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給學生上課了，王憶的生活節奏一下子慢了起來。

空閑時間多了。

不過這兩天他不能休息，得準備帶隊參加帶魚汛大會戰的事，猛補冬季海上捕撈作業的竅門和注意事項。

同時也猛補——漁業會戰既然用‘會戰’這種詞，自然是一場戰斗般的工作進程，對力、力的消耗不是鬧著玩的，他必須得做好準備。

質上的準備也在進行中。

服方面，棉、牛仔服一件件做，棉靴子、皮手套是他從22年帶過來的。

食方面，餅干、能量棒、干之類是必需品，另外還有火和臘。

火肯定是來不及帶上的，也沒必要帶著火去海上，到時候讓領導們一看還以為他們這幫人是來度假的。

做臘是必須的，不過用不著王憶自己手，沙生泉是行家，給他讓他來做就行。

王憶做的就是準備鐵鉤，熏臘時候用來掛住的鐵鉤子。

島上鐵不多，他從22年隨便弄了一些鐵條，將鐵條剪斷彎起來就是一把把可以穿的鐵鉤子了。

沙生泉用鐵鉤子串起了，放背通風的好地方掛起來晾曬起來。

連同腌制加晾曬，這樣就是差不多一個禮拜的時間過去了。

等到腌的表面發干了，他上手了，點點頭說可以熏臘了。

在六七十年代的黔帶深山里，農家的灶多數沒有煙囪，灶里柴火燃燒產生的煙直沖屋頂。

沙生泉說他們家里就是在灶的上頭釘上幾木條，用這些木頭掛上豬。

然后不用管了，正常做飯就行，做飯產生的煙熏火燎便用來熏，熏上個把月，豬便被熏的黃澄澄。

再過些日子，豬慢慢被煙火給熏黑了，這時候就可以吃了。

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切一塊，長時間的煙熏火燎讓里浸染上了柴火散發的氣味，這就是他們家鄉的味道。

天涯島大灶里都有煙囪出煙，這樣沒法熏，總不能爬到屋頂把掛到煙囪里吧？

這樣熏出來的王憶不敢吃，他怕吃著吃著就煙焦油中毒了……

所以他們得做火塘、做個避風塘：就是找個地方一面靠墻、兩邊遮擋，另外低一些的地方三面用磚頭給圍起來，里面放上松柏、柿子樹香樟樹這些樹木下撿的干柴。

山上不缺這些樹木，學生們都不用在勞課上去專門撿干柴，等到課后時間上山玩的時候，一人撿上幾把，幾天下來就堆起了好高的柴火堆。

到了開始做臘的下午，沙生泉在火塘上掛起滿滿當當的豬，在火塘里放上松球來引火。

松球上有松脂，很易燃，火焰熊熊燃燒，便有松油那獨特的香味傳出來。

火焰跳、煙霧彌漫，高溫之下，上有晶瑩亮的油一滴一點的往下落。

豬油滴落在燃燒的火上，火會更旺，有時候高溫甚至會帶的豬的邊邊角角先焦糊再燃燒。

沙生泉開始掌控火候，往火焰上撒鋸木屑。

這些鋸木屑也是松木的，木工隊里有的是，他要了兩麻袋過來。

后面火勢便減小了，剩下煙霧，避風塘里頭風吹不進，煙霧不會被海風給吹走，這樣慢慢熏，得多熏些日子才會出來臘獨有的煙熏香氣。

火塘避風又暖和，白天有人過來烤火，他們起初從家里帶著碗，看到豬滴油用碗去接油。

這個過程得眼疾手快，因為小火連綿的燒，熏燒的火塘上面空氣都是熾熱的。

王憶有時候會過來往火塘里撒上幾楓木，讓煙霧里帶上點楓香氣。

沙生泉看到后說他們山上沒有楓樹，所以不知道楓樹熏出來的滋味怎麼樣。

不過他也覺得楓木熏能有獨特香味，便盡心盡力的伺候，比教學都要盡心盡力。

王憶注意到后忍無可忍，問道：“你是不是就沖著吃喝酒還俗的？”

