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第26章(臉紅)

這下子綿綿稱意了,說實話姐妹之間哪有不相互攀比的,寄和至一向看不起,越是這樣,越是要打個漂亮的翻仗。自己的親事先定下了,好歹是個伯爵人家,將來們要是嫁得不如自己,到時候自己就有話可說了。

心里暗自高興,那份歡喜掩不住,全做在了臉上。甚至覺得自己往后至能與長姐、二姐放在一起比較,畢竟嫁的都是有爵之家嘛。

卻覺得有些好笑,但這位表妹和其他堂妹不一樣,自己也不好如何規勸,只道:“嗣王來提親,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不能當真。”

可綿綿并不這樣認為,“只要過了禮,那就是正經求親,將來怎麼樣都是后話。”說罷轉頭看了肅一眼,兀自揣度著,“二姐姐難道覺得伯爵府不好嗎?還是看我爹爹經商,我就配不得那樣高門大戶,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齊大非偶?”

不高興了,說話一如既往地嗆人,肅尷尬道:“我沒有那個意思,表妹別誤會。”

實質就是什麼都沒說,綿綿也拼湊出了這位二姐姐不看好婚事的結論。人就是這樣,越是欠缺,便越是看重,這時候的綿綿簡直豎起了全的刺,來捍衛即將到來的婚姻。反正覺得伯爵家很好,但凡反對的,不是嫉妒就是壞。

太夫人見這樣,怕姐妹間因這種莫須有的猜測吵起來,便打了圓場,“只要那位伯爵公子一應齊全,你姐姐難道還會不盼著你好嗎?我這兩日先打發人出去探聽,等時候差不多了,再安排你遠遠看上一眼,是家世好還不夠,人總要長得面面才行。”

哦,對,這個也很要。綿綿雖然稀圖人家的門第,但郎子的長相也必須順的眼才好。兩個人結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要是日日睜眼就看見一張令人作嘔的臉,那愿老死閨中,一輩子不嫁,也不能那份罪。

既這麼說定,也就放心了,站起矜持地向太夫人行了個禮道:“一切請外祖母替我持,我的書還沒讀完,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道好,“讀了一會兒且要歇一歇,別傷了眼睛。”

綿綿當然不能告訴外祖母,自己讀的是外頭書攤上買來的雜書,于是煞有介事地福說是,帶著蔚兒和薈兒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太夫人看走遠,方嘆了口氣道:“你這表妹心氣高,什麼都和人爭上一爭,也不知道將來究竟是福還是禍。”

道:“祖母讓人仔細打探,好與不好都據實告訴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取舍。”

太夫人卻搖頭,“你瞧瞧,一心想嫁高門,將來好在姐妹們面前掙臉。心里認定的事,只怕不好更改,算了,看自己的造化吧!”一面偏過來問肅,“縣主那頭可有消息了?”

沉默下來,一時不知怎麼開口。今天發生的事,現在回想起來竟覺得有些古怪,然而得罪人的話都說了,后怕也來不及了,便訕訕道:“我在溫國公府上見到了家,家直言要我進宮,我實在繞不過去,把嗣王牽扯了進來。祖母,我眼下很慌張,因為說了些出格的話,也不知會不會連累人家。”

太夫人聽了也略棘手,不過暫且顧不上旁的,追問:“家怎麼說呢,可曾怒啊?”

說沒有,“最后一語不發,走了。”

“走了?”太夫人喃喃,心思百轉千回,見肅一臉肅穆地著自己,只好先來寬解,“家是仁人君子,不是那等暴的帝王,男人喜歡人,總要講究你我愿,就算家也不例外。”

可是這種話,自己聽來也不可信啊,帝王怎麼能和尋常人一概而論呢,人家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經歷了沒過的挫折,豈不是讓人愈發執著。

“不要的……”太夫人憐的臉頰,“還是我孫太招人喜歡了啊!姑娘家說親都愿意挑選高門,但這門第一但高得過了頭,反倒不好了。家今日既然駕臨溫國公府,那就說明不是個獨斷專橫的人,他愿意聽一聽你的意思,知道你有了議親的對象,或許就放下了。”

心里彷徨,當然希一切都如祖母說的這樣順利,但想起那位嗣武康王,心里又不自在起來,垂首道:“原本是嗣王欠著咱們張家,如今因為這件事,變了我虧欠他。”

太夫人卻覺得孩子氣了,“總站在施恩者的位置上,讓他一直欠著咱們家,難道你心里就舒坦麼?這回的事人家既幫了忙,也算解開了這個結,人活于世,誰能一輩子不有求于人?不過今日遇見家的事,你還是得同他待一聲,萬一要晤對,也好讓他有個準備。”

看看外面天,這個時辰張矩和張秩都還在衙門,等他們回來再去說明,倒拐了好大的彎。太夫人道:“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畢竟事關重大,耽誤不得。”說著吩咐馮嬤嬤,“你上前面,派兩個小廝出去打探嗣王行蹤,等問明白了傳個口信,就說小娘子拜會王爺,看看他什麼時候方便。”

馮嬤嬤道是,領命往前院去了,太夫人又牽了肅的手道:“遇事不怕事,既然走到這步了,就大著膽子往前吧。”

頷首,確實覺得眼下再糾結也沒有用了,自己不是盤桓于宅見不得外人的,事發生了,還是自己出面解決為好。

上京很大,要找到一個人不容易,肅中晌在歲華園用完飯,午后回自己的院子小歇了片刻,正在半夢半醒的當口,聽見外面傳來蕉月的聲音,問:“盧媽媽怎麼來了?”

