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卿》第111章 晉江正版111

沈嫣已經醒了, 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謝危樓進屋時,腳步沉悶肅穆, 一冰冷的氣息, 令幾乎下意識打了個寒, “發生什麼了?”

謝危樓坐到床邊, 將人扶起,溫熱的大掌輕輕挲著小姑娘瑩潤清瘦的肩膀。

他其實還不知道怎麼跟說, 但無論用怎樣的說法,也無法削弱這件事本的沖擊。

謝危樓嘆了口氣, “我同你說, 你先不要哭。”

沈嫣一顆心已經被他提到了嗓子眼, 隨即便聽到他低沉的嗓音:“皇后娘娘早產……小皇子沒有留得住。”

沈嫣怔了怔,“你說什麼?”

腦海中仿佛一聲劇烈的轟響,隨即兩耳嗡嗡, 眼前也跟著一片迷糊:“早產……”

曾經為此擔心過無數遍,可隨著皇后娘娘的肚子一日日隆起,那些憂慮也逐漸煙消云散, 真的以為這個孩子會平平安安地長大。

“為什麼……是誰……是陛下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說完許久之后方覺失言,眼睫地垂下,慢慢攥了掌下的被褥。

謝危樓盯著, 眸微變, 面是從未有過的沉凝:“阿嫣,你為什麼會覺得是陛下?”

皇帝忌憚褚氏, 卻重皇后, 而皇后腹中的孩子已經八個月了, 年前便能順利誕下皇嗣, 皇帝若不想讓這個孩子出生,不會等到八個月的時候才來打擊,月份過大,就連大人也未必能夠保住。

迎著他接近問的的灼灼視線,沈嫣竟有些到害怕,這個藏在心里那麼久,從不曾對外人言,因為知道一旦說出口,但凡被有心人聽去,誰也保不住

方才的確是因為在他面前毫無防備,才會讓自己下意識將心的猜測說了出來。

謝危樓見畏畏的樣子,先是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緒,然后緩緩道:“是嘉貴妃宮里的貓突然撲向皇后,皇后與幾名宮皆是猝不及防,事有蹊蹺,陛下還在嚴查,嘉貴妃已經被足了。”

沈嫣:“皇后娘娘還好嗎?”

謝危樓讓放心,“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坤寧宮,娘娘不會有命之憂。”

他繼續用一種審視的目看向,“阿嫣,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第一個會懷疑陛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個念頭實在太過危險,這是在他面前,倘若被外人聽去,后果不堪設想。

沈嫣沉了許久,并非承不住他這般凌厲如電的視,而是覺得,或許可以告訴他。

這世上唯一能讓放心訴說的,也只有他。

“去年重,皇后娘娘賞賜我一盒夷丹參,”吁出一口氣,指尖蜷:“我也是無意間發現,那裝著夷參的錦盒里藏著麝香,而那夷參原本是陛下賞賜給娘娘的。”

謝危樓自小見慣深宮傾軋,即便不懂醫,也多明白麝香的功效。

沈嫣繼續道:“后來有一次,我宮拜見皇后娘娘,無意間嗅到宮中所用的紫云香有麝香的分,因為那麝香催發了王氏下在我祖母的苦石藤藥,所以我對那個味道非常敏,可坤寧宮的下人卻不知道。”

謝危樓眸更冷,結合后來皇后有孕,已經猜到了什麼:“那香是陛下賞賜的,你讓皇后換了香?”

沈嫣點點頭,又忙搖頭:“我沒有直說,只道新鮮的花果香能讓娘娘心舒暢,比熏香要好得多,娘娘宮中的銀屏便將紫云香換了。”

謝危樓用力握住雙拳,寒聲問道:“陛下暗給皇后娘娘用麝香,你哪來的膽子,敢暗中破壞陛下的計劃?”

他嗓音一沉下,那種讓人退避三舍的雷霆威勢便撲面而來。

沈嫣心臟亦為之震,聲音也弱了下去:“我只是不想讓皇后娘娘到傷害,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若一直用那麝香,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想到什麼,仰起頭怯怯瞧他:“陛下應該是不知道的,我在宮中見過他幾次,那時我還不能說話,他看我的眼神也屬尋常。”

謝危樓冷冷一笑:“你以為呢?日日進出的宮殿突然換了香,難道他不會過問?皇后母族在前朝權勢日熾,中宮不宜有嗣,陛下早有提防,他苦心設計枕邊人,這麼多年從無意外,卻突然被你攪了局,你以為他會就這麼認栽?阿嫣,陛下遠比你想象中更加多疑,也更加狠辣,否則年紀輕輕,何以在這個位置上穩坐十年?”