沙生泉正說道：“還真不是，只不過有酒有誰會拒絕呢？酒穿腸過、佛祖心中坐，連佛都忍不住，我這種半路出家的假和尚又怎麼能忍得住？”

“其實我還俗來到你們生產隊，主要是沖著那個、那個你們的電視機來的，我不是想看電視劇，我是想了解一下現在世界上發生的大事！”

王憶問道：“那你要了解外界大事你看報紙就是了，哪用得著電視機看新聞？”

沙生泉說道：“報紙上這不是沒有電影電視劇麼！”

好家伙！

王憶算是琢磨出來了，這家伙就是被天涯島上先進發達舒適的生活條件給引來的！

很正常，古代老僧都能被一鍋燉給引得佛跳墻呢！

正所謂家有梧桐樹，引來金凰。

這年頭什麼是鄉村梧桐樹？自然是優越的生活條件。

圍在火塘邊上烤火的人笑道：“沙老師，你還是回去備課吧，不就是給火塘添柴火嗎？我們來干就行了。”

沙生泉深的看著火塘說道：“同志們，我的社員同志們，你們誤會我的意思了，你們以為我是被這些吸引住了？”

“不是，是做臘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時的家，我是喜歡在這里回憶我的年和年！”

“你家不是在灶上做臘嗎？咱們是用火塘，不是一回事吧？”社員們跟他嘻嘻哈哈。

沙生泉一本正經的說：“對，但在我的家鄉，那些條件好的人家還是用火塘來做臘。”

“就像現在一樣，殺一頭豬兩頭豬的，整個掛在火塘上慢慢熏烤，熏烤好了能吃一年！”

“不過那是大戶人家，解放前我們那里判斷一戶人家的日子過的是否殷實，就是進門去看家里有沒有火塘，火塘上有沒有吊著臘臘魚，如果吊著的話吊了多……”

“還能做臘魚呀？”社員們忽然來了興趣。

沙生泉愣了愣，一拍額頭說道：“阿彌陀佛，我這些日子被豬給饞迷糊了，竟然忘記做臘魚！”

“咱們有火塘了，可以做臘魚呀，臘魚也很好吃的，我們在外頭島上的時候便每年冬天都要做臘魚吃！”

他招呼社員們去收拾魚，把臘位置了，還準備做上一些臘魚。

王憶也覺得臘魚好吃的，便又去找王向紅批了一些磚重新摞了個火塘，用新的火塘來負責做臘魚。

進臘月以后，家家戶戶分臘魚！

恰好趕在大雪這一節氣之前是個周末，大雪是12月的13號，而11號是禮拜六、12號是禮拜天。

王憶收拾了書包，帶上筆記本和幾本醫書準備去往縣里。

縣里衛生局征用了禮堂來辦今年的鄉村醫生隊伍建設研討會，也可以說是今年的鄉村醫生年會。

他要上臺發言，于是寫了一份發言稿，禮拜六早上先去縣公職單位禮堂的辦公室送發言稿進行審核。

雖然秋渭水那天晚上給他寫了一份，但王憶看過了，那份發言稿有點尬，還是自己寫的這份更好。

真實意，躍然紙上！

他自己看都看的！

衛生局這邊負責審稿的領導看過他的發言稿后沖他出個和煦溫暖的笑容，說道：“王老師啊，你這個稿子寫的文采斐然、深意切，可是這個思想上沒有升華。”

他說著雙手往上揚：“我認為你得在發言過程中，得進一步把工作思想給升華起來。”

“你知道的，我們赤腳醫生是能弄能醫的新型衛生人才，是貧下中農們自己的醫生，對不對？”

王憶愣愣的點頭：“呃對。”

領導笑道：“就是嘛，你看，我們赤腳醫生——你得原諒我用這個土稱呼，我沒有瞧不起這個崗位的意思，因為咱們的崗位是得到了偉大領袖支持的，領袖同志說過，‘要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要讓貧下中農掌握醫療衛生大權……”

“哦，扯遠了，總之我們赤腳醫生是在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的尖銳斗爭中長起來的，我們的工作有自己的先進、高級，這方面都要在發言中現出來嘛！”

