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濃釅的藥味和腥氣充斥著整個宮殿, 所有人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氣都不敢出，進出的太醫和宮人偶有袍相撞, 皆嚇得生出一冷汗, 見床邊男人并未勻出目留意, 這才跑到殿外狠狠地口氣。

皇帝坐在床邊, 目視著龍床上蒼白瘦弱的子，良久也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眸赤紅，遍布, 幽深的眸底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兇煞戾氣。

心底藏著一頭嗜的兇, 一想到昨日趕到坤寧宮時, 看到渾暈開的紅，謝烆心中藏的就會愈演愈烈。

制不住想殺人的心，甚至想毀了一切, 想要整個皇宮都為之陪葬。

對于嘉辰，將短暫足宮，只是因為他深怕自己會忍不住沖, 一刀殺了。

自小子縱，連養的貓脾也與一樣躁，如今害了人, 這才知道怕了。

但已經晚了。

謝烆深深閉上眼睛, 拳頭一寸寸收。

倘若查出來當真是的主意，他會親手讓付出代價, 不論年歲大小, 不論是誰的孫, 謝烆都不會放過。

謝烆著床上蒼白瘦弱人, 還有那一夜之間扁下去的小腹，心口疼得滴出來。

其實九月份的時候，太醫就已經私下告訴他，這一胎極有可能是個小皇子，那時他晦地問過一句去子留母的后果，太醫告訴他，月份超過七個月，胎風險太大，極有可能連大人都保不住。

他不能讓再傷心，更不能讓出事。

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了。

那時他便下定決心，讓將這個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

這是他們的結晶，不應該為朝堂斗爭的祭品，哪怕日后難一些，他也會將所有的風險一步步清除，他要保護，也要保護最珍視的孩子。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竟然有人將算盤打到的上，還險些害了命！

那種極端的恨意在里翻騰，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被仇恨所穿。

皇帝手著全無的臉龐，連手指都是抖的。

良久，床上的人似乎有了反應，眼睫輕輕了一下。

“阿窈……阿窈……”皇帝激地喚的小名，嚨卻沉啞似火燒過。

皇后慢慢睜開眼睛，面蒼白如紙，眼眸下鋪了一層淡淡的青。

皇帝命人將熱好的湯藥端上來，“先吃藥好不好，吃完藥，我們再用一些湯羹。”

皇后不說話，一雙眼睛腫得像兩顆核桃，偏偏又沒什麼力氣哭，只是淚水不停地往下流，流不盡似的。

皇帝的目盡量放得溫，銀匙舀起一小勺湯藥吹涼，送到邊。

皇后兩眼幾乎是空的，仿佛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證明還活著。

不知道該恨誰，該怨誰。

怨自己，想著散散步對腹中胎兒有好，可坤寧宮這麼大，去哪里散步不好，非要去花園看池魚？

還是該怨嘉貴妃，怨手下的宮人沒有照看好貓，白貓撲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誰能想到，那只貓會突然地從宮手中竄到的肚子上……

只能怪，也許的確是沒有子孫福分的，時隔七年，好不容易懷上了，也明明已經那麼小心，可還是把這個孩子弄丟了。

所有人的目都盯著的肚子，他是陛下的孩子，是唯一嫡出的皇子，也是衛國公府、整個褚氏家族最矚目的孩子……

爹娘和族親的期盼猶在耳邊，可這個承載了家族所有期盼的孩子終究還是沒了。

有那麼一刻，愿死的是自己，這樣也許就能解了。

“對不起……”

皇后翕，滾燙粘稠的淚從眼尾落，沒鬢發，滲枕中，最后只艱難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他是最的人啊，他對這麼好，當寶貝一樣疼著，可又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孩子，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謝烆心痛如刀絞，沒想到最先開口說的竟然是這一句。

他盡力讓自己的緒平穩下來，朝皇后笑笑，聲音低啞：“怎麼能怪你，不怪你……阿窈來，把藥吃了，早日養好子，我們還年輕，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

今日沒有召開朝會，太和殿的大臣在聽聞皇后胎的消息后皆唏噓不已，上奏的折子送往養心殿，眾人也就陸續退朝了。

謝危樓進宮后，得知皇帝在坤寧宮，并未急著求見，而且先去了宮正司，將案子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

