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瞥見吳用言又止，曹已知其意，只當沒看見，真意切對晁蓋道：“晁兄莫要只看名聲人，劍有雙鋒，事有兩面，此事辦，梁山雖可一舉得為江湖翹楚，卻也了朝廷眼里出頭鳥，眾矢之的，以后征伐不斷，再也難得安生。這一節不可不察。”

見他自己先說出來，吳用和花榮又對視了一眼，各自都含愧：啊喲，原來此人心底無私，不然如何肯將短磊落道出？卻是我們小人之心度了人家君子之腹。

曹暗笑，這等明眼人都能想到的短，能瞞住誰？何況觀晁蓋為人，豪邁剛毅有余，遠見卓識全無，這等人但見眼前好，便再難見后頭的鋼刀，縱使說穿又有何妨。

果不其然，晁蓋毫不以為意，不屑道：“放著俺八百里水泊，便派十萬軍來，也他個個都死。”

曹抱拳贊道：“天王豪磊落，當真讓人心折！”

若是別人夸贊，晁蓋不過笑一笑，但是來自“魏武帝”的夸贊，卻讓晁蓋打從心里泛起驕傲和狂喜。

“哈哈哈哈哈！不過略有些膽，當不得武兄盛譽，那咱們……哈哈哈哈哈……”他本想說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誰知狂喜難抑，話沒說完，再次大笑起來。

看得曹手下一眾兄弟瞠目結舌——堂堂梁山大佬，托塔天王晁蓋，這子怎麼有些和李逵相似？

眾人剛想到李逵，李逵便哈哈笑道：“哈哈哈，你這大胡子好沒城府，我大哥夸你一句，你便樂的沒邊，可見也是條直腸直肚的好漢，待辦完大哥的事，鐵牛好好跟你喝幾碗。”

一時間眾人都笑起來，晁蓋也知自己失態，苦笑一聲，好在他的確豪爽磊落，也不掩飾，拍了拍李逵肩膀道：“你家大哥乃是了不得的英豪，他贊我我如何不樂？你這廝之前沖陣殺人，我都看在眼里，也是個了不得的鐵漢，正和你痛飲。”

李逵大喜，道：“梁山的哥哥們果然奢遮，若不是要隨我大哥去當都頭，一發去了你梁山了鳥伙。”

晁蓋聞言神一振：“武大哥若愿屈就，梁山泊之主舍你其誰？”

這話卻是對著曹所說，曹擺擺手笑道：“兄弟自有一番計較，回頭細說不遲。”

于是眾人都來到府衙大堂之上，裴宣便請曹去知府位子上坐，曹退了一步，反推裴宣：“兄弟，這場司，除你無人能做主，論私，你是被蔡九陷害的苦主，論公，你鐵面孔目不去斷案，又如何？為兄的正觀你鐵面斷案！”

緣何曹這般說？概因此時的孔目，全稱做”六案孔目”，如何“六案”？便是對應了朝廷中樞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刑獄訴訟、賦稅賬簿、監管倉庫等等皆是“六案”的范疇，雖不稱，實權極大，非能吏不足以充任。若是單從政管理能力而言，出的孔目，怕是比知府還強。

裴宣猶自躊躇，卻是吳用口道：“孔目哥哥，大丈夫任事，當仁不讓也。”

裴宣猛醒，他還不認得吳用，見他文士打扮，長揖道：“先生教誨不錯。”

又對曹一揖：“大哥，既如此，且看小弟斷案！”

說罷直了腰背，臉上浮現出威嚴神氣，端端正正往案后一坐，氣勢凝肅莊穆，眾人都喝彩：“好個鐵面孔目，若天下兒都是如此，豈不是見青天？”

裴宣雙目一凝，喝道：“來人，帶人犯蔡九上堂！”

但聽門外鄧飛一聲大笑，應聲道：“帶人犯！”高高起了膛，大步走進堂來，眾好漢看見都笑，卻見他單手提著蔡九腳踝，倒拖著進了大堂，那大堂門檻老高，蔡九面朝下拖進來，磨得連聲呼痛，顯然是差點飛蛋打。

鄧飛將手中那條一丟，抱拳道：“大人，人犯蔡九在此！”腳跟一磕蔡九：“還不跪起？莫非要老爺服侍你不？”

“不敢不敢！”蔡九驚，掙扎著跪起，其上不著府，穿件臟兮兮的捕快服，顯然是想化妝逃跑，未能得逞。

他生得胖，捕快服卻窄小，勒在上一道一道分明，滿臉滿都是灰塵，加上他驚恐的面容，顯得又可憐又可笑。

李逵見了笑道：“這哪里是蔡九太守？分明是糧庫里食的一只耗子。”

阮小五阮小七幾個跟著大笑，一時間公堂里一派歡樂氣氛，哪里還有半點莊肅。

曹道：“鐵牛說的不錯，這江州乃是魚米之鄉，蔡九仗著蔡京勢來此做，正是一頭鉆進國家糧倉吃得肚圓的碩鼠。鐵牛，公堂肅穆，我等且不說話，看裴大人斷案。”

李逵憨笑著應了。

裴宣激地看了一眼曹，將目重投在蔡九上：“蔡得章！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下大大的知罪。”蔡九啄米般點頭：“下自知有兩條大罪，第一條，當初恨你裴大人不肯一同枉法，設計陷害，將你發配充軍；第二條，不合聽了黃文炳的挑撥，構陷義士宋公明，導致壯士一怒，滿城流，此皆下之過也！按大宋律法，當以革職、流放，下如今伏法，請大人判裁。”

說罷一個響頭叩在地面久久不起，因此無人看見他臉上出詐笑意。

原本蔡九初被抓時，心中驚懼不已，尤其是看到了裴宣后，驚恐更是達到了頂點，心道自己必死無疑，誰知裴宣只冷冷掃了他一眼，便吩咐人繼續抓捕各級吏，封鎖府庫房和蔡九府邸。

蔡九在旁邊的抖了一會，慢慢就不怎麼怕了。只因他聽人斷斷續續說話，倒是要以宋律審他們這干兒。不由暗自狂喜：這些國草寇，若是耍胳膊，我蔡得章只得認命，可若要魚目混珠、豬鼻子蔥裝象般按律審我？嘿嘿，那正是——鰲魚卻金鉤去，擺尾搖頭不再來！

裴宣萬沒料到蔡九竟然如此爽快認罪，眉頭一皺，一時不語。

曹見了上前，低聲道：“大宋律法究竟如何規定？”

裴宣低聲道：“按大宋律，員構陷同僚、下屬，取證屬實，革職永不敘用；員判罰不公，屈打招，革職之后，按所造結果流放八百里至三千里不同。”

曹聽了，暗自道：“這宋國對于文，倒是優待的。是了，這些律法，也是文定出，皇帝若不強勢，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難道就這麼輕饒蔡九？有蔡京這老子在朝中，什麼流放罷職都是笑談，何況這個公堂本來也無法理可言，除了殺人，其他判罰都無意義。

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正要開腔，忽聽堂外有人尖：“諸位大王，若當真要依法審蔡九，須發百姓首告，此人虎踞江州多年，上案無數，足夠剮了他也。”

蔡九一聽魂飛天外，子一側栽倒，口中狂：“不，不，那個小人胡言語，他自己就是個為禍鄉里的惡人，大王們萬萬不可聽他挑撥。”

曹哈哈大笑：“竟有人和吾想到了一？不料這區區江州，竟然還有大賢，快快帶上堂來相見。”

有分教：江州碩鼠甚圓，鐵面規不肯違。自古好人難勝惡，惡人還要惡人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