王憶快速的眨眼。

很傻很天真。

領導的話有點悉，好像在什麼發言稿上自己見到過……

哦，對了，秋渭水那天晚上幫自己熬夜寫出的發言稿！

王憶艱難的從書包里拿出這份發言稿給領導看：“要不然您看看這一份。”

這一份發言稿的標題我的縣領導爺爺……

當然這是他在心里惡搞的，實際上這份發言稿的標題做：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領導拿到后一目三行的看下去，然后又從頭重新看了一遍，拍桌子笑道：“嗨呀，王老師，你這個小同志，你真是狡猾狡猾滴！”

“你還準備了兩份發言稿呀？先抑后揚？行呀，你這是跟我玩上戰了，很好，你的戰很功啊！”

“第一份發言稿是投石問路吧？這一份發言稿才是你正經寫出來的吧？”

王憶訕笑。

領導您眼很沒有文學呀。

又有一位領導進來，他把稿子遞給自己的同事說：“廖主任你看看，這篇發言稿寫的怎麼樣？”

廖主任看的時候不斷點頭：“好，寫得好啊，不愧是能創作出一部長篇文學作品的大作家，很有水平！”

前面的領導一愣：“王老師還是大作家呢？喲，恕我眼拙，剛才沒看出來。”

王憶點頭哈腰的收回自己的第一份發言稿。

確實，您眼拙了。

會議開始之前，要進行發言的五位鄉村醫生代表都在辦公室里悉稿件，喝茶潤。

他們五個互相認識了一下，其中有一位是老同志，來頭很大，退休沒兩年的縣醫院門診主任，侯玉清。

老同志退休不退志、離崗不離黨，又接著為了海上游醫，乘坐小船在各公社、各生產隊之間游走，沒有大夫的生產隊里都有他的影。

他在前年和去年也到過天涯島，王向紅提起過這位老同志，對他贊不絕口，非常信服。

老主任是真正的人民醫生，他是哪里工作辛苦就往哪里去，平日里便乘坐小船風里來浪里去，明天全市開展帶魚汛大會戰，他還是要去：

他要以海福縣漁業指揮部隨隊醫生的份參加大會戰！

王憶對他是真只有滿滿的敬畏和欽佩，趕主給老主任添茶倒水。

老先生樂呵呵的笑道：“我早就聽說過王老師你的名聲，青年俊杰、國家棟梁，有本事、有文化也有醫、醫德！”

王憶客氣的說道：“侯主任您是……”

“別，別主任啦，咱們都是主任——咱們都是國家的主人，哈哈。”老先生開了個玩笑。

“總之別我主任，的怪尷尬，就我老侯同志或者侯大夫，老侯同志最好，顯得咱們志同道合，沒有距離、沒有生疏。”

王憶說道：“行，那我您侯老師吧？因為后面我有太多東西要跟您學習，醫醫德，各個方面要向您學習的地方很多。”

他們正在聊著，有工作人員過來說：“同志們，我們與會的醫生們快要進禮堂了，你們先去臺上悉一下環境吧？”

王憶第一個登臺做報告，侯玉清是最后一位。

他是軸的巨星，哪怕王憶有葉長安這層關系，可縣里衛生局還是表示出了對侯玉清老同志的尊重。

不過王憶能為模范也是說得過去的，并非是靠葉長安的關系，篩選模范是要各隊、各村領導干部報本地醫生的績，從中挑選優秀代表，開會討論決定出人選。

王憶救活過服毒的陳進濤，救治過患病的白水郎，還給縣里領導看好了老病，并且解決過外隊社員小孫子的苦楚，最重要的是他所在的王家生產隊在過去一年里并沒有發生一起醫療事故。

