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第 107 章(離京。)

因家里知道他們即將遠行,連嫁出去的姐妹們也都夜回來了。各有各的歸時,要聚得這樣整齊,實屬難得。

花廳里設了宴,可惜誰也沒想席,大家坐在前廳,眼地看著他們進來。雖然赫連頌重獲自由很令人高興,但骨至親要分離,也了近在眼前的危機。

太夫人是家中長輩,長輩總不好愁云慘霧,弄得大家都心沉重,遂浮起一個笑容,招呼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等你們老半天了!聽說今日朝堂上,家又給介然封了實職,如今是太原以北節度大使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封疆大吏,咱們家雖是幾代為,卻還沒有出過這樣高的品階呢,借著郎子的,抬高咱們張家的門楣了。”

當然,比起那有品無權的嗣王來,今日這一連串的頭銜,可說是畫了個大大的餅,很好地籠絡住了即將回到封地的人。

赫連頌說得很實在,“我現在,就像被羈押了多年的囚犯一朝釋放,十二的月亮看著都特別圓。以前我上軍中辦事,最遠只到過幽州,再往遠去,朝廷便多有限制,每過一關隘要經過層層盤查,活得真是窩囊。如今好了,我也算熬出頭了,只是我這一自由,卻要把肅從祖母邊帶走,心里覺得很對不住祖母。”

極力忍耐了半日的太夫人聽他這麼一說,有些悲從中來,凄惻道:“可不是嗎,想來是祖孫緣淺,上年好容易從中出來,本以為可以多留一段時間的,不曾想兩三個月就出了閣。出閣便出閣吧,只要在上京,能夠常相見就好,結果轉眼又要去隴右。”越說越傷心,不由垂首拭了拭淚,“隴右啊,多遠的地方,遠得天邊似的。我的肅兒要去那里,下次再上京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怎麼能我不傷心。”

太夫人一落淚,滿屋子的眷都跟著唏噓起來,肅忙上前安,溫聲道:“祖母別難過,過上三年五載,我一定回來。只是不能侍奉祖母膝下,實在有愧,也只有托付兄弟姊妹們替我盡孝了。”

一旁的尚應承:“祖母這頭你不用擔心,我和四妹妹,還有表妹都在上京,不愁沒有照應。倒是你自己,一去那麼遠,跟前什麼人跟著伺候?”

道:“蕉月和結綠都是外頭雇請的,家里還有父母在,仍舊讓們回祖母邊來吧!雀藍是自小買進來的,我問了的意思,要跟我去隴右,剩下幾個婆子,挑了沒有家累,不怵出遠門的,反正人手夠用了,到了那里可以再添置。”

綿綿則唉聲嘆氣,“二姐姐明日就要走,來不及看我的新宅子了。我今日在梁門西大街剛定下一府邸,本想過兩日收拾好了,領你過去瞧瞧的……”

很驚訝,“你要從伯爵府搬出來?伯爵夫人能答應嗎?”

綿綿咧笑了笑,“我的花銷多大,你們不是不知道。現今我是一個錢都不出,吃我婆母的,喝我婆母的,見了我,像見了瘟神一樣,不得給我們分家呢。一府難容兩個誥命嘛,還是各自經營的好,所以就答應讓我們搬出去住了。我想好了,等過陣子我爹爹和阿娘來了上京,可以就近再置辦一產業,這樣走起來方便,我什麼時候想回娘家,抬腳就到了,多好!”

所以們這群姐妹里,還是綿綿過得最自在。自己有錢,也不稀圖什麼名聲,早不愿意做高門大戶的好新婦了,一心只圖自己高興。郎子雖沒有遠大志向,但勝在聽話,老老實實在汴河邊上做起了車馬行買賣。近來生意逐漸有了起,每日能賺半吊錢,回來分外志得意滿,可以在燈下數半天。

呢,也不像早前那樣拘謹了,悵然道:“荀郎子前幾日和我商量了請期的日子,我原想二姐姐能送我出閣的,可惜,好像趕不上了。”

