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笑道：“不愧是我親兄弟，不錯！待我將此事從頭與你說來——”

便自二月武松留在東平府擔任副將后說起，說自己回去后如何安頓了董平等人在獅耳山，又去柴進做客，因他貨在飲馬川被劫，北上結識裴宣三人，因裴宣被蔡九陷害，故決定為他報仇，并結識石秀等好漢；待回返谷，正遇上祝家莊攻打獅耳山，就勢破了祝家莊，迎娶扈三娘，與李家莊、扈家莊相互好。

隨后前往江州，在黃門山、揭嶺、揭鎮收納眾多好漢，又救了宋江，再到江州結識李逵等，梁山出兵營救宋江，雙方合力大破江州，公審狗，剮了蔡九，歸途時又收牛皋、樊瑞等好漢。

隨后眾人分路歸來，去接李逵老母，中間和鄧元覺等江南豪杰殺死朱勛，又結識朱富，再到沂嶺打虎，戰退李云，直到來見武松，林林總總諸事，悉數相告。

這一番話，足有一兩個時辰方才講完，武松聽的眉飛舞，聽到結識諸般好漢時，豪興賁發，聽到出兵放馬廝殺時，坐立不安，聽到那問天婆婆等百姓泣告狀時，熱淚盈眶，聽到殺剮一個個狗時，拍案好……待曹說完，武松神激，再不能抑，把桌子拍得砰砰跳，不住口大道：“武二上了哥哥當也，做個鳥副將，困住這子，豈有和哥哥在外面闖快活？罷了罷了，這就去找上辭了職使，和哥哥朝夕做一，方稱我心。”

見武松鬧騰起來，曹呵呵大笑：“若不是二弟坐鎮在此，為兄豈敢輒一走多日？不過二弟且放心，這一番回來，一兩年不會遠行。你雖不必辭職，倒可請幾天假，隨我回谷，讓新收的兄弟們也認一認你武二郎。”

正說之間，忽然房門呼的拉開，武松那親兵楊再興笑嘻嘻的，進來說道：“好急的漢子，一醒來找不到哥哥，便大哭起來，說什麼得罪了哥哥親兄弟，定是不要他了，小弟好容易才勸得住。咦？這會卻又害不肯進來。”

欒廷玉朱富聽了大笑，曹亦笑罵道：“鐵牛，你也不嫌出丑，誰說為兄的不要你了？二郎是我兄弟，你也一般是我兄弟，再說你又何曾得罪了他？是他先前誤會了你。快快進來！”

武松跳起笑道：“哥哥不消多說，待我去拉了他進來。”話音未落，李逵快步走進來道：“不要你拉我，你那鳥氣力，誰得了？我迄今渾還疼。”

曹笑道：“你兩個都是如烈火的好漢，既然三言兩語對上了眼，不分個高低，必定誰也不肯服，因此我不攔你們比斗，況且二郎是個有計較的，知你是我兄弟，必不會傷你。”

李逵聽了心中一熱，卻兀自睜雙怪眼，覷著武松道：“你家二郎力氣雖大，好歹被鐵牛扔了出去。”

武松聽了失笑，搖頭道：“你這廝當真皮厚，我若不讓你泄了力氣，就你那般強行發力，非死即傷，你不領，倒還要占我上風。”

欒廷玉道：“武二哥說的不錯，這廝便是皮厚，明明我殺的虎，倒了他掐死的。”

李逵不理欒廷玉，只盯著武松道：“誰教你說‘哥哥不該和這等人一同廝混’。”

武松想起曹說起和李逵結形，暗道：哥哥看人倒準，這漢子本事不低，又足，唯獨和孩子一般，最怕被人低看。我又何必同他一般見識？”

嘆口氣道：“先前那話，只以為你是梁山的人，我哥哥吃得飯，怕被你們連累。方才哥哥和我細說了因果緣由，便連梁山也是自己兄弟，倒是我說那話不對，誤傷了你。鐵牛兄弟，武二和你賠罪也！”

說著雙手一拱，認認真真唱個大喏。

李逵一驚，沒料到武松這等直，他一來敬武松是曹的二弟，二來剛才比試過后，心知自己差了人家八截子遠，只不過要面子罷了，誰知武松竟這般賠禮，連忙去扶，但手腳都難著力，哪里扶得起？

一時間心中激，道：“果然是我大哥的親兄弟，一般的直腸熱肚，又有這等驚天地的本事，鐵牛何等運氣，得你們兄弟做我哥哥。武松哥哥在上，且小弟一拜。”