縱貓行兇的那名宮被砍斷手腳，昨夜便因流過多而亡，花園其他目擊證人，甚至是路過的直殿監負責灑掃的小太監，也純因皇帝泄憤，全部被杖斃，只剩下坤寧宮和承乾宮的幾名宮人正在審。

宮正司的一名司正上來稟告道：“嘉貴妃邊的知春、知夏一口咬定貴妃并不知，昨日乃是心來到花園閑逛，更不知那白貓為何突然興起來，撲向了皇后娘娘。”

謝危樓也只是如此，嘉辰的確縱一些，卻并不愚蠢。

“那貓在何？”

司正忙拱手道：“被關在籠子里，請殿下隨奴婢來。”

白貓昨日襲擊到人，立刻就被幾名太監制服，為此摔瘸了一條，現下窩在角落的籠子里瑟瑟發抖，虛弱-。

謝危樓蹲下-，凝眉著那籠子里的小東西，問那司正：“皇后上，可有致白貓緒興之？”

司正搖搖頭，“皇后娘娘孕中甚使用熏香，采用的都是時令的花果香，奴婢已派人仔細檢查過娘娘與其宮所穿戴的、香囊，甚至將那些端來放到這白貓面前，貓兒也沒有花園那般劇烈的反應。”

謝危樓又將貓檢查一遍，并未發現任何異常的氣味。

這就奇了，皇后邊沒有一樣能引得這白貓愉悅之，白貓卻偏偏撲向了皇后。

謝危樓沉思片刻，眸冷凝，轉頭看向承乾宮那幾名宮人，這幾人被連夜拷問，早已經遍鱗傷。

謝危樓人潑醒其中一名宮。

那宮眼皮上都是烙傷，只能睜開一線罅隙，角還流著，氣兒也只進不出的：“奴婢……真的不知道……”

宮正司掌刑宮還要用針，謝危樓非常清楚這些人的極限在何，他著垂下的這雙鮮淋漓的手，抬手命人退下，看向刑架上的宮：“貴妃養的這只白貓，從前可有見過皇后娘娘？”

那宮搖搖頭，干裂：“花園……瞧見過的……”

謝危樓：“當時白貓可有異常反應？”

宮搖頭：“沒有……”

謝危樓繼續問道：“昨日那貓可過平日不曾的件，可吃過平日不曾吃的食？”

宮想了許久，虛弱道：“都和平時一樣……”

謝危樓：“白貓平日除了承乾宮，還去過哪活？可有易致其歡愉的草木、彩或者氣味？”

“都在……承乾宮，絳雪軒，花園……”

宮說了幾個地方，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謝危樓還想再問，那宮已經說不出話了。

絳雪軒與花園都在承乾宮附近，看來免不了到嘉貴妃一探究竟，謝危樓起點了兩名宮正司的，隨即趕往承乾宮。

嘉辰被皇帝足宮中一整日了。

昨日眼睜睜看著皇后被貓撲倒，一都是，才十二歲，從未親眼見過這樣的場面。

帶出去的宮人全被押了宮正司，現在連祖母也無法進宮來瞧，嘉辰腦袋空空，手腳發涼，完全不知所措。

一閉上眼睛，就想到昔日被施以槌腹之刑的蘭嬪，還有那溫儒雅的皇帝叔叔昨日滿目充、恨不得將生吞活剝的狠戾神。

皇帝叔叔平日里待那麼好，還教讀書寫字，會為了皇后腹中的孩子，像懲治蘭嬪一樣懲治嗎？可是他的親侄！

嘉辰邊的宮浣溪是大長公主的人，只因昨日前往織染局辦事，并未在花園隨侍左右，這才逃過一劫，否則今日在宮正司酷刑加的便是了，如何還能全須全尾地待在承乾宮。

可浣溪此刻除了安自家小主子別無他法，貴妃被足，承乾宮里里外外封得鐵桶一般，想傳消息到公主府都做不到，眼下也只能等，等陛下查出個結果，等皇后病痊愈，否則以陛下昔日懲治蘭嬪的法子，小主子恐怕也在劫難逃。