笑道:“我雖不能送你出閣,可知道你將來無虞,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遇見一個可心的郎子很難得,我看荀三郎穩妥得很,也是個沉得住氣,有秀的人,和你正相配。往后你心里有什麼事,再也不要一個人悶在肚子里了,一定要坦誠告訴他。夫妻間最忌瞞騙,彼此商量著來,比打啞謎強得多。”

<正確的網站且關閉廣告攔截功能并且退出瀏覽閱讀模式

大家便又去打聽新郎子預備了多聘禮,有心說笑著,卻還是忍不住流出離愁別緒來。

花廳的飯擺了很久,廚上熱了好幾道,又托馮嬤嬤進來催了一回。馮嬤嬤站在廳前,笑著說:“老太太,澄團子都備好了,今晚是團圓飯,可別耽擱了。先挪過去用了吧,有話吃了飯再說不遲。”

太夫人方想起來,著額道:“心思得很,竟連都忘了。快快,都過去吧,闔家吃上一頓,算是給介然和肅踐行。”

于是眾人都往花廳里去,廳堂正中間高高懸著巨大的燈籠,竹簾半垂著,依稀能看見外面天幕上點綴的繁星。大家舉盞共飲了一杯,也不去說什麼道別的話,男人們那一桌聊得興致高昂,說的全是邊關的風土人,和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奇怪傳聞。

眷們這一桌,顯然要低落一些,太夫人問肅:“東西可都準備好了?聽說先走水路,船上應當有隨行的大夫吧?你沒出過遠門,萬一暈船可怎麼好,人事先預備了藥,免得到時候罪。”

一一應了,頓了頓嘆息:“我一去那麼遠,怪舍不得大家的。”

太夫人卻又開解,“人出嫁從夫,既是嫁了邊關的雄鷹,就跟著他高高飛起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吧!前幾日你五妹妹寫信回來,說泉州千好萬好,我看那字眼兒都樂不思蜀了,王郎子也拿當個孩子,什麼都縱著。我們家的孩兒,就是招人疼,你幾個妹妹也好,你也好,都能覓得心的郎子,就算跟著去了外埠,我也沒什麼不放心。只有一樁,外面不像上京,邊陲之地民風獷悍,諸事要小心。我料著你婆母應當是個仔細人,到了那里自會好好照應你的,你自己也要留個心眼,挑些壯的婆子看家護院,反正平安第一要,記著了?”

這番叮囑,倒鬧得大家笑起來,至道:“隴右也不是虎狼之地,難道二姐姐就進匪窩了不!再說有姐夫在呢,又是節度大使,又是經略河西隴右的,誰敢二姐姐一下,不他把腦袋擰下來才怪。”

太夫人也失笑,“果真是我杞人憂天了,一心只怕你二姐姐吃虧。”

另一桌的赫連頌聽了,站起鄭重對太夫人道:“祖母放心,人我平平安安帶走,來日一定平平安安帶回來。肅是我的發妻,我自己就算吃再多的苦,也絕不會讓半點委屈。”

這話大家深信,畢竟為辭爵都能不眨一下眼睛,這樣的郎子,還是可堪托付的。

眷們不像男人推杯換盞,筵散得早,又挪進前廳說話去了。

和尚在外間查看點心果子,趁著這個當口,肅道:“安哥兒再過兩年就開蒙了,長姐也可為自己考慮考慮。如果守在伯爵府讓你厭煩,還是要遵從自己的心,想法子從那個家里出來。”

聽完,略出了神。人的想法一時一樣,并不會長久不變。現在覺得丈夫癱了,公婆不手院里事,自己安心帶著孩子很好,但再過上一兩年,就不知怎麼打算了。

“這事,其實我也想過,就算已經把陳家踩在腳下,但若說和離,還是有很多顧忌。后來聽說了三妹妹那事,晴平時那樣文靜膽小的人也有如此大的決心,細想想,我怎麼就不行呢。”說罷沖肅笑了笑,“你不必記掛我,若是我哪天想掙出來了,家里人會幫襯我的,絕不會委屈。倒是你,離家在外多有不便,去了那里一定要保重,要常寫家書回來。”

