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集是第二批折躍生，選年齡比其他人較晚。

每天雷打不的四個小時自由安排，是折躍班難得湊在一起的社時間。安集本來不算沉默寡言，但他在這群話癆同學里本不上，活像個小啞。

大家仍然在討論昨天的話題，第112屆圖靈獎1得主，孫瑩瑩。

可惜這姑娘本不合群，除了一些公開課和項目組舉辦的集活之外，似乎從不在其他場合輕易面。

“聽說孫瑩瑩每天的自由活時間都在線下，搞得神兮兮的。”

“誰知道老家是哪的嗎？要不然時間去給個驚喜？”

“聽口音，像是四川人。”

“難道是在都？等等，那不是吳越教授的故鄉嗎，不會去找老吳補課了吧？”

眾人嘰嘰喳喳八卦個不停，安集忍不住把目落在邊同樣沉默的胖男孩上。他覺得現場最有發言權的人，應該是阿爾伯特。

“你愣著干嘛，不說兩句？”安集拍了拍他寬大的肩膀，搞得阿爾伯特很不自在。

“說什麼啊？我又不了解。”

安集會心一笑，這不打自招，凡是孫瑩瑩出現的場合，他經常看見阿爾伯特的注意力幾乎全被吸引過去。

“你知道嗎，我去年的觀察力測試量表是滿分。”安集循循善道：“這倒不是炫耀，只是想說，最近我一直在觀察你。”

“你有病吧？我有啥好觀察的。”阿爾伯特轉過頭去，立刻岔開話題：“你倒是應該多觀察一下孫瑩瑩，再過兩年可就沒機會了。”

“什麼機會？”安集忽然覺得莫名其妙。

“十七歲，史上最年輕的圖靈獎得主，別告訴我你不羨慕。”

安集啞口無言，確實，自己剛剛年滿十五，若想打破這記錄，只能趕沖擊下兩屆獎項。

二人的談似乎引起其他人注意，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連連擺手糾正：“安集最拿手的不是編程，他去年不是剛用微分幾何驗證黎曼在曲平面的拓撲猜想嗎，張教授還在我們課上夸他呢，或許能去嘗試拿下菲爾茨獎2。”

“誰說非得是編程？算法、編譯、加數據這十幾個領域不都行嗎？”

小姑娘做了個鬼臉，語氣稚氣：“略略略，我只是搞天理的，又不太懂這些。”

……

二十多個年圍坐在草坪上，忽然天變作橙黃，草坪變的巨大毯。舒緩的音樂傳來，休息時間快到了，眾人這才相互道別，一個個斷開連接。

折躍班的睡眠安排也包括在這段自由時間里，雖然每天只有半小時，但休眠倉的助眠程序足以讓人經歷六個深度睡眠階段，帶來一整天的好神。

至于吃喝拉撒，休眠倉足以搞定，全天候都有循環營養。而且還有生電輔助刺激骨骼發育，以及定期線下檢，總之不會出現任何健康問題。

課程來自全球十六所頂尖大學的招牌專業，比如斯坦福的數學系、麻省理工的天文等等。三到五人一個小組班級，每名學生都有至兩位杰出的教授負責。

除了每天十六小時的課程安排，另有三個小時實踐活和一小時單獨冥想。

這群平均年齡不到十七歲的天才，是時代造就的另一個超級工程：折躍計劃。

折躍是理名詞，人們當前技水準無論是空間還是時間上，都離折躍概念相差甚遠。但有人突發奇想，至思維是能折躍的。

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省略掉所有的不必要，即乃單一領域絕對的天才。

有人提出過設想，壽命限制可能是科技進步速度的一大桎梏，畢竟科研人員究其一生，大都只是在而立之年才能有所就，基礎學習時間幾乎占用了一半生命。

其實上世紀就有相關腦科學研究，3到12歲是開發大腦認知的黃金階段，古人都知道孩子學東西快，有句俗語也這樣說：孩子眼睛干凈。

而在元宇宙時代，腦機接口則為這種天才計劃創造出無與倫比的純粹學習環境。

一開始，折躍計劃廣泛人詬病，孩子連爹媽都沒見幾面，卻要生而用于鉆研最前沿的學科，完全淪為沒有的學習機，大家認為其有悖倫理。

但在這個瘋狂的超荷時代里，不斷有人提出更加驚世駭俗的想法，與之相比，這個計劃本算不上什麼。

更何況這些孩子都經過層層選拔，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待遇到無數人艷羨，未來終將為某一領域的領軍人，民眾的指手畫腳也頂多被視為一種嫉妒。

他們可都是未來之，人類科技的希，誰會真的指責這些沖擊崇高理想的人？

直到2082年三月初，那個被稱為黑周末的恐襲，元宇宙到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攻擊。