沈嫣被他說得骨悚然起來,支支吾吾道:“可他并未對我做些什麼,親前有一回進宮,與陛下迎面上,他還同我套了近乎……”

謝危樓對于危險從來不會抱有一僥幸之心,這是生于皇家和兩世統領三軍培養出來的習慣。

“等等,”他深眸微抬,忽然想到什麼,醍醐灌頂一般,“方才你說,讓皇后娘娘換香的那次進宮是在何時?”

沈嫣檀口微張,記不清是哪一日了,“年頭上,你讓我進宮看太皇太妃,我便順道去瞧了皇后,那日你還替我懲治了幾名碎的宮。”

謝危樓立刻捕捉到重點:“上元之前,對嗎?”

沈嫣被他冰冷如刀的語氣嚇了一跳,點點頭,“怎麼了?”

謝危樓緘默了一會,聯想到上元當日,鰲山崩塌恰是戌時,謝斐約沈嫣塔下相見也是戌時。

后來他抓到幾個知曉當日的錦衛,嚴刑拷問下,方知當晚皇帝的計劃,一是扳倒工部尚書褚豫,清除外戚在朝中的一大勢力,二是除去謝斐,斷了大長公主安排嘉辰宮的心思,免去來日宗室攬權的患。

那麼有“其三”麼?也許是有的。

沈嫣意外發現了皇后宮中麝香的,皇帝豈能容?所以干脆一石三鳥,利用謝斐上元邀約沈嫣之心,將他二人一網打盡。

為鏟除佞,皇帝甚至可以置萬千百姓命于不顧,又豈會憐惜一個沒有靠山的孤

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帝念在家族勞苦功高,不忍對其下手,但上元當夜的災禍也確確實實發生了,倘若不是他及時將人救下,小姑娘照樣是死路一條。

遑論后來皇帝還派人暗中監視過,并且拿來試探自己的心意,后來撤走了武定侯府的錦衛,恐怕也是心不甘不愿。

沈嫣不知道謝危樓在想什麼,他的表冷戾到一種可怕的程度,深不見底的眼瞳中有看不到的刀劍影,仿佛一瞬間又變回了那個震懾天下、不怒自威的鎮北王。

謝危樓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懷中人輕輕瑟了一下。

他在想什麼?在想倘若不是上元當夜,他恰好就在能看到整座燈塔的醉和軒,恰好就在鰲山傾塌時第一時間飛相救,他極有可能就失去了。

一切一切的“恰好”,哪怕其中任意一個細節出現疏現在都不可能全須全尾地出現在他面前。

謝斐尚有兩名手不錯的侍衛從旁保護,還險些廢去一條,何況是手無縛之力的

謝危樓閉上眼睛,幾乎不敢往下想,有種被人扼住脖頸的窒息

他長嘆一口氣,眷地將小姑娘攏在自己懷中,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以往他只極力在君臣之間保持平衡,對于皇位并沒有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也深知一將功萬骨枯的道理。

當然,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不會俯首就縛,所以才會將兵權牢牢把握在手中,這是他給自己留的退路。

只是這退路于他而言是退路,對皇帝來說卻是災難。

往前一步就是尸山海,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打破堅守多年事君以忠的信念,對自己的親生侄子倒戈相向。

可他最不愿看到的勢終究還是來了。

本以為遠離洪流,卻不知早已風口浪尖,他所以為的風平浪靜其實早在潛流之中被打破了。

小姑娘無意間窺探到皇家辛,早已為皇帝眼中刺中釘,一次對付不,焉知這鰲山之禍不會重演?

他們之間,歷盡千難萬險才有今天,不作任何斡旋進退之法便無法扭轉僵局,坐以待斃到最后只有萬劫不復的結局。

謝危樓深深閉上眼睛,呼吸都在輕微地抖。

不知何時,那綿的小手到了他的大掌之下,的指尖微,仿佛輕輕的試探。

他低頭去瞧,姑娘面一片蒼白,眼眸中有久違的怯,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方才嚇到你了?”

沈嫣咽了咽嚨,半晌才低低地說:“沒有……就是沒見過你這樣。”

謝危樓吻了吻額頭,大掌握著潤的肩膀,想要深深將按在懷里,卻又不敢太過用力。

“是我的不是,”他吁出一口氣,只是一想到皇帝暗中對下手,皮下的就控制不住地翻涌。

好在,這個人現在還好生生地躺在他懷里。

他在面頰近乎繾綣地一吻,“抱歉,我本以為可以保護好你,如今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

沈嫣心里雖也畏懼,但更多的是一種類似劫后余生的覺,“我這不是好好的嫁給你了麼,倘若陛下想要對我下手,早在年初就該手了,如何還會下旨為我們賜婚?”

邊人面上終于恢復了和緩,沈嫣也緩緩松了口氣,開玩笑地說:“我現在是不是……算得上是你的弱點了?”