姐妹倆又唧唧噥噥說了會兒話,方和使一起將果子端進前廳。

大家閑談一陣,夜也已經深了,畢竟家家有長輩,回去得太晚不合規矩,肅便逐個送走了姐妹們。

元氏和凌氏也帶著媳婦回去了,上房只剩下太夫人和潘夫人,到這時肅才挨在潘夫人邊坐下,輕聲道:“祖母,母親,我明日一早就要了,請祖母和母親千萬保重子,等著我們再團聚的一日。先前我有些事瞞著你們,不曾告訴你們實,現在時機了,也沒什麼可瞞的了。介然前陣子因這件事被誤解,了好些委屈,今日我代他向長輩們澄清,也算替他洗刷了冤屈。”

心下坦然了,轉過頭,正可看見他在前廳坐著,和伯父叔父他們談及加急趕回隴右的路線。奇怪,從對他百般厭惡,到現在依賴他、顧念他,對他深信不疑,也才大半年景,這人就是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能力,善于俘獲人心。

挪過去,抱了抱祖母,傷道:“我真是不孝,不能為家里做什麼,也不能代爹爹侍奉祖母。別的姊妹婚后還能幫襯娘家,我倒好,就這麼走了,舍下至親骨,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說是,“其中利害,我心里都明白,介然也不是莽撞人,回去之后自然謹慎行事,盡力安家和朝廷。”

邊的人就著檐下燈籠看的臉,知道難過,握了握的手道:“娘子,咱們定個五年之約,五年后我一定帶你回來省親,嗎?”

結果真相確實令們錯愕,肅說:“府里那個稚娘,不是他的什麼青梅竹馬,不過是隴□□來暗中護衛他的哨戶。稚娘有丈夫,鋆哥兒也是和丈夫的孩子,咱們是迫于無奈,將們母子借來一用,介然和是清白的。”

這回走得安靜,安靜得有些冷清。該道別的朝中好友同僚們,已經在前一日散朝就打過招呼了,言之鑿鑿約定,待日后回來再大醉一場。沒有人相送,對于他們來說,反倒是好事。

太夫人拍了拍的背,“人活于世,都有自己的重任,你舍了小家,才能為大家啊。隴右外邦人很多,邊民也需要教化,你是嗣王妃,將來還會是武康王妃,既有這個份,就該擔起傳揚中原風土和民俗的重任來。創辦舉子倉,開設學,讓邊陲百姓更加懂得中原文化,也不枉跋山涉水這一遭。”

太夫人和潘夫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回又是什麼石破天驚的真相。

潘夫人目瞪口呆,“我說怎麼忽然冒出個外室來……氣得我險些錘死他。”

晨風吹起鬢角垂落的發,紛紛揚揚,搭在纖長的眼睫上。他手替抿到耳后,說放心,“大軍在爹爹掌控之中,那兩位叔父不過拿了些皮本不足為懼。這次趕回去,不過是練練手,順便圓了爹爹病重的謊,戰局早就控制住了,不會有危險的。這一路景致不錯,你就權當游山玩水吧,等你到時,戰火已經平定了,到時候我帶你逛武威的夜市,去看茲人跳舞。還有你喜歡的旋炙豬皮,那里用的是西域的野豬,比上京的更、更地道。”

看看天,船要起航了,他也該上路了,于是親自將送上船,自己方率領衛翻上馬。

重又振作了神,替他整整襟道好,“那咱們就在西寧州頭,到時候人要早早在城外接我,要好好抱抱我。”

回頭就站在船舷邊上,著手絹向他揮胳膊,“人,一路保重,別喝生水,小心蛇蟲。”

家里長輩和兄弟姐妹們送到門上,太夫人為準備的東西裝了滿滿三個包袱,又對隨行的使婆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小娘子,萬萬不能馬虎。

他說好,無限眷地吻吻角,“這陣子好生照顧自己,若有任何不適,都要告知邊的人,千萬不能忍著,記住了?”

只是心里萬分不舍,回頭探看,看臺階前的影慢慢遠了,模糊了,直到拐上街,再也看不見了,才怏怏坐正子。

五年,隴右五年間安定繁榮,家的疑心想必也消了。再回來,只是單純的走親訪友,就可以沒有那麼多的盤算和芥了吧!

