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爐本就不大,在地面劇烈顛簸起來，一度讓人懷疑就要炸開。片刻后，嗡鳴和消失,一切又恢復安寧,等到爐蓋一開,只聞藥香撲鼻，一爐清心丹飽滿碧綠，像堆摞起的綠蓮子。

楚在霜目睹全程,饒有興趣道：“原來煉丹是這樣。”

李荊芥訝異：“你居然那麼練了嗎？難道只有我沒掌握師門法？”

“我現在修為不夠，也要念口訣才行，不然有可能失敗。”蘇紅栗不好意思道，“丹方可以配,控火還得練。”

蘇紅栗將爐清心丹分為四部分，先遞給楚在霜一份，再遞給李荊芥一份。丹爐滿滿當當，居然還剩下一半,出丹數量相當多。

“哎,你丹方是自己配的嗎？”路邊擺攤的男修不知何時站起,他剛剛旁觀蘇紅栗煉丹，現在走上來搭訕，“我看你就放兩棵靈心花,照說出不了那麼多丹藥。”

蘇紅栗一愣，面對陌生人，聲音驟然降低：“……是自己配的。”

擺攤男修主提議：“有沒有興趣換丹方？”

“換丹方?"

“對，我也是藥修，咱倆換丹方，我用解毒丹跟你換，怎麼樣?

“但我已經會煉解毒丹了。”

“你煉的解毒丹能解幾種毒？”男修道，“估計就是標準丹方，只能解兩種毒吧。”

蘇紅栗一怔：“確實只能解兩種。”

男修欣然拍手：“那不就對了，我的丹方能解五種毒。”

李荊芥：“居然能解那麼多毒嗎？”

“當然，普通解毒丹都只能解兩種到三種，你要跟我換絕對不虧！”

千金方傳授弟子丹方，但都是最標準的配法。有些人會私下琢磨新丹方，用更的靈草煉出更多的丹藥，還有增加輔料或改換材料，增加丹藥的效果。新丹方在藏書閣找不到，也很有藥修無償傳授，一般是換丹方，或者只傳給弟子。

蘇紅栗見對方信誓旦旦，躊躇片刻，支吾道：“那好……”

楚在霜聽同伴要應，冷不丁：“等等，你的解毒丹能解哪五種毒？主要材料是什麼？”

“這……”男修眼看蘇紅栗要答應，他正滿心歡喜，卻不料被人打斷，含糊其辭道，“丹方藥材不能隨意，不然不就被人走，不是我不說，是于理不合。”

“那就只說其中最高級的靈草。”楚在霜杏眸亮，音清脆，似泉水叮咚，笑道，“我朋友方才煉丹，你不也看丟進兩棵靈心花，連靈草的棵數都知道呢。”

李荊芥醒悟：“對啊，藥修還看藥修煉丹，這不太好吧！”

“……我就是隨便一瞄，什麼也沒看清楚。”

男修面對質問頓氣弱，岔開話題道：“最高級的是五味草，但也只是中品靈草，現在什麼丹方不都需要中品靈草？”

丹方一般分主料和輔料，普通丹藥基本以中品靈草為主、下品靈草為輔。大多數況下，輔料消耗遠比主料多，主料靈草有一兩棵就差不多。

楚在霜搖頭：“找中品靈草是不難，但五味草只在千渡島生長，千渡島從不放外人上島，我們上哪兒去摘別的五味草？”

男修聽心若明鏡，當即改口：“那不然這樣，我兩個丹方換一個，再追加一個止丹……”

楚在霜：“你還沒說解毒丹可以解五種毒呢。”

他惱怒：“哎呀，師妹，我保證能解五種毒不就行了，瞧你面善，怎麼還刨問底，斤斤計較起來！”

“那是我計較嗎？是師兄太計較。”楚在霜見他不耐，語氣仍細細，“瞧我們面善，看著好糊弄，你換丹方的心不誠，還怪我刨問底了，不要以為我們打扮得像剛門，就真的什麼都不懂。”