如今恐怕只有那顆忘心丸能救小主子的命，可皇帝人不來承乾宮，如何能哄著他服下那枚神丹？

外面忽然響起叩拜之聲，嘉辰眼前一亮，哆哆嗦嗦地從榻上起。

“皇帝叔叔！”

嘉辰跑到殿門外，一只腳才踏出去，見到來人立刻嚇得渾一：“皇舅……舅祖父……”

謝危樓站在殿門外，偏頭吩咐側的宮正司將承乾宮的宮人拉出來問話。

一旁的浣溪看到來人，靈機一，立刻附在嘉辰耳邊說了句話。

嘉辰張了張口，眼中閃過片刻的詫異，旋即巍巍地走向那人。

論危險的程度，皇舅祖父本不亞于皇帝叔叔，且他與祖母還是有過節的，那憑空出來的鎮北王世子就是祖母給他下的套，如今他來搜查承乾宮，難保不會公報私仇，刻意為難。

可嘉辰冷靜下來想了想浣溪的話，自己可是涉嫌殘害皇嗣，也的的確確是宮里的貓撲倒了皇后，眾目睽睽之下，容不得反駁。

如今這天天不應、地地不靈的境地，還有什麼必要在乎旁人是否公抱私仇呢？

更何況，皇舅祖父死就跟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他若真想公報私仇，又豈能躲得過去。

浣溪說得不錯，現在能依靠的，也許只有這個傳聞中威嚴正直的皇舅祖父了。

他也是來問話的，難不知道此事另有蹊蹺？從昨日到現在，宮正司來過好幾趟，每回都只是帶走幾個人，誰也不知們問出了什麼，正因如此，才更令人提心吊膽。

可看皇舅祖父這架勢，倒像有當面問話的打算。

嘉辰走上前，抖著嗓音喊了謝危樓兩聲，后者卻只是淡漠地一眼，并未回應。

嘉辰一歲半進宮的時候，嬤嬤將人抱在手里，教喚一聲“皇舅祖父”，那時候謝危樓就沒有應聲。

謝危樓可不愿擔這一聲“皇舅祖父”，可誰讓他輩分高出太多，皇姐是人家的祖母呢。

嘉辰平日里就甜，就算縱鬧騰一些也不會惹得長輩不快，宗室里那些叔叔伯伯們都很喜歡。

可眼前的這位皇舅祖父，在兩歲的時候就去鎮守北疆，如今十年方歸，便是想套近乎也套不起來。

何況被謝危樓這冷厲如霜的眸一掃，嘉辰渾就發，連要說什麼都忘記了。

幾個宮抖抖簌簌地跪在謝危樓面前，全都嚇得六神無主，們不過都是外院的使丫鬟，連主子的殿門都很進，難道鎮北王也要對們用刑？

在謝危樓的示意下，一旁的典正開始問話：“殿下要問的話，關乎此案關鍵，爾等須得如實招來，不得有任何誆瞞，否則殿下定不輕饒！那知秋便是你們的下場，可聽到了？”

知秋便是昨日被砍斷手腳的宮，丫鬟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忙不迭地點頭。

那典正便問道：“貴妃養的白貓素日如何喂養，有何習，有何喜好，平日在何活，曾與何人接，可有特殊癖好，你們一個個說！”

恐懼與威之下，宮們自然知無不言，你一言我一語地回憶起來。

“團喜歡吃玉米，秋日里最容易掉。”

“團干凈，食盆里有一點點臟污它都不肯吃。”

“團平日里不太搭理人，奴婢接不多。”

“團喜歡在草叢里睡覺，絳雪軒有一種著忍冬花的草地，團喜歡躺在那里睡覺……”

“絳雪軒和永和宮有不宮人都見過它。”

……

不管有用沒有，眾人將能想起來的全都代了，戰戰兢兢等待著發落。

謝危樓尚在思忖方才這些話中的有效信息，嘉辰終于鼓起勇氣跑了上來，這時候哪還顧得上自己貴妃的份，仰頭看著他，邊哭邊求道：“皇舅祖父，您可一定要救救嘉辰啊！團真不是我放出去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緒激起來，被那森冷的目擊退，才發現自己竟然拉住了皇舅祖父的袖，趕忙嚇得松了手。

謝危樓撣了撣袖上的灰塵，冷冷看著：“貴妃無不無辜，是證據說了算，可不是本王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