太夫人倒吸了口氣,“這……這是怎麼話說的!你們這兩個孩子,膽子也太大了。”

他們小夫妻恩,對太夫人來說就是最大的安,長舒一口氣,偏叮囑肅:“稚娘有大義,日后咱們不得照應,你們遠在邊陲,不必記掛他們母子。家這回既能讓步,說明還是看重隴右的,只要隴右如常,上京便一切無虞。你伴在丈夫邊,要時時行提點之職,萬事切要三思,千萬不能因疏忽,引得家起疑。”

赧然笑道:“祖母果真懂我,我早就想好了,要在那里做出一番事業來。上京雖開化,但繁文縟節太多,出閣之后學就不便再開設了,實在可惜。介然說隴右不一樣,那里的子不拘謹,了婚也不會囿于庭,正合我的脾胃。”

仰頭他,“我是乘船,一路穩妥得很,只是擔心你累。還有戰事……刀劍無眼,可不能冒進。”

他越描述,眼中笑意越盛大,對于吃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滿足口腹之更有吸引力的了。

通往古渡口的小徑兩旁長滿了尖細的青草,一路行來,葉面上凝結的水打角。放眼看,遠遠見碼頭上停泊了一艘福船,岸邊站著十幾名著輕甲的衛,那些都是赫連頌安排下,護周全的。

他發笑,拔轉馬頭高聲應了聲“好”,然后策馬揚鞭,順著直道疾馳而去。

尷尬地訕笑了下,“所以要請祖母和母親擔待,是我們荒唐,弄出這瞞天過海的騙局來。好在家那頭勉強蒙混過去了,也因有這孩子,家才能答應放我們離開。當初想著茲事大,不讓你們知,至不將你們拉進漩渦里來,如今塵埃落定了,我才敢說出實,也免得介然背一輩子的黑鍋啊。”

總算還有希,有希就是好的,回去洗漱后歇下,第二日天蒙蒙亮,趕到了芙蓉渡。

太夫人點了點頭,憐地打量了一遍,不無憾地說:“孩子長到這麼大,里頭一大半時間都不在我跟前,原想出宮之后祖孫好好在一起的,現在又要分離……怪道小時候給你算命,銜牌的雀鳥出一張展翅的孔雀來,說你不會囿于方寸之地,會往更遠更開闊去,現在果然應驗了。”

點點頭,出手臂圈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里。他溫的脊背,小聲說:“很快的,很快就會重逢,我保證。”

他大約察覺了,調轉視線朝來,隔著珠簾脈脈一笑,自有會心的溫

可惜不能一起走,肅覺得前途渺茫,他察覺了,扶著的肩安:“至多兩個月,等你西寧州的時候,我出城去接你。”

心頭一陣急跳,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太夫人反倒生出了慶幸,“這麼說來,介然這孩子愈發靠得住了。雖說前兩日鬧了一出辭爵,也我們看見了他的真心,但前頭畢竟有齟齬,心里難免疙瘩。如今這疙瘩沒了,可說是放一百二十個心了,你就大膽跟著他去吧。他說了,就算委屈自己也不會委屈你,這話在我們這里已經兌現了,我和你母親信得過他。”

夫婦站在車前,朝長輩們俯行禮,太夫人勉強笑道:“你們明日一早要趕路,快回去吧。山水總有相逢的一日,當初你爹爹不也上京隴右兩地跑嗎,只要有心,回來一趟不是什麼難事。”

這樣一想確實釋懷了,肅道是,由赫連頌攙扶著登上了馬車。

明日一早就走,肅說不用送別,免得傷神,深夜從張宅辭出來,就算道別了。

所以跳出墨守規的框框,還能發現更大的世界。去往那麼遠的地方,除了闊別家人這項不足,剩下的便是各種新奇的見聞,和可以期待的思想撞。一切的未可知,讓這場遷徙又變得有趣起來。

原版未篡改容請移至醋_溜_兒_文.學..網。如已在,請關閉廣告攔截功能并且退出瀏覽閱讀模式

人正在閲讀<雪中春信>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