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第25章(我……不能自已)

這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家等著大驚失,可誰知巋然不,簡直讓人懷疑,究竟是不是沒聽見。

家微蹙了蹙眉,“張人……”這個稱呼好像有些不合時宜了,哦了聲又道,“如今應該稱呼你張娘子。不知你對重回中,有什麼看法?”

發現好言好語半日,最后都是無用功,果真皇帝一意孤行起來,并不在乎別人的死活。現在又來問的看法,的看法重要嗎?如果說不愿意,難道就能讓免于進宮嗎?

嘆了口氣,做小伏低,試圖用委婉的手法來暗示自己不想進宮,這個方法可能打從一開始就錯了。既然此路不通,或許換個更直接的方式,讓家正視的想法也好。

家。”抬起眼來,這是自己頭一次不卑不地直視他,原來平視的時候,可以看見不一樣的風景。

家神如常,迎上了的目,甚至覺得這樣很好,能夠清楚看清的五,和眸底深藏的變化萬千。

“我不愿意再中了。”直言道,“或許這話有些不識抬舉,但確實是我心里的想法。家厚,我激不盡,也明白家覺得這十年來讓我埋沒在宮人之中,辜負了報效朝廷的故臣,但家,我并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怨恨,反倒覺得中多年,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經歷,一朝踏出拱宸門,也讓我更為激現在的生活,更珍惜與家人骨團聚的日子。家,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上京城中魚龍混雜,固然不如中純粹,但我就喜歡這樣混濁的紅塵,也從不為自己經了不平而憤憤。所以家和圣人的意,恕我不能領,如果家果真要恩澤張家后人,就讓我留在家中侍奉長輩,和兄弟姐妹們做伴吧。”

這話總算說得很徹了,一字一句代完,心頭的重也徹底放下了。

先前還指長公主替轉達想法,其實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遠不如自己親口說明來得直接。前幾日的惴惴不安,現在看來都是沒有意義的,反正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長痛不如短痛。

殷切地家,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些容來,然而帝王畢竟是帝王,自有不如山的氣魄。

他只是淡淡地看向,重新考慮了說過的話,“即便是我的意思,你也不愿意再中?你害怕那個地方嗎?”

如果點頭,是不是太不委婉了?肅想了想道:“不是害怕,是心存敬畏。人如云,妾柳之姿,何德何能在中立足。”

這話卻是自謙了,以前總是低著頭,人看不清長相,如今再見,才發現的容可以擔起后宮半壁江山。可是這樣麗的人,對陪王伴駕毫無想法,家擰起眉,探究地打量一眼,半晌哼笑了聲,“我極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你這樣的人。你是仗著令尊功高,有意和我討價還價嗎?過去十年,確實是委屈你了,若你愿意,可以宮就封修媛,絕不讓你落于鄭氏之后。”

頓時尷尬起來,“家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在為自己屈,也不是有意推,借此換得更高的位分……”

“那究竟是為什麼?”家不解地問,“張娘子是覺得中讓你不得自由?還是覺得中沒有你的良配?”

三言兩語,把人得無路可退,這些問題該怎麼回答?說中確實令,還是家后宮眾多,自己不稀罕為其中一員?無論怎麼應對都是錯,無論怎麼解釋,恐怕都不能令家滿意。事到臨頭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孤注一擲,于是口道:“我有了心悅的人,想與他長相廝守,因此不能領家好意,還請全。”

果然這話一出,令對方措手不及,家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也終于起了漣漪。

“有了心悅的人?張娘子出宮不過半個月,這麼快便心有所屬,怕不是你回避宮的托詞吧?”

說不,“原是個舊相識,不過多年不見生疏了,如今知道我出宮,重又來往了而已。”

家冷冷一哂,“這人是誰?在朝為嗎?”

心頭打起來,原本真的不愿意將別人拖進來,然而箭在弦上,白紙一樣的閱歷中,找不出一個能拿來頂缸的人,唯一說過兩句話的人,只有赫連頌。

現在是騎虎難下了,說出來,實在對不起人家,不說出來,恐怕會惹惱家,讓他覺得自己到了愚弄,那麼天子一怒,張家未必能夠承

家還在等著的答復,大概看猶豫,眼神里漸漸浮起一點疑來。

沒辦法了,只好橫下心來,暗暗握拳道:“家認得這個人……嗣武康王,赫連頌。”

“赫連頌?”家顯然吃了一驚,但那意外之也不過須臾,很快便從眼底褪去了,負手沉,“赫連頌……我想起來了,你們之間確實有些淵源,當初你父親就是因為護送他上京,才遭遇不測的。”

