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第14章 第14章

綿綿一聽這話就知道在敷衍,撅著說:“我看歷代帝王志上的畫像,好像沒幾個好看的。”

訕訕道:“帝王一般在極多年,有了些政績后才會替自己留下畫像。青春年時哪個不是神采飛揚,等上了年紀,神疲倦了,眉眼也耷拉了,自然好看不起來了。”

綿綿想了想,似乎覺得有理,但依然為這位表姐到惋惜,又開始質疑當今家的眼神,很真摯地說:“其實我這個脾氣,一向不服氣任何人,但對阿姐的容貌還是甘拜下風的。中難道個個都是天仙嗎,這麼漂亮的阿姐,為什麼家不把你留下?要是阿姐能當上貴妃娘子,那咱們這些人不都價倍增了嗎。”

太夫人聽們姊妹聊天,聽了半天不由蹙眉,“越說越不像話,難道當上命婦就是好的嗎?都說人各有命,你二姐姐的造化不在宮里,在宮外呢。”

可是宮外的造化,就是引得鰥夫托人來求親嗎?綿綿沒看出這造化好在哪里,一切都是太夫人的安之詞罷了。

綿綿看向肅的眼神是帶著點同的,肅心里明白,還是覺得一個人最大的就是嫁給家,在中做高高在上的貴人娘子。像自己這種中途被放出宮的,屬于失敗者,這種想法不單綿綿有,恐怕上京那些貴婦貴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笑了笑,自己倒是很想得開,畢竟中宮人千萬,能得家垂青的又有幾人呢,就算落敗也不丟人。但雀藍很為抱不平,回去的路上嘀咕著:“這位申娘子,就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又小氣,目又短淺,整天鉆在錢財權勢里頭,看將來嫁個什麼樣的郎子!”

對于這位表妹,肅剛回家那會兒確實覺得過于市儈了,但多相幾日,又有了些新的發現,現實是真現實,但好在還算直爽,壞起來明刀明槍,不會在背后使絆子。自己呢,從來沒有因為不得家眷顧就自怨自艾,反倒是慶幸有余地,能離開那座皇城。外面的世界不大嗎?瓦市不熱鬧嗎?自己的裳不好看嗎?做什麼非要留在中,像傀儡一樣活著。

主仆兩個返回千堆雪,進門就見蕉月和結綠正忙著預備明日的素服,回進來了,蕉月道:“二夫人剛派人送了裳來,說是照著娘子的尺寸裁制的,娘子試一試,若是哪里不合適,可以即刻為娘子修改。”

道好,讓們伺候著下罩,換上了素服。

站在鏡前看,葭灰的窄袖襕袍,腰上束皦玉的素帶,因為要奉安靈位,子必須作男子打扮,別人稱呼起來,也是管公子。

靜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恍惚想起爹爹治喪時候的景,那年才六歲,原本略略記事,可能好多兒時的見聞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唯有那場驟變,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恐怖回憶。當時闔府上下一片縞素,那口又大又黑的棺材從外面運進來,停在大堂里,的繼母一下子就昏死過去了。自己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到哭聲震天,沒有一個人顧得上,最后是祖母替換上孝服,牽了的手到靈前,讓跪下。

使們并不知道在想什麼,忙著替整理襟和腰帶。結綠蹲在腳邊審視袍角,里喃喃說著:“長了點兒……針線上的婆子們辦事越來越含糊了,虧們上回還私下議論,想讓府里給們漲月錢。”

“漲月錢的事,哪年不要提上一提。”蕉月見怪不怪,替肅把素服換下來,順手遞給了結綠,“老太太心善,果真打算替們每人漲上二十錢,還是二夫人厲害,說一個子兒不漲,樂意的留下,不樂意的上廚房倒泔水,們也只配得二夫人整治。”

“只是如今能蒙混就蒙混,辦起事來也心不在焉了,等我得了閑,非得參們一本不可。”結綠轉在窗下的小屜子里找出針線來,自己捧著袍子坐在燈下穿針篦頭,一面嘀咕著,“總是不指們了,我自己改了就完了。”

們細聲說話,也沒去過問,自己挪進寢里洗漱。雀藍拿牙刷子蘸了青鹽遞過去,趁著沒空說話,十分真誠地勸導著:“小娘子,孔家的那門親事,可千萬不能答應啊。照我說,就該狠狠回絕,可您倒好,還說鰥夫不要,萬一這話被人知道了,那往后真是什麼人都敢登門提親了。”

絮叨,自己不不慢地漱完口,拿手巾才道:“宦門戶都有往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得罪別人不好。我也想找個二十出頭還未娶過親的郎子,這不是沒有嘛。”

說起來云淡風輕,仿佛婚姻大事沒有關系到切利益似的。雀藍呆呆站在那里,憋了好一會兒才道:“怎麼會沒有,不過緣分不到,沒遇上罷了。”

坐在鏡前玉容膏,就著鏡中倒影看雀藍,這個時的玩伴,一直陪長到八歲,小時候就是個心的脾氣,過了這麼多年,還是老樣子。

其實不愿意過多關心婚事,孩子活著,也不是到了年紀就剩嫁人一條路。自己這種況,和上京其他待字閨中的姑娘不一樣,見過太多的風起云涌,波瀾壯闊,相較之下婚姻渺小,小得如一粒黃豆,又有什麼必要,在一粒黃豆上大做文章。

雀藍憂心忡忡,反倒來安,“你還記得華長公主派人過來,請我給縣主做師麼?中十年,再加上出溫國公府,有了這樣的履歷,我就能辦學,今日是張娘子,將來都要尊我一聲張嬤嬤。”

雀藍傻了眼,愕然說:“娘子的愿是日后當嬤嬤?”

