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

牛校尉牌時候，說蘇文豪死在了詔獄。

據說死的時候，全上下，冇幾完整骨頭。

“做我們這行，切記慎言啊慎言！”

牛校尉叮囑道：“尤其是小易子你，與犯人送飯時切勿閒聊。劉侍郎讓我轉告你，莫要聽不該聽的，說不該說的！”

“小子省得了。”

周易心中後怕，這回當真是個大教訓。

國，不是法治社會，個人的生死榮辱全憑上意。

一句詩，一句話，都有可能為致命罪名！

譬如周易為魏昌送酒送，還稱之為大俠，言語間許多讚之詞。有心人上報給朝廷，輕則流放，重則了魏昌同謀。

那時候長生道果，也變化做一場空！

“萬事莫要強出頭！”

周易告誡自己，日後必然見到更多不公正、不痛快的事，必須學會漠然。

僅僅站在一旁看著，不要問不去管更不能救！

混跡紅塵，又置世外。

周易想通了其中關節，化天牢麵無表送飯人，隻對拿了銀子的犯人笑容以待。

畢竟，獄卒月俸才五錢銀子，春風樓聽一次曲都不夠。

犯人吃的越好，周易每月分潤的銀子越多，說一聲食父母也不為過！

這日。

天牢關了個新犯人，據說是南方某地反賊首腦。

黑黢黢瘦，滿臉悲苦褶皺，哪像是統領數萬人的將軍，完全是田地裡的老農民。

老農民將軍的出現，讓天牢多了些熱鬨。

牛校尉與幾位差撥，換著花樣折磨審訊，短短幾日老農民就不人樣。

老農民冇有魏昌的鋼筋鐵骨，耐力反而更勝一籌，什麼夾、烙鐵、刺鞭、重枷……等等酷刑流施展，竟然不發出任何慘。

每次行刑結束，老農民吐出沫子，還有力氣罵人。

“狗！”

“有種繼續，爺爺求饒一聲，孫子跟你姓！”

“……”

周易站在一旁聽著，忽然覺得這個人，還是更像將軍一些。

將軍關了幾天，就送去菜市口斬首，同天砍頭的還有數十人，上至將軍，下至伍長，噴出的將刑場都潑滿了。

圍觀的百姓大聲好，他們隻想看熱鬨，不理會這些人為什麼砍頭！

周易就站在刑場邊上，看著將軍的頭顱滾了很遠，雙目仍然睜著，死死瞪著行刑，冇有任何屈服。

晚上。

周易回到自家小院，如往常一般打坐練功。

歸元功經過半年多修煉，丹田氣積攢了數百縷，功法已經徹底運轉純。

“天地冥冥，無有窮極，合則元氣，混而歸一……的，這心怎麼就靜不下來！”

周易眼前總是浮現老農民模樣，聽他說南邊數州府連年大旱，殍遍地，易子而食，朝廷救災糧食全讓吏貪汙了。

人相食！

簡簡單單三個字，細思極恐，背後是多人間慘案。

“人啊，同理心太重，活的就太累！”

周易甩了甩頭，不將心中煩悶發泄出去，繼續修煉歸元功，很可能氣錯走火魔。

“該如何舒緩心緒？”

左思右想，終於琢磨出個法子。

前世也有不人工作、生活力過大，為避免陷抑鬱，會通過罵假人、打假人宣泄緒，據說效果不錯。

“我要罵的人太過忌諱，讓人聽到就死定了，不過我可以寫出來！”

周易買來筆墨和空白書冊，寫的字是前世簡，縱使有人見到了也不認識。

“怎麼寫呢？”

琢磨片刻，下筆寫道：崇明三十九年，癸卯月，戊辰日……

“今天看斬首起義將軍，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個王朝從上到下已經爛了。”

周易眉頭微皺，總覺得不得勁，自己寫日記是為了罵人，不用這麼正經，於是筆鋒一轉。

“崇明帝不是個好東西，妄想長生不老，哪天吃丹藥毒死了纔好。

寫到這裡就得批評一句，皇宮裡的丹師不專業，什麼硃砂、鉛汞、黃金都用上，喝下去保準讓崇明帝昇天。

或許是丹師真的懂煉丹？畢竟是修仙世界，無長生的散修來皇宮也正常。

那我就詛咒崇明帝，八個皇子有八個爹！

這麼一想，頓時痛快舒爽了，繼續練功。

定個小目標：百年功力！”

過了半月。

周易又打開書冊，開始寫日記。

“今兒那位姓龍的紈絝，又因為殺人獄，據說故意縱火燒死了不人。

這廝在天牢裡還囂張，就因為一道菜鹽放多了，竟然讓護衛將我與廚子打了一頓。

這事兒周爺記下了！

冇完！

姓龍的，周爺在天牢等著你……”

周易寫道這裡仍然不舒心，又寫了幾百字罵崇明帝，方纔將此事揭過。

又過了一個月。

周易打開書冊，將白日所見寫了出來。

“還有一個月就過年，還不讓人痛快。

誰都知道謀反子虛烏有，朝廷百都默認了，將鎮國將軍府一家三百口斬首。

聽說起義軍都打到豫州了，距離神京不過幾百裡，朝廷不想著派兵鎮，竟然還在耗。

國要完了！

寫到這裡，我不得不罵幾句崇明帝……”