最后一點是很難得的。

赤腳醫生們見識有限、能力有限，擁有的藥材和工更有限，他們一年之中多多會發生點醫療事故。

小的是耽誤治療，大的是治死人！

而且還有一件大事在這個年代更難得，那就是他發了全生產隊大搞衛生！

天涯島的衛生況現在在全縣都是有名，而稍微了解點醫學常識的都知道，衛生搞好了，老百姓就不容易生病——

禍從口出、病從口，老祖宗都已經把經驗總結出來了。

所以王憶上臺做報告并沒有引發任何人的不滿。

于是當他們走了過場之后，所有與會的大夫們紛紛進禮堂，將能容納五百人的大型禮堂得滿滿當當，還都期待的等著看看他，看看這位名滿全縣的王老師。

這年頭多數村子有赤腳醫生，有的村子甚至不止一位。

主持人例行開幕后，王憶作為第一位鄉村教師模范登場做報告。

臺下幾百雙眼睛看向他。

他心里不慌。

小場景，灑灑水啦！

他低下頭開始認真的念起媳婦兒熬夜寫的稿子：“同志們，我們是領袖同志支持的赤腳醫生，我們無限忠誠于組織、忠誠于人民、忠誠于祖國！”

“……貧下中農掌握了農村的醫療衛生大權，我們赤腳醫生像一株茁壯的新苗，在無產階級衛生路線的雨下，顯示著無限的生命力，為了農村衛生戰線的骨干力量。”

“……組織上指示，‘應當積極地預防和醫治人民的疾病，推廣人民的醫藥衛生事業’。誠然，醫療衛生工作要貫徹預防為主的方針，切實做到員起來、講究衛生、減疾病、提高健康水平。”

“……組織上指示，‘我們必須告訴群眾，自己起來同自己的文盲、迷信和不衛生的習慣作斗爭’。我們堅決照搬，必須按照‘放手發群眾、大搞群眾運’的教導來辦事！”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我們廣大鄉村醫生一定會在社會主義衛生路線指引下，滿懷激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在這一片大好形勢下，讓我們追隨著領袖神！永遠前進！！！”

熱烈的掌聲‘噼里啪啦’響起。

氛圍很熱忱。

八十年代初期還帶著七十年代的濃重烙印，所以還是這一套在正式開會發言中更能吃得開。

就像秋渭水說的，從小到大特別是最近幾年，別的或許見得不多，可發言稿見的絕對多。

正所謂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見的樣發言稿多了，當時一看王憶寫的稿子就知道不行。

確實是王憶真流的認真制作。

但在這年代的會場上吃不開。

王憶發言之后，后面又是三位鄉村醫生模范登臺。

他們不像王憶是教員，天天講課已經習慣了大場面，這三位赤腳醫生平日里接的都是自己生產隊的社員，而且是小范圍接，哪里經歷過五百多人面前講話的場景？

他們后面張的不行，在臺上說話都說不利索。

甚至黃土鄉一位赤腳醫生講著講著兩眼一黑——過于張，這是犯高了，太高有點遭不住。

這樣衛生局就把侯玉清上去收了個場，然后開始洋洋灑灑的開起會來。

開會中間休息二十分鐘，與會人員該上廁所的上廁所，該活一下的活一下。

很快王憶這邊就被圍上了。

好幾個赤腳醫生過來跟他打招呼、互相認識。

王憶客氣的挨個握手，絞盡腦來記下他們的名字、他們的份。

長海公社有大夫問王憶：“王老師，聽說你那里收一些老藥材？我聽親戚說你給的價錢合適的，收了一些龍落子？”

王憶說道：“對，我有人在藥材廠上班，如果有一些他們需要的藥材，我這里可以協助收購。”

“價錢不會多高，但是給現錢，肯定給一個合理價格、能讓你心滿意足的價……”

“嘿，這樣的話那我家里有點老藥材，看哪天方便我給你弄過去？”有醫生立馬說道。

其他人也聞訊而來：“我家也有，我家有東北的老人參，存了十多年了，是我爹當年闖東北時候帶回來的，王老師你能幫忙收的話，我給你帶過去看看。”

