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城地大虞關南，向來以離山之上的清微觀聞名。

但若要論景緻，晚秋時離山城的楓別湖，名氣並不在清微觀的白鷺嬉泉和天雲海之下。

適逢深秋，一場半月未歇的秋雨過後，離山城僅存的幾分炎熱也都被沖刷殆盡，楓別湖畔的楓林似乎在一夜之間便浸了硃砂，層林盡染，紅葉鋪地，也映紅了清寒的湖水。

時近黃昏，楓別湖景分外醉人，如往年一樣引來了不離山城的才子，湖畔可見一個個頭戴四方巾，穿襴衫的儒生，於此漫步賞景，比肩疊跡，洋洋題詩。

此番爛漫景，就連數百年前被譽為詩聖的大虞國師也忍不住見景抒，為之賦詩一首，更何況這些後輩晚生呢？

一陣馬蹄聲自楓林旁的街道上傳來，只見一輛緻的白蓬雙轅馬車搖搖行來，車碾過青石磚上的積水后，行進的速度也隨之漸緩。

「停車坐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清凈素雅的車廂，林瀾手撥開帷幔的一角，瞇眼看著車窗外的景，以及那群明明早就準備好還裝模作樣現場作詩的書生，應景地念叨了一句前世記憶中的詩句。

「咦？爺居然……」

旁邊留著雙髻，穿著淡青短和翠長的丫鬟聽了這兩句詩，不由得眨了一下烏溜溜的眼睛，似乎有些驚訝的樣子。

林瀾放下帷幔，轉頭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笑道：「怎麼了？小檀，你現在才發現爺很有才華嗎？」

丫鬟小檀呃了一聲，了小腦袋，小聲道：「我跟著爺這兩年，都沒怎麼見爺讀書呢，有點沒想到……不過只是這樣，應該不算『很有』才華吧？」

「難道你不覺得這兩句詩很有文采嗎？」林瀾有些莫名其妙，穿越后首次抄詩裝居然失敗了？

雖然他聽說小檀是落難的書香世家出，也算是識文斷字，但充其量就是個只上過語文課的小學生罷了，怎麼會連小杜流傳千古的詩作都瞧不上？

「是很有文采啊。」

小檀點點頭，讚歎道：「畢竟是詩聖流傳了數百年的詩嘛，但爺只背了下闋，上闋您還記得嗎？」

「詩……聖？」林瀾不由得愣住了，這個世界居然也有這首詩？

雖然他文學素養一般，但詩聖不是老杜嗎？

「對啊，爺您該不會連這首《山行》的作者是誰都不知道吧？」小檀愕然看著林瀾，「這首詩，可是咱們大虞數百年的驕傲——國師大人唐天元，在離山城登山賞景時所作的，您連這都不記得？」

忽然有些擔心地說道：「您前兩天一直頭疼，還睡了三天兩夜，該不會有什麼怪疾吧……難道郎中給您開的凝神散沒用嗎？」

「唐天元？你等等……」

林瀾了太，皺眉回想著腦海中的記憶。

雖然他上一世被電死的時候，就預知自己要穿越了，但他還以為自己會早夭呢，沒想到不僅沒死，而且活到二十歲才覺醒前世記憶。

——這與他上一世覺醒能力時的年紀正好一致，或許不是巧合？

前世記憶覺醒，就像是大夢一場，三天兩夜的時間，他卻像是在夢中渡過了二十多年，把前世地球的一生重新經歷了一遍。

一覺醒來，他了大虞明州關南郡離山城，一個商賈之家的三爺『林瀾』。

而這一世的記憶被下去之後，就顯得頗為久遠了。

就連不久前行冠禮，

長輩所取的『安然』這個字，也像是二十多年的事，變得模糊不清了。

在這個不屬於他所知任何王朝的古代世界，他既陌生又悉，重新悉了林府之後，他又借著遊玩之名，在這離山城重新走了一遭，逐漸悉記憶。

只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也有《山行》這首詩？

是平行時空？

還是那位數百年前的國師有問題？

想到這裡，林瀾忽然開口道：「《山行》的上闋是不是『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有人家』？」

「寒山？」

小檀奇怪地看了自家爺一眼，說道：「爺您記錯了一個字，上闋是『遠上離山石徑斜，白雲深有人家』才對，這是國師大人為離山城所作之詩，當然是『離山』啦。」

好吧，看來是抄詩狗……林瀾角微微搐了一下，穿越這種事居然還有人捷足先登？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關於『大虞』這個國家的歷史，以及史書上那位大虞第一位國師，也是唯一國師『唐天元』的記載。

八百年前，天下大之時，唐天元橫空出世，助虞太祖統一天下，以從龍之功為大虞國師，更是大虞歷史上唯一的一字並肩王，其在生前推行統一文字、土地改革、伐山破廟……種種政策制度，讓大虞國力愈發強盛，於神武十二年病逝，年七十一歲。