蘇紅栗腰間掛著黃葫蘆，那是千金方新弟子標配，自然就被男修識破資歷。他估計覺得小姑娘面子薄，甚至還不懂丹方價值，便想從中撈點好。

“大家都是蓮華宗弟子，抬頭不見低頭見，既然想要換丹方，那都真誠一點吧。”

男修發現楚在霜不吃，他一時進退兩難，只得說出哪五毒。

楚在霜聽完，鎮定地分析：“這里面有三種毒都見，常人基本不可能中毒，剩下兩種是普通解毒丹就能解，更沒必要大費周章吃解五毒的丹藥了。”

解毒丹是修士在外的救急藥，應該覆蓋較為常見的毒類，不會立刻致死的冷門毒，完全可以等回門里再醫治。

“就算解毒丹不行，止丹總沒問題吧。”男修環顧三人，忙道，“或者你們想要什麼丹方，現在跟我說一說，要是我知道，也可以換。”

蘇紅栗和李荊芥面面相覷，從方才就不上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沒什麼想換的，都沒清心丹用得廣。”楚在霜道，“師兄不就是覺得，我們的丹方用藥出丹多嗎？你可以自己拿材料來，我們幫你煉不就完了。”

男修遲疑:“幫我煉?”

"對，拿我們的丹方幫你煉，材料是你來出，但要點辛苦錢。”

"要多玉蓮子?"

看你煉多，量大就便宜。不用掏玉蓮子，你帶靈草來，咱們核算完，商量最后出多丹，到時候你來領就行，真煉了我們補。”

“那要煉多了我也不管?”

楚在霜眨眼睛，無辜道：“師兄，做人不要太絕，生意都有盈虧，總得給我們點賺的機會吧。”

男修沉數秒，他著那半爐品相上佳的清心丹，心想怎麼都比市面上要價合適，點頭應道：“，但我得拿一顆試試，確信丹效沒問題才行。”

楚在霜用爐蓋抄起一枚綠丹，連忙端到對方面前，一改方才的較真追問，殷勤道：“來來來，客您請！”

男修起那顆清心丹，剛一放進里，青草香就蔓延，品出濃郁靈氣。不管品相，還是藥效，都挑不出病。

“好，你們稍等片刻，待我回去一趟，帶點藥草過來。”

男修竟收拾起東西，連擺攤興致都沒有，腳步匆匆地離開通天塔，似乎生怕楚在霜等人走了。

李荊芥目睹全程，中途誤以為會鬧崩，沒想到峰回路轉，居然又談了。他驚得合不攏：“沒想到你這麼會討價還價！”

蘇紅栗著兩長辮子，同樣沒回過神來：“確實，連我都不知道，換丹方有那麼多門道，還可以追問得那麼細。”

都不敢問，怕冒犯對方。

楚在霜撇：“還不是被的，不跟他來回扯皮，真以為我們好說話。”

“可你后來不又跟他談了？”李荊芥嘆道，“我知道有些人擅長這個，但一想到你是楚師兄妹妹，突然就覺得很神奇。”

市井里的講價技巧，不該出現在上。畢竟從小生活無憂，不像為利益費口舌的人。

誰讓楚并曉就給人這種印象，世顯赫的天之驕子，永遠手握利刃，雪白袍翩躚，不會在街市里跟人叉腰對吵。他寡言語，刀劍只沾鮮，絕不會去談錢。

“我爹娘是掌門，不代表我是冤種，真是個人就能宰了。他最初要態度誠懇，我也不會說那麼多。”

楚在霜一揚下，悠然道：“實不相瞞，要不是被抓回蓮峰山，我當初差點開烤鴨店，鬧市里面蒜皮的事更多，誰家把水潑到別家門口，恨不得都要掐起來，這點事兒算不了什麼。”

“你要開什麼烤鴨店？”李荊芥詢問，“你也帶帶我呀，我覺你行，好像真能賺錢！”

“對，他要真帶材料過來，我們不就開店了嗎？”蘇紅栗道，“正好我想練控火缺機會，要是有靈草剩下，再煉制清心丹，我們連藥材都不用買，就有進塔用的丹藥了。”