王憶滿口答應，邀請他們等帶魚汛大會戰結束后拿上收集的老藥材去找自己議價。

結果看到他答應的痛快又保證會給個滿意的價格，過來跟他結約定的人越來越多了！

這樣他記不過來人名和份，正能走馬觀花的跟他們打招呼。

好好一場赤腳醫生的表彰大會，愣是給辦了藥材商的易會！

縣里各公社、各生產隊的老大夫不，他們手頭上多多有點好藥材的存貨。

前些年不讓私下里自由買賣，他們只能把這些藥材珍藏在手，送去回購站也不行，回購站給價給的讓人不滿意。

所以王憶說了能給個滿意的價格，他們便來興趣了。

改革開放了，大家都知道錢好使！

過來找王憶的人太多了，弄的王憶都害怕了。

他趕跟大夫們說：“這事不著急、不著急，咱們私下里聊吧，私下里歡迎大家伙去我們生產隊做客。”

“正好天冷了，我們生產隊殺豬做了火和臘，歡迎大家伙去做客吃臘火鍋呀！”

聽到這話一些大夫便笑了：“你們生產隊現在太會搞了，在你們的大眾餐廳吃過火鍋，真好吃。”

“對，特別是羊火鍋，蘸點二八醬特別香。”

“我親戚從首都回家鄉探親，我領他們就去吃了這火鍋，他們都說很好吃……”

圍繞著餐飲，話題又熱起來了。

不過這個熱起來，王憶倒是熱衷于參加。

大家使勁聊，幫我們餐廳來揚揚名。

可惜衛生系統給他們赤腳醫生開會是吃食堂，否則的話王憶還真樂意贊助一頓飯。

就當是打廣告了。

結果。

有赤腳醫生很莽，聽周圍人說起大眾餐廳的火鍋好吃，他們還真去找組織會議的領導了，問能不能去大眾餐廳吃飯。

領導們聽到這要求都懵了。

咱們五百號赤腳醫生開會，這吃飯肯定是吃自己的食堂。

因為赤腳醫生們本質上是農民、漁民，一個個飯量可大了，非常能吃，帶這麼一伙人去吃飯店能把他們單位資金給吃！

然而有的領導還真是心了！

他們也不能經常去大眾餐廳下館子呀。

而且有領導嘆氣說：“組織上是應該請同志們去飯店吃個飯，同志們日子過的艱辛，他們就是老黃牛，吃的是草、出來的是！”

“今天的模范中那位徐金海，他就有營養不良的問題，不止一次倒在了問診途中！”

其他領導也嘆氣：“是，孫局你說的對，可咱們沒那麼多的預算！”

“五百個人下館子，這得多錢？”

“是該領著同志們去好好撮一頓，好歹改善改善伙食，可是——哎！”

王憶看著他們為難的討論起來，便過去問道：“各位領導，咱們這個會議餐的標準是多？這能告訴我嗎？”

這事他也為難。

大眾餐廳他們生產隊的飯店，現在有人主冒頭要去餐廳吃飯，很容易讓領導們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王憶故意鼓人來給自己飯店拉業務呢？

這樣他不如過去問問會議餐的標準，要是差不太多，那他就讓餐廳補上個差價，直接將大眾餐廳做會餐場地。

能賣衛生系里的領導們一個面子，也能給餐廳做個廣告。

這里可是幾乎匯聚了全縣各公社、各村莊的大夫，就跟他當初贊助了民辦教師們的會餐一樣，他們回到村里或者走親訪友的時候會把這事當個話題反復宣傳。

能給大眾餐廳帶來很多形好。

本來縣里百姓別管是城里的還是鄉下的，都覺得縣里最好、最面的館子是國營飯店，特別是如今改為外賓飯店的國營二飯店，更是所有人請客下館子的首選。

前兩年在鄉下，哪家人要是能進國營飯店吃一頓飯，那真是能在街頭巷尾聊好長一段時間的事。

要是能進國營二飯店吃頓飯，那就更厲害了，這說明家里有華僑親戚，或者說邊的鐵哥們有華僑親戚，找他過去作陪來著。

但是大眾餐廳的開設卻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老百姓的這個看法：

就拿上次王憶安排餐廳贊助民辦教師進步大會的結業晚宴來說，教師們吃過這頓飯后回鄉里聊起來，肯定要撿有面子的事說，他們把大眾餐廳夸得天花墜。

這幫大眾餐廳做了好宣傳，讓餐廳在農村地區有了名氣。

也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王憶愿意贊助赤腳醫生這場大會一頓飯，花點錢買個宣傳口碑嘛。

