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爾伯特簡單收拾完行李，把店面給一位本地學徒打理，并說自己每年三月都會回來一趟。

想要趕上今日航班，必須清晨六點半從車站出發。由于昨夜失眠，安集幾乎是被孫瑩瑩用撣子趕出被窩的.

而奇怪的是，以前他只要離開休眠艙超過十個小時就會渾困乏，但昨晚與阿爾伯特在公墓對話之后，卻徹底輾轉難眠。

他始終不太明白，為什麼阿爾伯特會把人與綿羊作比較。就算要這樣類比，那從小被關在休眠艙里，靠營養和激素發育長大的折躍生們，生存狀態看上去倒確實比較像‘羊圈’。至于大多數人，連一套質量上乘的vr設備都是奢求，更別說休眠艙。

而且安集認為，人與家畜不同，人們永遠都在做出選擇，不會真的像那些小羊一樣被困在圍欄里，至思想和自由意志存在的時候不會。他沒有繼續細想下去，這些東西如果帶更多恐怖的猜測，長此以往難免會讓人變得憂郁。

出發之前，孫瑩瑩失去了之前那種熱，似乎在用一種擔憂的眼神看著阿爾伯特登上早班車。此時他回頭片刻，目接后產生一遲疑，隨后報以微笑并揮手道別。

看上去和諧溫暖的一幕，但安集卻總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從這短短一天的觀察里，安集發現孫瑩瑩與阿爾伯特的相并不自然。

他始終覺得這三年里發生的事，可能并沒有二人之前講述的這麼簡單。也或者是有人瞞了部分事實，使得另一人心存芥。總之現在有很多況都不清楚，不過這兩位師兄師姐一直都是讓安集捉不的存在，他也懶得再多猜。

奧爾特算法研發部坐落于杭州，二人登機不久便提前給導師打了招呼。張南門一開始也很意外，當他知道阿爾伯特如今走出霾，除了祝賀之外，更多的是對他未來的期待。

項目組安排了專人接機，還替他找了一套合的工服，阿爾伯特本以為這是時隔六年之后，重新以恰當方式進社會的機會，然而事實卻不盡如人意。

消息傳到航天局員耳朵里，遲遲沒有批復，安集將組員集齊，大家在會議室等了半天也沒有任何接洽人員來通知什麼。

等到最后，上面也只來了句‘先讓阿爾伯特悉工作環境，職位移問題擇日商議。’

起初安集并未多想，只覺得是有人懷疑阿爾伯特的工作能力。畢竟他沉寂多年，又到過嚴重心理創傷，可能已經不適應先進技的研發工作。

不過阿爾伯特就沒這麼天真，他直接一語道破癥結。

“看樣子，項目負責人不能落到我頭上，畢竟我曾是個服刑人員，人們眼里的恐怖分子。”

“別這麼想，可能只是上面在測試你的適應能力，很快應該就會接工作。”

“那我問你，現在奧爾特算法完度怎麼樣？”

“你大可放心，技瓶頸早就突破，這已經是個可以投使用的版本，只需要后續修正一些…”安集說到這兒，自己也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阿爾伯特猜得沒錯。

這是個公關本問題，五年來航天局在保護安集份私這方面一直在做努力，包括那天的揭幕式都沒給他發言機會，名牌上使用虛假形象并且不顯示姓名，所以五年來民眾搜盡消息也只知道項目由折躍生負責，卻一直不清楚開發者的真實份。員們在這方面已經投太多力，當然不愿意安集隨意離開。

之所以非要找折躍生負責項目，這其實也只是個托詞。

安集既然鐵了心要走，上面就丟給他一個難題，讓他去找早已四散天涯的同學來接任。這本來也就是緩兵之計，沒想到安集真就老老實實去找，而且這還給找到一個專業對口的。

找到也就罷了，無非就是更換個頭銜的事，只要能踏踏實實干也沒啥問題。結果他倒好，直接找來一個輿論風暴最中心的人，被討論了六年依舊熱度不小的話題人。所以當阿爾伯特下飛機之后，上面就炸鍋了，完全沒打算按套路出牌，大不了就先繼續拖著。