三人一商議，便說干就干，迅速在通天塔門口支起攤兒，打算幫過往修士代煉丹藥。

孤星山，黑夜濃稠，不見星月。

這座山位于蓮峰山較偏位置，由于掌管此峰的長老時常離開門里，此素來沒什麼人煙。一般來說，唯有授課之時，山上熱鬧一些。

斐淮用無遠弗屆歸來，便悄無聲息地回到屋里，跟相隔萬里的白骨老聯絡。

“況如何？”

藍焰搖曳，燭臺中發出悉的聲音：“殿下，已經找到他們，但對方提出一事，恐怕不太好辦。”

“什麼事？”

“他們想見您一面，確認您份無誤。”白骨老無奈道，“當年事出蹊蹺，我一直懷疑有人通敵，里應外合越過淮水，估計對方也這麼想，自然不敢信任我，非要讓您出面談。”

白骨老等人是斐淮母后的直屬舊部，但還有其他散落各的魔修，現在想將他們重聚在一起，同樣不是一件易事。

“當然，我們也沒法確認對方份，貿然讓您面，沒準引火燒。”

“這都無妨，既然決意做此事，必然會面臨危險。”斐淮沉聲道，“現下難題是我沒法出去，肅停云法陣遍布瓊蓮十二島，我在島使用無遠弗屆還好，一旦想要移到島外，勢必被他發現異常。”

“我當初改換魔氣，裝作仙門修士，這才能夠進島，走的是尋常法陣。用其他方法離島，必然沒辦法回來，說不定還暴行蹤。”

瓊蓮十二島是肅停云等修士建立的天地，平時不會完全對外開放，通過正規門路才能島。如果他覺察別的島外連接，很容易通過靈氣來追蹤異樣。

這也是四象玖洲不會來此搜他的緣故，他們同樣不好介其他仙修的區域。

“瓊蓮十二島就沒有離他法陣的地方嗎？”

“其他小島上應該有，但那又有別的島主，也會發現我的存在。”他沉數秒，“我近期會找一找，要是真能出去，到時候再詳談。”

“好，殿下千萬小心，您上次失聯數日，可真是嚇壞我了。”白骨老疑，“對了，您現在進展如何，許久未聽您提起那位，還像您以前說得一樣，是不懂修行的廢？”

斐淮過去對楚在霜滿腹怨言，可自從他斷聯數日后，便很再提的事，甚至是避而不談。他沒說失聯由于負傷，也沒說為什麼會傷，主要理由太傻了，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覺得那樣殺死不彩，但照他過去的邏輯來看，只要勝利就可以，何必還要管手段？

他說邏輯不自洽，其實他也不夠自洽。

斐淮靜默數秒，漆黑的睫，輕聲道：“修為依舊不高，但應該不是廢。”

白骨老聽他語氣舒緩，心底略有些意外。

這是他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評價，而非帶有緒地訴說離譜遭遇。

“你以前說得沒錯，并非一無是，是我見識淺薄了。確實是未來擔得起仙尊之名的人，我會輸給，不是沒理由。”

的確修為低微，但有丘壑、腹有乾坤，能不帶立場發表見解，便非常人所能及。

白年倚在燈前，幽藍之火來回搖曳，將其拔冷峻的影照到墻上。

他墨染般的眉眼松，潭水般的眸子里沾染亮，就像春風一吹，冰雪陸續消融，忽然釋懷下來：“但這樣不是更好，值得敬佩的對手，遠比倚強凌弱有價值。”

“就算沒有楚在霜，說不定一而再再而三，以后還有王在霜、李在霜，靠防是沒用的，倒不如解決源。”

對，他突然想通了。

與其在心底較勁，不如吸取的優勢，總結敗北的緣由，轉換他的經驗。只要他足夠強，不管再遇到誰，都立于不敗之地。

白骨老一愣：“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時不能死，學習的長，再全面超過，才該是我來此地的用意。”他低聲道，“或許終有一戰，但不能是現在，應當是我學以后。”

既然未來能戰勝他，上必然有他所缺之，堪稱現的參照目標。

他深挖出源，此行才有價值。

“殿下，您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