負責組織會議的是名孫誠的副局長，他苦笑道：“王老師，咱們只能吃單位食堂，我們給同志們定的會餐標準其實不算低，今天的午飯是一人一元六角錢呢！”

“就是一人一斤的標準。”另有工作人員補充道。

一人一斤。

這個標準可以了。

實際上作起來肯定不能是真一人一斤，畢竟還有主食、還有菜呢，這都得花錢。

王憶一尋思，對孫誠說道：“領導，要不然這樣，中午去我們大眾餐廳吃，標準稍微提升一點，改一人兩元錢。”

“我們餐廳可以招待同志們吃火鍋，每人一斤的標準，實實在在給一斤，半斤豬、半斤羊；另外菜、面管夠，隨便吃，讓同志們吃個飽！”

幾個領導們一聽很興趣。

一人額外多加四錢，結果可以人均吃上一斤、吃菜吃面吃到飽？

這買賣行啊！

王憶補充道：“酒我們也給供應，但供不上好酒了，只能供九零大曲。”

“下午要開會，所以每桌限酒供應吧？人均二兩互相敬酒湊個氛圍就行了，您看怎麼樣？”

九零大曲這酒便宜。

一桌子算十人，頂多是加上個兩塊錢而已。

孫誠一聽一人兩元的標準連帶菜加主食還給配酒，這就很合適了。

他讓王憶等一等，拉著幾個人迅速開了個會，然后有人急匆匆的出去給已經離席的局長打了個電話。

很快這工作員回來了，很高興的對孫誠點點頭：“郝局長說，要是標準以上加幾錢就能帶領同志們下館子，那肯定要去下館子，而且人家還給人均準備一斤呢，這是比吃食堂還要合算的買賣！”

孫誠聽到這話立馬握住了王憶的手：“好啊，王老師，那這次我可得代表咱們鄉村醫生同志們向你道一聲謝，這今天的午飯可不尋常了！”

其他領導紛紛點頭：“對，集開會吃館子，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好事呢。”

“中午真是可以吃火鍋吃到飽？那我得多要點豆腐、油豆腐皮，下火鍋可好吃了。”

“咱們人可不，一共511人，大眾餐廳能坐得下嗎？”

孫誠也懷疑。

王憶解釋說：“我馬上安排人去跟餐廳的經理說一聲，中午給咱們在院子里加桌！”

“咱們511人，安排十人的大桌，現在你們看到的餐廳所用區域只是裝修出來的一部分，那曾經是縣大院的二食堂，規模大的，就是加桌用的桌椅可能不是那麼新了……”

孫誠是個基層干上來的領導，不講究排場，所以一揮手說：“這不是大問題，你安排吧，咱們只要能吃好喝好就行了！”

消息很快傳出去。

午飯不是像以前那樣去吃食堂，拿著自己的飯盒去食堂打飯然后趴在桌子上自己吃自己的了。

會餐！

吃火鍋！

這消息傳出來，會場氛圍頓時火熱了十幾度。

大人不像孩子一樣，吃個好飯就會興的嗷嗷，他們表上、表面上能風輕云淡，心里頭卻一樣很開心。

對于農民來說，這年頭能下館子就是大事！

好些人真是活到五六十歲了、眼看要土了，但這一輩子連國營飯店的門口朝哪開都不知道！

特別是大眾餐廳現在名氣已經上來了，烤串、火鍋等各方面的食在縣里上下被傳的沸沸揚揚。

上午的下半場會議，大家伙的心思便不在會場上了，他們都在討論著中午怎麼分桌坐。

一人半斤豬、半斤羊的標準讓他們心花怒放，而吃菜吃面能吃到飽的條件更讓一些大肚漢滿懷憧憬。

王憶見此就去找領導商量：“孫局，您能不能允許我早退一下子？我提前回去準備一下這個桌面布局和人員安排……”

“行，你去吧。”孫誠不等他說完話就習慣的揮揮手，“上午就是開會傳達一下省里關于加強鄉村衛生工作展開的神，沒什麼大事，你先去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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