不知家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這番話,讓肅覺得萬分慚。

爹爹是因那個人而死,如今自己卻與他糾纏不清,雖然心里知道,但在家看來,可算是個不孝不悌的東西了。

自覺無地自容,一半是因為自己扯謊,另一半是愧對爹爹。終究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能夠免于進宮,謊話張就說出來了。可是一次謊好撒,往后又需要用多個謊言來填補呢。有些不敢設想,想得太長遠,恐怕都要于做人了。

但關于朝中的局面,伯父還是分析得不錯,祖母也和待了赫連頌的境和優勢,就是賭不夠重要,不足以令家因此針對赫連頌。但到底也是涉險,心里擔憂,害怕多會給人家帶去麻煩,萬一讓人遭無妄之災,那自己就算不必進宮,也會懊悔一輩子的。

所以家,試圖讓這件事不那麼鋒芒畢,斟酌了下道:“確實是因為我爹爹的緣故,想來嗣王是為了彌補對我爹爹的虧欠……”

“你卻對人,心悅他了?”

面紅耳赤,低下頭道是,“我……不能自已。”

想必家也對無話可說了,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點頭,“這種事,確實難以自控,怨不得你,不過你與赫連頌……實在讓我意外得很。你家中長輩是什麼看法?也贊同你這樣嗎?”

若是連長輩都贊同,那麼家又怎麼看待伯父和叔父呢。肅垂首道:“這件事我還不曾稟報家中長輩……”

“那就是說,只是兩相悅,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是麼?”

有些惶惶,心想反正已然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再給自己留后路了,便道:“回稟家,嗣王近日就要登門提親了。”

對面的人聽罷,終于不說話了,肅不敢再去看他臉上神,愈發低下了頭。

最終竟是一句后話都沒有待,家腳下略徘徊了片刻,慢慢往廊子那頭去了。

的兩眼盯著地上,看那影從視野中逐漸走遠消失,鬢角的汗水蠕蠕爬過臉頰,在鼻尖凝聚。忽然一陣風吹來,讓結實地打了個寒戰,素節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聲在耳邊說:“阿姐,家走了,你們剛才聊了些什麼?”

直起來,看著素節滿臉的希冀,苦笑道:“我推不過,還是把嗣王拉出來墊背了,說自己心悅他,要和他定親。”

素節目瞪口呆,大概也很驚訝于的莽撞吧,定神之后又對的當機立斷大加贊賞,“嘖,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果敢的人了!”

果敢嗎?明明是無路可退后的下下之策!肅坐回涼亭里,捧住自己的腦袋哀聲道:“剛才急,當真是不計后果了,現在想想很后悔,不知我這麼做是對還是錯。會不會怒了家,給嗣王和張家招來什麼禍端。”

素節陪著發了一會兒愁,不過很快就想開了,“君子有人之,我覺得家這點風度還是有的。你都說了你喜歡嗣王,難道他還能和好友爭風吃醋嗎?”

慘然從掌間抬起臉來,和素節對了一眼,這段話聽上去,竟是如此驚心魄。

素節訕訕安,“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就不要后悔,除非你已經做好準備宮了。不過嗣王那里怎麼待呢,萬一家和他說起,兩下里要是對不上口風,豈不有欺君的嫌疑啊。”

這點倒不必擔心,肅道:“昨日我伯父同他說起這件事,他也答應過兩日登門提親了,我原本是不贊同這麼做的,誰知今日面對家,實在搪塞不過去了……”

素節很可以的心,“那可是家啊,朝堂上能應付百的晤對,對你步步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反正話說了,家也給氣走了,接下來就聽天由命吧。”

大起大落,肅道:“我先回去,向祖母回稟這件事,若是有必要,還得專程向嗣王告罪。”

素節道好,和相攜到門上,目送坐上了馬車。

馬車趕得急,回到舊曹門街后直歲華園,原本是要同祖母商量的,進門卻發現堂上坐了兩位貴婦,正與太夫人飲茶說笑。

大概腳步聲傳進去了,貴客回頭了眼,太夫人便向招了招手道:“肅過來。”一面向客人引薦,“這是我家二娘,才從溫國公府回來。”

這番介紹立刻換來了貴客了然的一聲“哦”,其中一位略顯富態的笑道:“我知道二娘子,上回侍中升祔太廟,就是二娘子帶著弟弟奉安神主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復向肅介紹:“這位是太常寺卿的夫人,那日你爹爹的廟儀,劉大卿任副使。”說罷又比了比另一位笑容可掬的貴婦,“這是登封縣開國伯的夫人,今日來,是為向你表妹提親的。”