想了想,自己笑起來,“對啊,全上京貴的教席嬤嬤。十年之后貴們都嫁了高門,到時候我的人脈如何,你可敢想?”

雀藍說不出話來了,雖然不理解,但憑著小娘子勾畫的藍圖,好像前景很遠大。畢竟在上京這座煌煌帝都中,地位名利須臾萬變,只有穩定的人脈是永遠的底氣。就像好男兒志在四方,好郎也可以瑰意琦行,不落庸常。

反正就是很高深很厲害,雀藍暈頭八腦看著上床,舉臂放下了帳幔。

大概屋子里的安息香燃得有些濃了,隔著青紗幔子吩咐:“把窗開上三指寬。”

中的一切行止都有章程,甚至連窗戶開啟的隙都有準的規定。雀藍應了聲是,走到窗前拿起支窗的小,仔細衡量著三指究竟有多寬,調整了好幾遍終于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從寢退出去。

只是后半夜下起了小雨,雨落在窗外的海棠樹上,起一片沙沙的輕響。肅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進來關窗,看天還沒有亮,又合了會兒眼,待到五更時候蟹殼青鋪滿窗紙,再推窗看外面天,雨已經停了,樹葉綠得油亮,空氣里的涼意拂在臉上,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生機盎然。

深深吸口氣,喜歡雨后泥土的香氣,這時院子里傳來年清澈的嗓音,大聲著:“阿姐……阿姐……”

前廳的蕉月忙迎出去,納福笑道:“公子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頡之意氣風發,快步進了上房,“我怕阿姐睡過了頭,特地來起床。”

里間的肅聽著,心里漫溢出一片溫,以前在是張人,每日勞心帶領著十幾個小宮人,如今回了家,居然有人來了,這種覺才家。于是隔著屏風應了聲:“我已經起來了,你略等我一會兒。”讓結綠伺候換上素服,拿木笄綰起了頭發。

從里間出來,剛洗過臉,鬢邊的發了,彎彎垂落在頰畔,拿手捋了捋,轉頭問頡之:“你吃過早飯了麼?”

頡之說沒有,“我不敢吃,今日那麼要的場合,萬一要如廁,那可就難堪了。”

頷首,讓他摘下腰上的饌袋,往里面裝了塊麥糕。

頡之是男孩子,不懂姑娘的打算,奇道:“阿姐裝這個做什麼?”

告訴他,“中早前出過事,一個小宮人在侍奉大宴的時候忽然在家面前暈倒,把家嚇了一大跳。后來為防止這樣的事再發生,就有了不文的規定,筵席伺候超過兩個時辰的,準許宮人隨備一塊糕餅充,以防萬一。”

說起話來,是那種娓娓的、平和的聲調,不驕不躁,出穩妥和熨帖。

頡之見姐姐一本正經解釋,笑道:“阿姐在中時候,就是這麼教導小宮人的吧?”

方回過神來,有時候好像確實改不過來這種習慣,每做一件事,都要待清楚原委。自己也覺得好笑,著額頭問:“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頡之說沒有,“阿姐要是沒話和我們說,那才人著急呢。”

他說的都是心里話,長姐比他和至大了三歲,中的時候,他們才剛開蒙。時分別倒還是其次,最重要一點,他們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只怕心里會有隔閡。那日中遣黃門來通傳,說長姐承恩放歸了,他們高興之余,也有些擔心,怕自己愚鈍,不得阿姐的眼。后來和至商議了一番,壯起膽親自去接,如今想來那天的決定是對的,只要你愿意邁前一步,長姐也會以真心待你。

呢,弟弟那張稚氣的臉,至親骨之間有天然的親近,便笑著打趣:“今日說定了,以后可不要嫌我。”

頡之正要應,見仆婦上前來通稟,說時候快到了,肅忙重新抿頭,整理了袍,和頡之一同去了前院。

前院中,伯父和叔父已經到了,穿著端嚴的公服,對著兩手站在一起閑談朝中戰事。

張矩嗟嘆:“高庭仙實在是一員悍將,西軍和金軍在陜州大戰,他領著五千將士打了野戰打城戰,打了城戰打巷戰,打到王端率軍接應,最后氣的只剩五人。”

張秩的視線落在前院的烏桕樹頂端,目地說:“我記得高庭仙是二哥手下知軍,當初要是有他隨行護衛,說不定二哥現在還活著。”

家里三兄弟,痛失了一員,無論過去多年,都是巨大的憾。

張矩點了點頭,“今日宰相為正使,太常寺卿及嗣武康王為副使。”

一旁站著的肅和頡之姐弟聞言,抬頭怔怔過去。

“嗣武康王?”張秩也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哦了聲,“當年二哥就是為了護送他才遇襲的,今日祫祭,他敬上三杯元酒8,也是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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