天下合久必分，大虞經歷多次，疆土早已分裂，只能勉強自保，但這位大國師的名依然流傳天下。

國師、帝師、異姓王、詩聖、匠神、文學大家、音律大家、天元算學創始者、人宗創始人……種種稱號數不勝數，所留下的著作也多到令人髮指。

甚至還發明了麻將、蚊香、、火藥等等。

「嘶……爽文主角啊……」

林瀾只是略微代一下，就覺有點爽到頭皮發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現在的氣候比八百年前炎熱了些，想必是那位穿越者先輩整天裝，搞得八百年前的古人天天倒吸涼氣，形了溫室效應……

「什麼？」小丫鬟沒聽懂，一雙疑的大眼睛看著他。

林瀾咳嗽一下，「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位國師大人很……厲害。」

可不是嘛，很多詩詞小說、知識發明什麼的他都忘記了，而這位穿越者先輩會的居然還不，哪怕放在地球上，至也是略懂一二的知乎達人了。

「那當然了。」小檀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可惜見不到了……」

林瀾無聲地嘆了口氣，有點無奈，也有點無語。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難得有個悉的『老鄉』，但卻已經變古人了，而且……好像還提前堵死了他的快樂之路？

「無聊啊……」想到這裡，林瀾忽然覺得有點乏味，意興闌珊地靠著車廂，一也不想。

就在這時——

他忽然覺到一陣恍惚，猶如福至心靈一般，腦海中接收到了一小段虛幻的記憶畫面。

畫面中一片白茫茫，模糊難辨，可見一個有些朦朧虛幻的男子看著他，低笑道：「我可不是穿越者，想知道我是誰的話，老師，你先當上國師再說吧……」

隨即，畫面破碎結束。

林瀾不由得一愣。

他當然知道，這是『預見終局』的能力發了。

他的能力發不控制，不過基本都與他當前的『想法意願』有關。

從這未來記憶來看，這打了馬賽克的人影提到了穿越者和國師，那不用想也知道——這人恐怕就是『國師唐天元』。

這段記憶，顯然是他與唐天元的最後一面。

但讓林瀾覺得匪夷所思的是——

按照他總結的規律來看，這能力發需要滿足三點:

一，他必須保持不時，才有可能發。

二，必須是他見過的人，才有可能為預知對象。

三，對方近期就會在他的人生中「殺青」，短則一時半刻，長則一年半載。

滿足這三點，才有可能發能力。

可是——

他明明就沒見過這位國師！

更別說，對方是七百多年前就已經病逝的人了！

「難不這位國師其實長生不老？只是假死？我以前見過對方但不記得了？也不對啊……」

林瀾一頭霧水。

他也不太懂，對方這話是什麼鬼？

這位一看就是穿越爽文男主的國師，又是抄詩抄書，又是各種『發明』的，比他還懂得還多，居然說自己不是穿越者？

這怎麼可能！

更奇怪的是，還稱呼他為老師？

或許今後會相遇發生一些故事吧……但對方居然還想讓他當大虞國師？

從記憶來看，大虞的國師之位，自唐天元病逝后，就一直空缺著，八百年來，也始終沒有再立新的國師，這其中肯定是有大的。

一時間，林瀾的心很複雜。

從疑不解，到莫名其妙，再到意興闌珊，最後又有些索然無味。

這位名傳千秋的大國師可能還沒死——這種驚天地的大，就這麼毫無波瀾，輕而易舉地劇給他了？

他有種前世年看柯南的漫畫時，發現每個兇手都被人圈住來標註「這是兇手」的鬱悶。

「服了……」

林瀾有些心累地靠著車廂壁，雙眼無神地著陳舊發黃的車廂頂板。

這賊老天，敢這麼劇，不就仗著你沒家人嘛……

「爺……你沒事吧？」小檀一臉關地看著自家爺的表變來變去，不有些擔憂，爺睡了三天，該不會睡出癔癥了吧？

「沒事兒。」林瀾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有些懷念溜溜梅。

他早就習慣被劇的人生了。

既然被劇了，結局也已經註定，那就過程吧。

如果註定要走上國師這條路的話，試試也無妨，說不定就是一段彩的經歷呢？

「不過……」

林瀾忽然想到一點，在地球那邊，天命是註定的，結局無法改變，但在這個世界也是這樣嗎？

畢竟，兩個世界不一樣。

不止是歷史地理不同，而且這世上還有求佛問道的修行中人，更何況——

林瀾忽然手掀開車窗的帷幔，抬頭看向了略顯灰暗的天空，眼神頓時微微一凝。

在頭頂上這片浩渺無垠的青灰蒼穹之中，可以看到一片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巨大影，仿若有一尊龐然大潛藏在天外，而它投下來的浩瀚影則落在了天蓋上。

那是一張佔據了半個天穹的巨大面孔。

它就像是亙古不變的雕像一般，靜默地注視著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