襲擊正是來自那個自稱‘呼吸’的恐怖組織，在此之前元宇宙的數據庫被視為絕對安全，若非世界上最頂尖的黑客，本不可能對這個世界產生毫撼。

當然，調查結果讓人心寒，參與襲擊的正是這世界上最優秀的一批天才。

第一屆折躍生總共九人，其中四人參加恐襲，十九歲的阿爾伯特在服務機房被當場逮捕，另有一人墜樓亡，二人逃竄至今不知下落。

自此之后，群眾呼聲如海嘯來襲，折躍計劃急終止、

至于第二、三屆，由于尚未畢業，并沒有機會接到恐怖分子洗腦，于是暫時被項目組雪藏保護起來，等風波過去再做打算，安集慶幸自己學稍晚了一年。

這次襲擊規模之大，破壞之深，是全所未有的。直接導致兩臺百萬容量級a服務報廢，一百多人神經損傷，十多人陷永久昏迷，另有三人喪生。

神經損傷很好理解，a服務是專為腦機接口用戶打造，在服務崩潰前未能及時離線，再加上休眠艙年久失修沒有發保護機制，過度紊的生電刺激腦皮層當然會有傷害。

而黑客攻擊之所以會出現死亡人數，主要是無人機時代對元宇宙的徹底依賴。

其中一位喪生者死于手。

自從2068年第一例‘元手’功之后，很多手都是由無人機代勞，而醫生則在元宇宙里控無人機，其確度能達到微米級，確實提高了大部分手的功率。

但在服務到攻擊瞬間，無人機失去控制，這一刀下去就會直接導致患者大出。

另外一個害人，則是流運輸管理員。

案發時他正在倉庫清點貨，但在流無人機作員丟失連接后，無人叉車并沒有停止工作，崩潰的服務數據碼大量涌，叉車失控直接撞向這個可憐的家伙。

還有一個害人就更倒霉了，直接從幾百米的自云梯上墜落。

事件結束后，每年三月十六日被稱為元宇宙安全日，除了漫天悼詞和鮮花之外，人們對此的反思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折躍計劃終究是個畸形產。

人們認為，這群從小只學習前沿科技的孩子，本沒有樹立起完整世界觀，哪怕他們如何優秀，一旦落歹人之手，到恐怖分子蠱，將會為世界的極大威脅。

論證者們還打了一個不近人的比喻，既然項目組一開始就沒把他們當人看，那這些孩子就好比核武，雖然威力巨大，但恰當的工必須實施恰當保管，否則后患無窮。

這種觀點逐漸大行其道，剩余兩批折躍生的日常幾乎到安委會24小時監控，除了每天惡補社會道德倫理課程之外，基本上也沒有委以重任的可能。

就像工失去存在的意義，那幾年里，安集只能把自己關在無窮盡的數學海洋里。

好在人們多數健忘，兩年后‘呼吸’組織被圍剿殆盡，這件事漸漸淡出人們視野。而焰火計劃正進一個瓶頸期，張南門最終把安集從厚厚的雪堆里刨出來。

再后來，人們回顧3.16恐襲事件，終于愿意承認這些未經世事的折躍生也是某種程度的害者。因為‘呼吸’組織的神領袖本就是心理學專家，這個惡曾有無數次教唆犯罪的案底，一般人很輕易就能被他顛覆認知，更何況這群孩子。

另外，據后續調查結果，發起襲擊當天，黑客們并不知道會真的出人命。他們以為這只是一次有象征意義的威懾而已。

阿爾伯特雖然減刑至兩年，此后卻也一直被足，接長期心理創傷治療。

安集記得，上一次見到孫瑩瑩就是在阿爾伯特家里，他刑滿釋放之后，經常有同學去探，只不過大部分都被拒之門外。

安集本來也不例外，然而那天剛好在門口與孫瑩瑩面，阿爾伯特開門之后不太好拒絕。

三人圍坐在一起尷尬而沉默，他們倆時而投來不太歡迎的目，安集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多余，但還是著頭皮隨便聊起來。

“安委會那邊，已經有幾位教授聯名申請對你解了，張老師也很重你，如果況順利，你不妨也來加焰火計劃吧？”

“好意我心領了，但不太可能。”阿爾伯特指了指后腦勺：“腦機接口都被摘除了，元宇宙永久除名。”

“這不要，你可以去工程部進行飛控系統線下設計工作。”

“算了吧，我不喜歡作鍵盤鼠標…”

這話在外人聽來有些違和，一個對元宇宙發起攻擊的人，實際上很難習慣現實世界。

“那件事…你不要背負太大心理力，你也是在不知的……”

“行了，我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后果大家都看見了。”

阿爾伯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明顯朝向孫瑩瑩，但被巧妙避開了。

三言兩語之后，似乎尷尬無法緩解，安集喝茶水便只好匆匆告辭。余里的阿爾伯特癱坐在壁爐旁，微胖的腹部蓋著一條舊毯，二十來歲卻像個耄耋老者。

孫瑩瑩起送客出門，看上去松了一口氣，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

就如同當年拿到圖靈獎之后，獲獎言只是一個鞠躬和一段沉默。

安集至今想不明白，孫瑩瑩那副黑框眼鏡之下，為何永遠保持著莫名神，

一種波瀾不驚，卻又暗藏深意的覺。

【作者有話說】

1圖靈獎：計算機領域的國際最高獎項，被譽為“計算機界的諾貝爾獎”。

2菲爾茨獎：數學領域的國際最高獎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