盧媽媽道:“派出去的小廝帶了嗣王的口信回來,說申時三刻,在班樓等候二娘子。”

支起,轉頭看了看案上更,還有一個半時辰,現在預備還來得及。

門上珠簾沙沙一串輕響,蕉月從外面進來,趨問:“小娘子可聽見盧媽媽的回稟?說嗣王約小娘子申時三刻,在班樓說話。”

說聽見了,趿鞋起吩咐:“替我預備一裳來。”

的人,不管是在家還是出門,永遠打扮致,這是中多年養出來的規矩。在鏡前重新梳洗綰發,挑了一對水滴琉璃的耳墜子戴上,結綠仔細替傅上一層,輕聲問:“小娘子一個人去麼?要不要上四娘子?”

搖頭,如今風氣雖然并不守舊,但閨閣姑娘和男子在外見面,終歸不好。至眼看著就要說親事了,不能節外生枝,自己今天回絕了家,后頭的戲還是得做足的,反正免不得要見面,就沒有那麼多的避諱了。

收拾停當后出門,馬車停在邊門的小巷子里,仆婦攙了和雀藍登車,一路護持著往班樓去。所謂的班樓,也是上京有名的大酒樓,就坐落在汴河邊上的中瓦子。這個時辰開始預備晚間的營業了,一到門前就有過賣出來相迎,含笑作揖問:“貴客可是張留臺府上小娘子?”

頷首,那過賣愈發殷勤了,垂手呵腰道:“王爺已經到了,請小娘子隨我來。”

道了謝,和雀藍相攜邁進了班樓的正門,班樓相較潘樓,是個更為雅致的地方,一重竹簾一重景,即便是樓下的大廳,也是有鮮花妝點,爐中點著上好的沉水。

過賣往樓上引,比手道:“王爺在天字閣,小娘子請。”

原本以為在樓下散座,看來并不是,酒閣子相對更私些,肅也是頭一回赴這樣的約,心里有些猶豫,但已然到了這里,總沒有不相見的道理,便跟著過賣上了二樓。

那個天字閣在廊廡的最后一間,門窗開著,并不如想象的那樣閉。過賣將人引到了門前,了眼,小小的閣子很雅致,地上鋪著象牙簟的地,四角拿琥珀貔貅鎮著。因閣子是臨河而建,巨大的窗扉支起來,能看見汴河上熱鬧的景象。一個束金冠,穿明茶襕袍的人坐在雕花矮幾前,扭頭著窗外。他不回頭,看不見他的臉,只見磊落的鬢發和直的肩背,人如松柏一般。

若說從武的人無趣,倒也不盡然,他面前的梅瓶中斜一枝雪柳,纖細的柳绦被河上來的涼風一吹,分外婀娜地搖曳起來。

如果沒有人打攪,可算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可惜過賣喊了聲“王爺”,像靜水中投一粒石子,水面泛起了漣漪。

那人回頭過來,見了人似的眉眼和暖,起拱了拱手,“張娘子。”

回禮,“倉促求見,又給王爺添麻煩了。”

他說不礙的,比手請坐。外面的天薄薄灑在窗前的地上,也不需過賣上來侍奉,他就著那束,悠然地碾茶燒水,閑談式的說起:“貴府上仆從找到我時,我正在衙門忙公務,聽說小娘子要見我,急忙置了手上的事,讓人在班樓訂了雅間。樓下人來人往氣味渾濁,不如樓上清凈,還能看見河景……”說著,手從竹筒中取來一支茶匙,將茶末輕輕撥兔毫盞,“不知小娘子今日找我,所為何事啊?”

他點茶點得專心,那些詢問的話,仿佛只是順便的寒暄。肅看他扶盞調膏,奇怪舞刀弄劍的手,竟然能姿態優雅地調得一手好茶。

此景,心境上應當是寬和的,但話還是有些塞口,略醞釀了下方道:“那日伯父帶回消息,說王爺愿意相幫,我心中十分激。”

他靜靜聽著,細長的手指著茶筅擊拂,建盞中珠璣磊落,輕云漸生,上曼應道:“我曾和小娘子說過,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大可知會我,刻意通過留臺,倒多費了一番手腳。”說罷,又淡淡笑了笑,“小娘子要見我,難道就是為了向我道謝嗎?”