說罷屈膝一跪，便拜武松。

武松一只手輕輕拉起，笑道：“兄弟義都在中，不必行這些虛禮。我看你力氣筋骨，都非常人能比，可惜沒個名師點撥，待你氣力恢復了，我自傳你幾套本事，以后再對上我這等人，便不會這麼吃虧了。”

他為何這般偏李逵？一是喜此人直憨厚，二是曹之前講述時，說了一句“只覺他相貌酷似許褚，上了戰場，亦有虎癡的癡態”，深深被武松記住了。在武松心里，確鑿深信自己前世乃是典韋，那對自己的小兄弟，可不是得另眼相看麼？

李逵聽了大喜。

按說欒廷玉、石秀、穆弘等人，若是一對一，誰的能耐都在他之上，可李逵從沒想過和這些人請教武藝，在他心里，你們雖然厲害，莪卻也沒命相拼，若真發起瘋來，誰死誰活還難說呢，并不真正服氣。

倒是今日對武松，他是實實在在出了全力的，卻分毫奈何不得人家。而且不像欒廷玉等人以巧破拙的打法，武松招招都是跟他捍，拳腳對拳腳，力氣對力氣，以剛克剛，生生把李逵打得沒脾氣。

因此他對武松，是十十的口服心服，聽說武松要點撥他，自是欣喜不已。

曹見兩人睦，也自歡喜，當下讓小二添酒添菜，眾人們談談說說，盡一醉。

到了次日，武松一早便去尋董平，要了七天假期，騎了他那匹掠影，和眾人一道上路。

慢慢行了兩日，谷已然在，曹的臉上也不由浮出淡淡笑意。

又行一程，忽見大樹之下，立著一匹胭脂馬，馬上一個年輕子，正愣愣看著自己。

曹辨認了一下方才認出：呀，這不是我娘子扈三娘？

他娶了扈三娘不過數日，便帶人遠赴江州，四月十八出發，今日卻已是七月初一，足足兩個半月不見，居然沒能第一眼認出自己妻子，便是以老曹的心，亦不由微微抱愧。

連忙催馬奔上前道：“三娘！如何知道為夫今日回來？”

扈三娘面無表的搖頭道：“十多日前，你的兄弟們就陸續回來了，說你要去幫別的兄弟接家人，會晚幾天。妾自然不知你今天回歸，只是不管哪天，只要你回來，便能看見我了。”

曹心想：這般說來，是日日在此等我。

他前世戎馬一生，出門一趟，幾年方回也是正常，從不以妻妾掛懷為念，此刻心頭卻是一震。暗想道，我前世威嚴太重，百戰歸來，妻妾們只知笑臉相迎，便是有相思之苦，怕也不敢在我面前流。

心中一時良多，卻又無從說起，那些暗自涌的溫，便自然流在言語和笑意中。

“三娘，為夫這次出去，結好漢，斬殺國蠹，經歷了許多快意事。但最快意的一件事，卻是甫一歸來，第一個見到的，便是等待我歸來的你。”

扈三娘軀一，滿臉的冰霜頓時寸寸崩解，方吸了一口氣，珠淚已是泫然而落。忍不住嗔道：“才不信，在你這等人心中，兄弟如手足，人如服。”

曹瞪起眼道：“那是劉大耳朵說的話！這等屁話，最是害人，外面不相干的人，或許如服，自己傾心慕的人難道也如服？要我說，兄弟如手足，人如心肝，無手足尚可茍活，無心肝便是禽！”

扈三娘軀再，終是忍不住出了答答笑意：“你這人好會混說！先前金蓮姐姐說你是魏王曹轉世，我還不信，如今卻是信了，只有厚臉皮的男人，才能做的那般大事。”

曹后來雖不大提及轉世一事，潘金蓮卻是早就清楚的，日日和扈三娘相，這般自然早已相告。

曹雖不提，但也不怕人知道，聞言笑道：“那劉大耳才是臉皮厚的，我這等心快口直的漢子，不似他專會用好言語哄人。”

扈三娘已笑得花枝，目流盼在曹臉上，不肯移去分毫：“罷了，你這等漢子，若是肯花心思哄人，已是深意重。快回去吧，三娘姐姐也想的你不行。”

曹心中一，忽道：“且慢，我這次出去，得了件好寶貝，千里迢迢帶回來，正是為了送你。”

有分教：手足兄弟人，妻妾聞聽淚目凄。二者皆為心上重，亦無高貴亦無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