其實也不完全怪行政人員死板迂腐，主要是這件事確實影響太大，更何況呼吸組織最近活頻繁，讓折躍生的話題再次被炒起來不。在這個敏時期，任何理不當的變都可能讓輿請反噬。航天局的這些做法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避免負面影響。實在不行哪怕先把項目開發停都行，反正現在已經足夠商用了。

接連過了好幾天，在安集的幫助下，他都已經完全悉奧爾特算法的核心技要點，但正如阿爾伯特所料，員們仍然沒給出任何消息。人是安集費盡心思請來的，并且阿爾伯特也確實想有所作為，如今被這麼一直拖著，二人都被無形的力夾在難堪之中。

安集決心不繼續忍耐了。

這天中午，他夾著一個信封和文件袋，急匆匆跑來找阿爾伯特。

“走，去開會！”

“怎麼？難不是要趕我走了？”

“況好轉了，咱們先去開個小會議，說不定今天你就能上任。”

阿爾伯特忍不住皺眉，他搞不懂這小子是怎麼說服那群老古董的？直到他看見安集手中那封辭職信，看樣子這是要兼施啊。

確實，如果今天達不協調，安集就二話不說直接辭職。項目組在無人可用的況下，只能啟用阿爾伯特這個不二人選。

會議室里，幾位高層代表的立投影顯示在桌面上，實時通訊開啟不久，安集便直接撂出自己的底牌，這也是他唯一的牌。

“最近我已經按照航天局的所有要求，找到了最符合項目的負責人，經過幾天的工作接，阿爾伯特已經完全能勝任該職位，希盡早完轉程序。”安集說著把辭職信攤開擺在桌面上：“對于大家一直的挽留，我雖激，卻仍是心有他念，志不在此，所以恕難從命。”

他本以為這種說辭會對員們產生一些效果，畢竟自己占理。但這幾人聽完之后，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張口便答：“我們也很謝你對焰火計劃做出的卓越貢獻，奧爾特算法是你親自開發的項目，所以我們希最終果也能屬于你，而不僅僅是航天局，你懂嗎？”

這是利，表明他們能讓渡一部分專利權，以糖炮彈繼續留人。

“這不是我的果，是大家一起辛辛苦苦搭建出的東西，不應該屬于任何個人。”

幾人彼此換眼神，接著說道：“確實，這是屬于所有航天人的功績，但現在奧爾特算法的完度已經非常高，你確定要現在放棄參與開發最終版本嗎？”

這就是威了，如果安集現在真要辭職，等奧爾特算法徹底開發完，將來完整版的開發人員名單上，他要麼墊底，要麼加個括號，甚至都有可能被除名。

這種做法雖然無恥，但畢竟航天局的保工作很到位，外界到現在都沒人知曉安集這個名字，所以足以對他形威脅。

“它的開發雖然已經接近尾聲了，但應用領域的改進則遙遙無期，我真心希這會是一個好的開端，而不只是結束。”安集的回答避開了陷阱，容幾乎無懈可擊。

幾人搖著頭笑了笑，語氣似乎變得溫和了許多：“我們當然都知道，你是一位不慕榮利的科研人員，如今急著離開，也只是因為項目已經進行到漫長的修繕期，而你則想要出時間致力于理想中的學研究。所以我們現在有另外一個方案，完全可以滿足你的需求。”

說著，他們展示出一疊文檔，容大概是今后奧爾特項目組的人員結構調整。

“我們也清楚，阿爾伯特先生是一位難能可貴的天才，盡管他曾經…咳咳。總之他如今已經改過自新，也愿意投人類社會的科技進步，寰宇航天局不會因為一些風言風語而放棄對于人才的求，他會為奧爾特項目的首席技顧問，我們同樣也會做嚴的公關程序，對其份進行保，絕不會讓他到任何形式的網絡非議。”

“等等，首席顧問？我走之后，誰來做項目組負責人？”

幾位員微微一笑，指了指文檔容：“你仍然是項目負責人，但只是掛個名頭，不用繼續在這個項目里花費任何力，這完全符合你的預期，并且我們確實是為你的聲譽著想。”