聽了,斂向那兩位貴客行了一禮,開國伯的夫人因知道這位二娘子將來前途不可小覷,待甚為熱絡,笑著說:“那日金翟筵上,我遠遠就見兩位小娘子一直陪坐在老太君邊,那時就想著,這位一定是剛從中回來的二娘子。瞧瞧這通的氣派,老太君養的好孫們,真是一個賽一個地端莊水靈。”

要結親的人家,自然是滿口熱鬧的好話,肅客氣地讓了禮,心下不免納罕,開國伯是正四品,十二等爵位中雖不算高,但總是有爵之家。這樣的門戶,尤其看重親家門第,若是來求娶至和寄還有一說,但來求娶綿綿,實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太夫人呢,對于這門婚事并未表現出過多的熱,老太太永遠是那樣四平八穩的做派,你來我往說話間,絕沒有結高攀的意思。肅在一旁聽了半日,方鬧清伯爵夫人是來為家中次子說親的,那位二郎今年十九,上沒有功名,照著伯爵夫人的話說“還在科考”,可見科舉之路走得并不順利。

總是不那麼盡善盡,才會有低娶的決心,但太夫人待人一向是給足臉面的,和氣道:“學子那麼多,三十歲取得功名已經算是早的了,令郎才十九,往后有大把的時間,還愁不能出人頭地嗎。”

邊上的大劉夫人也幫腔,笑著說:“大丈夫先家后立業,只要屋里有賢助幫襯著,日后自然步步高升。申娘子這一向在老太君邊,老太君是上京出了名的有德之人,當初資助養寄院救濟老弱婦孺,誰不知道老太君的德行,有老太君教導著,申娘子必是無可挑剔的。昨日伯爵夫人來我府上,我一聽便知道是段好姻緣,所以今日攜了伯爵夫人一同登門,不興什麼大兩頭說合的虛禮,倒是伯爵夫人自己同老太君個底,更顯對這門親事的看重。”

太夫人連連點頭,“我也瞧見伯爵夫人的心意了,這樣的親事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照我說好得很,不過孩子畢竟是外孫,在這里暫住罷了,家中有父母長輩,婚姻大事,還需問過申家才好定奪。”

劉夫人和伯爵夫人應承,“這是常理,應該的。”

太夫人復又笑了笑,“那就請貴府上待幾日,等我問明了,即刻給貴府上回音。”

兩下里說定了,劉夫人與伯爵夫人又坐著吃了盞香飲子,才起告辭。

太夫人吩咐馮嬤嬤相送,含笑著貴客出了園子,待退回廳堂后,便讓先春喚綿綿來,自己喃喃和肅說:“伯爵人家,這樣上趕著來求娶,總我心里不踏實。”

不一會兒先春領著綿綿進了園子,太夫人讓綿綿坐,促膝同說:“這兩日倒有兩家登門來攀親的,剛送走的登封開國伯家之外,還有一戶,是尚書省左司郎中府上。這兩家里頭,登封開國伯家是上年才搬上京的,我并不十分相,另一家倒和他家太夫人早年有些往來,家主雖說只是個六品的職,但勝在世代書香門第,家風好,家中人口也簡單。尤其那位公子,如今任書省丞,上早早就有了功名,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太夫人話里話外其實是偏向左司郎中家的,然而綿綿也有自己的計較,轉頭問太夫人:“書省丞,那是幾品的兒?”

太夫人說:“正八品。”

但是這正八品一出口,肅就知道這門親是不的了,在綿綿眼中八品兒未流,是個沒什麼出息的小吏,要是按著嫁得風不風來看,自然是開國伯家更勝一籌。

太夫人見傾向于伯爵家,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暫且敷衍著,“這兩門婚事可以先命人傳口信,聽聽你爹爹和阿娘的意思。或者咱們且不急,大可以再等等,萬一還有更好的人家來說合,也別平白錯過了。”

可綿綿卻覺得開國伯家那門親事,已經是很不錯的機會了,三心二意下錯過,將來不免要后悔。但話又不好說得太直接,便赧然對太夫人道:“長姐嫁了開國侯家,嗣武康王不日也要來向二姐姐提親,我想著自己也不是個缺胳膊的,若是嫁得含糊,只怕讓姐妹們臉上無。”

單單這兩句話,太夫人就明白的意思了。姑娘大了,其實挑選婚事也該聽一聽自己的看法,長輩雖有閱歷,不能自作主張,否則將來要是有個好賴,不免落得一埋怨。

“既這麼,那就先著開國伯家吧。”太夫人乏累地笑了笑,“你爹娘那頭的口信照傳,咱們這頭再好好打探打探郎子的人品才學。那位二郎是正室夫人所生,伯爵夫人對婚事很上心,反正如今爵位不得承襲,是不是嫡長,倒也沒什麼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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