……

崇明四十年。

“今天長見識了，竟然有人能通過易容，以男變，無人能辨彆雌雄真假。

這賊混子閨房，四流竄作案。

結果錦衛中也有化妝高人，扮做豔子等賊上鉤，終於生擒活捉。

我將此事記下，是因為發現了新的發泄之法，比如在賊的飯中，摻一些豆。

似乎有些變態？

這一切都怪狗皇帝……”

周易餵了采花賊幾包豆，得到了化妝易容之法，將來年歲大了，可以化妝老人，免得讓同僚發現異樣。

外麵兵荒馬，危險至極，哪有躲在天牢安全！

……

崇明四十二年。

十五萬起義軍兵圍神京，為首者號稱八臂天王。

百驚懼，國朝不穩。

周易本以為改朝換代就在今朝，準備了許多糧食蔬菜，藏在宅子的地當中，足夠躲上半年時間。

結果，八臂天王忽然暴斃。

軍趁機衝出城門，將起義軍擊潰，解了神京之圍。

“人力不敵天數，國氣運不絕啊！”

周易將此事記在書冊上，末尾自然免不了痛罵崇明帝。

“天下大，狗皇帝還要征收生辰綱，聽說有的州府稅收到了崇明一百二十年……”

三年時間過去，周易攢了五百兩銀子，尋了個價格便宜的武館，開始修行鍛之。

……

崇明四十五年。

天牢來了特殊犯人，狗皇帝的大兒子，也就是前太子。

“世上豈有四十年之太子，也難怪人家造反。

太子看起來子溫和，不像是狗皇帝的種。

可惜冇功，傳聞狗皇帝邊有武道宗師庇佑，當年八臂天王並非暴斃，而是遭到了刺殺……”

周易照例罵了幾句狗皇帝，心愉悅。

歸元功已經有五年功力，全力催能掌碎青磚，按照江湖劃分，應該是不流。

魏昌當年說的很對，尋常人修煉氣，很難有所就

周易從武館學的鍛之法，名喚五虎大力拳，聽名字就是大路貨，遠遠比不上歸元功玄妙。

三年時間，已經皮境大，雙臂有猛虎之力。

棒等鈍打在上，威力削減大半，已經稱得上三流高手。

……

崇明四十六年。

周易從春風樓回來，拿出書冊痛罵崇明帝。

“狗皇帝……”

寫了三個字，忽然不知道後麵該如何罵，無論想出什麼詞句，翻一翻前麵已經寫過了。

周易翻閱書冊，寫日記的頻率越來越低。

剛開始半月就寫一篇，後來整月不寫，再後來兩三個月才罵一次。

最近幾篇日記，已經很寫冤案慘案，通篇都在罵狗皇帝，然而天牢中的慘案從未減過。

“見得多了，就淡漠了！”

周易喃喃自語，隨著時間、經曆的累積，他的閥值似乎越來越高。

“也不對，我從未厭倦過春風樓的小姐姐！”

日記寫到這裡，已經罵無可罵。

崇明帝也是真的徹底擺爛，三十餘年不上朝，躲在上宮中修仙練道。

周易無奈，最終落筆寫道。

“狗皇帝怎麼還不死？”

自此之後。

周易每日便寫一句，希崇明帝早日歸西。

……

清晨。

薄霧冥冥，天邊還掛著曉星殘月。

周易在院中閃轉騰挪，拳頭打在空氣中，聲響連綿不絕。

嘭嘭嘭！

似是牛皮大鼓，又似悶雷滾。

寒冬臘月，周易上隻穿著單薄短打，

幾趟拳打下來，氣鼎沸溢位外，化作蒸騰熱氣。

“喝！”

周易練到最後，長吐一口氣，化作三尺長白霧，在空中凝而不散。

“五虎大力拳修煉到淬筋境，已經稱得上二流高手。隻是從未與人廝殺過，又不通兵刃，空有表麵實力！”

周易已經長大人，自從五年前開始，形、容貌再冇有毫變化。

真正驗過長生道果玄妙，周易放下最後一擔憂，徹底了平平無奇天牢獄卒，懶得去理會什麼朝廷江湖。

數百上千年過去，周易依然不變，國早冇了！

回到屋中。

周易稍稍化了些妝，讓皮變得暗淡，麵容顯得有些蒼白病態。

如今年歲已經二十又九，在昏暗的天牢待久了，很容易提前衰老，這般模樣纔是正常。

早市。

周易尋了個攤位坐下，喊老闆娘端上豆腐腦油條，忽然聽到一道鐘聲。

悠揚，渾厚，餘音嫋嫋不絕！

噹噹噹……

一連九聲，原本熱鬨的早市，倏然間寂靜無聲。

所有百姓都抬頭看向皇宮方向，如此整齊劃一的作，彷彿是排練了很多次，等待了許久。

周易繼續低著頭吃豆腐腦，角微微上翹，隻覺比平日鮮百倍。

“狗皇帝終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