看得出來，這些人完全是有備而來，他們早就料想到安集的底牌，所以一切都只是按照預案來理而已。之前的先禮后兵也只是走走過場，并不是真的要威脅安集，畢竟他們都知道安集是張南門中意的學生，這幾分薄面還是要給足。

而且面對這樣的條件，安集確實很難拒絕，也沒有任何拒絕理由。如果阿爾伯特真的是想為項目出力，他應該也會同意這樣的條件。

他轉過頭看了看阿爾伯特，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但阿爾伯特此時面并不好看，一種難以言說的失顯無疑。

“抱歉，會議暫停一下吧，我們需要進行部討論。”

說完這話，安集拍了拍阿爾伯特肩膀，二人來到衛生間轉角的吸煙。

安集是從不吸煙的，但阿爾伯特不知何時學會以這種方式排解煩惱，他點燃之后深呼吸一口，以一種無奈的眼神表著自己的傾訴。

“沒事，有什麼就說吧，他們這些人耐心都很足，尤其是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阿爾伯特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

“首先我想說的是，他們提供的方案，以及今天的話，只能說是徒有其表的陷阱，我相信你應該能看出這一點。”阿爾伯特的目慢慢變得敏銳：“你為名義上的負責人，而我是所謂的技顧問，那麼團隊指引權，算法的未來開發方向，究竟會聽誰的？”

其實安集剛才真沒想那麼多，但現在回味起來，確實有些背脊發涼。

自己是從團隊組建的時候就作為總負責人，大部分研發方案都自己親手設計并負責把關，但現在把人架空之后，又不增設新負責人，開發主導權自然會落這些員手中。這樣下去，奧爾特算法只會越來越商用化，其真正價值當然得不到發掘，張南門的探測發也會變得遙遙無期，到時候焰火計劃就完全為一塊有名無實的破招牌。

至于什麼技顧問，這本不算團隊部職位，到時候二人都被晾在一邊，還沒說理。

“我知道了，這個提案不能答應。”安集苦笑兩聲，雙手不停著太：“那你有什麼建議嗎？我實在不太擅長對付這些人。”

“建議我也沒有，咱們都不擅長這個。”阿爾伯特嘆了口氣：“我只能說，不要陷他們的談話節奏里，不要使用他們的話，另外就是，做好先禮后兵的兩手準備。”

安集聽完更加哭笑不得，雖然他以前也看不慣這些員的做派，可也從來沒有這種正面對抗的心理準備。看著學長噴云吐霧，安集忍不住朝他手。

“想來一支？”

阿爾伯特苦笑兩聲，遞過煙盒。

不到十秒，劇烈的咳嗽讓他整個人蹲在地上一團。

“這東西的人，有病吧？咳咳咳……”

“進去蹲兩個禮拜，你就學會了。”阿爾伯特咧一笑：“所以還是別學了。”

不一會兒，阿爾伯特完這支，立刻點燃了下一支。

“看樣子，你還有很多話沒說。”安集聳了聳肩：“而且我也確實想知道，如果咱們失敗了，我頂多就是讓張教授收拾爛攤子，但你怎麼辦？”

“我會繼續想辦法爭取。”

這個回答讓安集倍意外，他沒想到阿爾伯特居然如此迫切地想參與這個項目。

“你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忽然愿意來參加焰火計劃嗎？”

“昨天我問過你，但你岔開了話題。”

“我知道現在有人已經開始蠢蠢了。”阿爾伯特說著，語氣忽然變得格外冰冷：“在他采取行之前，我必須阻止他，或者吹響反攻的號角。所以現在必須擁有一個強有力的計算機團隊，以及足夠充沛的技支持，這是我一個人絕對無法完的計劃。”

“之前還以為是我好不容易把你請出山，搞了半天，原來你是主請纓。”安集拍了拍后腦，忽然神嚴肅起來：“等等，你該不會說的是…”

“對，德羅。”

德羅，曾經的漲組織核心人，3.16之后銷聲匿跡。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至今逍遙法外，只是把組織改名為‘呼吸’，做起了毫不遮掩的恐怖主義活。

安集也沒想到，阿爾伯特的復出，竟是為了向德羅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