用這種調侃的話,好似在安他,謝危樓笑了笑:“是啊。”

榮華,富貴,權勢,聲名,什麼都過了,這些東西于他而言就是過眼云煙。

唯有,是他唯一的逆鱗。

倘若到生死存亡的關頭,皇帝拿要挾自己,謝危樓說不好,也許是魚死網破,也許只能從容赴死。

后怕,謝危樓沒打算將上元一案和盤托出,明白日后應該謹言慎行,這就夠了。

沈嫣久久地沉默著,打趣的話說出口,可誰都知道里頭的深淺利害。

良久,嘆了口氣:“我們是不是要回宮了?”

謝危樓“嗯”了一聲,的頭發,“別多想,有我在,不會讓你險境,天塌下來都有我頂著。”

十月下旬的天已經很冷了,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卻到無比的溫暖和安心。

馬車轆轆駛向皇城,群山萬壑在后遠去。

沈嫣過馬車后窗朝外看,天水行宮漸漸一個模糊的點,最后消散在視線盡頭,忽然淚眼朦朧,“我們還有機會來嗎?”

與心之人在這里度過了此生最快活的時,往后即便有再多的快樂,也不會比這幾日更快活了。

眼前忽然落了個金燦燦的小東西,沈嫣手捉住,發現是自己的那枚小金蟬。

謝危樓在耳畔說:“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麼,鎮北王妃?”

沈嫣抿抿出兩邊小小的梨渦。

“燦爛無暇,明閃爍,天上人間,自在快樂。”

……

回府之后,謝危樓先進宮面圣,沈嫣也想進宮看皇后,謝危樓讓稍安勿躁,等他的消息。

沈嫣便先行回武定侯府一趟,將從行宮帶回來的雜食給老太太和沈溆帶過去。

隨行的護衛都是謝危樓的心腹,才坐下不久,便有人來報,說陵侯府大小姐到訪,沈嫣擔心皇后,拜別了老太太,又忙趕回去了。

年候在正廳,哭得兩眼紅腫,見人回來,撲上來一把抱住了:“阿嫣……”

沈嫣屏退了下人,拍著的背,緩緩吐出一口氣:“你坐下,慢慢說。”

原來自昨日皇后出事,連江年都沒有辦法進宮看

“我聽我阿娘說,坤寧宮圍得水泄不通,整個太醫院都去了,昨夜問陛下是保大還是保小,陛下選擇了保大,小皇子沒有救回來,姨母也跟著大出,苦苦撐了一夜,差一點就不行了,好在菩薩保佑,今晨人已經醒了過來,可陛下說姨母需要休息,不允許任何人探視,我阿娘也是問的坤寧宮的宮人,才知道姨母的況……”

年淚眼盈盈的眼眸中更多的竟然是恐懼,“陛下杖斃了當日花園所有在場的下人,縱貓行兇的那名宮是嘉貴妃的,被陛下砍了手腳,姨母的也被送進了宮正司,陛下下令說,誰攪擾姨母休息,就要將誰杖斃……這些我不敢和旁人說,好在你回來了……”

沈嫣慢慢聽完,只覺得不寒而栗,渾都在輕微地抖,一時不知從哪個角度去寬

回想起謝危樓對說過的那一句,“陛下遠比你想象中更加多疑,也更加狠辣”,到此刻才真正有了會。

年抹了把眼淚,泣聲道:“姨母真的很重視這個孩子,醒過來,發現自己的孩子沒了,會有多傷心啊……可是陛下為此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宮人,你說,會不會給姨母和小皇子上多添幾樁孽障?”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會想到神佛,江年以往其實并不太信這個,可殘忍的殺戮對來說實在是太大的沖擊,讓畏懼到擔心神佛降罪的程度。

沈嫣替去眼淚,斟酌著問道:“那只貓……到底是怎麼回事?當真是嘉貴妃所作所為麼?”

年搖搖頭,兩行眼淚又落了下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我覺得即便再壞再蠢,也不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姨母腹中的孩子下手。”

抬起眼眸,低了聲音道:“你可能不知道,姨母頭一個孩子胎死腹中,查出來是蘭嬪下的藥,當時蘭嬪因槌腹而亡,腕口子杖責腹部一百下,胞宮落,人都被打一灘爛泥了……”

年總覺得,壞人有無數種方式可以讓他們繩之以法,可不該是這樣殘忍的方式。

至于這一回,花園那些灑掃修剪的宮人又何其無辜?

年現在腦海中一團麻,閉上眼睛就會閃過無數腥的畫面,說這話的時候臉都變了,慘白得失去所有的,連也冷得發紫,不住地哆嗦,“陛下好像……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沈嫣拍了拍的背:“別再想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小皇子在天上,也會保佑娘娘。”深深地吸了口氣,“至于陛下,也許……是怕大長公主進宮鬧事,影響陛下查真兇,所以才嚴所有人探視,等過一陣子,娘娘好些了,陛下會松口的。”

握住江年的手,兩人的掌心都是一片冰冷,誰也溫暖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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