又好像還是不敢與謝憐直視，只出了他臉上那兩道鮮紅的痕，道：“殿下能，別告訴我嗎。”

他聲音都啞了。謝憐道：“抱歉。這件事，不說清楚是不行的。”

花城並不需要呼吸，但聽到這句後，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他臉白得極慘，但還是笑了一下，頗有風度地道：“也對。也好。”

他仿佛一個等待宣判的死囚一般，閉上了眼。誰知，沒閉一會兒，那雙眼又猝然睜開了。

後居然環上來一雙手，一下子用力抱住了他。

謝憐把臉埋在他背後，也是一語不發。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足夠了。

良久，謝憐覺自己抱住的人轉過來，反客為主，摟住了他。

他聽到花城訥訥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殿下。你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