他這一笑,如晨破曉,如果換作沒有淵源的人,大概會忍不住驚艷一番吧!

雀藍覷了覷自家小娘子,依舊坦坦,對這位嗣王的風華置若罔聞,只在乎的難以啟齒,擰著眉道:“其實我約見王爺,不是來道謝,而是來致歉的。今日我在溫國公府上遇見了家,家詢問我是否愿意宮,我拒絕了。”

赫連頌哦了聲,似乎并不意外,垂眼道:“小娘子比我想象的更果決,就算是堂堂須眉,當著家的面也不敢說出違逆的話來。”

這算是夸贊嗎?權且當他是吧!肅一鼓作氣道:“家問我為什麼不愿意進宮,我把王爺供出來了。”

這下他終于有了反應,抬眼瞥了瞥,但也只是一瞬,就坦然接了,“也是,我既然答應留臺要上貴府提親,把我供出來也是人之常。”

反正一切都不要,一切都是水到渠

他依舊專心點茶,七湯過后霧洶涌,茶湯也咬了盞,他方慢吞吞將建盞放在面前,出兩手指往前推了推,“請娘子評點。”

很奇怪,明明一場嚴肅的對話,卻在這樣輕松的氛圍下進行。那個有可能因別人的事深其害的人,卻表現得事不關己,實在讓人不清路數。

看面前的茶湯,想起歐修的“拭目向空看花”來,從形也好,也好,都做到了上乘。

手捧盞,低頭抿了口,茶香蓬在舌尖漫溢,沒有苦,只有醇厚和綿,心下倒有些驚訝,果真養尊優的貴胄,當下時興的“四雅”,沒有他不的吧!

“好茶。”客套地稱贊,“湯純白,點湯和擊拂也恰到好。”

對面的人很謙虛,只道:“略知些皮罷了,等日后有機會,還要向二娘子討教。”

虛與委蛇一番,到了說重點的時候,肅放下兔毫盞,聽他娓娓道:“上四軍的指揮衙門,就在東華門外,上半晌公務繁多,正逢四軍整頓,我中向家回稟,見到家的時候,他心低落得很,待問明白了,才知道二娘子把這件事告訴家了。”

不由愣了下,耳子也發燙,“那……家把一切都和王爺說了?”

其實有些話,是不太希家在他面前抖的,畢竟讓人臊得慌,繞開了說,也不妨礙他對事經過的了解。

仔細審視他的神,他波瀾不驚,低垂的眼睫濃重地覆蓋了那雙眸子,看不見他心里的想法,不過微微點頭,“說了。家問我可是果真要向張府提親,不瞞小娘子,我也搖了,畢竟我與家不單是君臣,更是多年的摯友,見他失,我心里覺得很愧對他。”

聽后嗟嘆:“確實……我能諒王爺的心。”

“我原想和他說實話的,家是古今第一賢達的君王,如果知道小娘子確實不想進宮,想必也不會強人所難。我呢,與他多年,也不必為了這種事,弄得彼此之間生嫌隙。”

的心都提起來,發現這事好像變得既復雜又簡單,果真他要是和家坦誠了,倒也不是一樁壞事。

結果他卻然看了一眼,“直到我聽見一句話,才忽然醒悟過來,絕不能讓小娘子冒風險,也不能讓你半日的努力付諸東流……小娘子知道,那句話是什麼?”

的舌都麻起來,倉促地一手,“王爺待!”

然后對面的人果然不說話了,那雙幽深的眼睛過來,等一個回答。

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發現有些話真的不能說,人家相識十幾年,難道還會藏著掖著嗎?自己心存僥幸,看來是落空了,這麼丟臉的事,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于是回頭看了看雀藍,溫聲道:“聽說班樓的點心好吃,你去吃一盞奈花吧。”

雀藍茫然,“小娘子……”

赫連頌從善如流,十分有眼地喚了聲“來人”,廊廡上很快傳來腳步聲,過賣蝦著腰到了門前,“聽王爺的吩咐。”

“帶這位小娘子下去,上一盞奈花。”赫連頌道,然后調轉視線一掃對面的肅,“店里的點心,挑最拿手的上幾樣來。”

過賣應了聲是,上前引雀藍,雀藍沒辦法,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走了。

閣子里終于安靜下來,安靜得能聽清汴河上船工的號子。

難堪地說:“王爺,當時急,沒能仔細斟酌應對,有些話口而出了,還請王爺不要見怪。”

赫連頌表示可以理解,“我原先的意思是,趕在家之前向貴府上提親,屆時木已舟,家也就作罷了,但萬沒想到,家今日會去溫國公府上會見小娘子。小娘子隨機應變,這是對的,如果沒有那句話,我堅持向府上提親,便說不通了。”

松了口氣,“多謝王爺諒……”

可是話沒說完,卻見對面的人慢慢紅了臉,那白凈的面皮被緋席卷,最后竟連脖子也一并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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