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橙的校服散發著冰涼的氣息,整個人在溫熱結實的懷抱里，手臂還死死環住對方的腰。

他的手圈得很，陸瀟覺得有些呼吸不暢,心跳聲比外面的雷聲還要震耳。

咚咚，咚咚。

他活了十七年,除了他媽沒抱過任何異,當然更不用說同。

懷里的人失去了平時的高冷，宛如一只被淋的小貓,在他前瑟瑟發抖。

陸瀟的結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該推開他,還是反抱住他安。

似乎怎麼做都不妥當。

直到走廊盡頭的聲音再次響起。

“嗷嗚——喵——”

弱弱的,毫無攻擊。

葉橙逐漸清醒過來，這音調……似乎有點耳，不太像鬼片里的嬰靈。

有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作非常生，語氣卻很溫和：“別怕,是野貓,這里經常會有。”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刷的紅了,趕松開手后退了一步。

要死,怎麼就抱上去了。

陸瀟拍著他的手懸在半空中,尷尬地收了回來。

葉橙想起了來這兒的目的，暫時把驚魂未定拋到腦后，看向他道：“你沒事吧，怎麼到醫院來了？”

原本是陸瀟質問他，這會兒反倒被他問了。

陸瀟看了看他滴水的腳,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你……是來找我的？”

“對啊，不然我冒這麼大雨來郊游嗎。”葉橙說。

他不舒服地了一下服，渾黏糊糊的覺超級難，像被什麼生纏住了一般。

聽見他的話，陸瀟的呼吸變得凌起來，垂在側的拳頭握又松開，仿佛在抑著某種緒。

葉橙東張西道：“這里連個值夜班的都沒有。”

他見陸瀟從門口進來，手里還提著東西，問道：“你不會是覺得不舒服吧，要不要幫你醫生？”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陸瀟的嗓音略帶沙啞，藏著一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

葉橙端詳著他，試探地問道：“你最近，神狀態不太好嗎？”

他已經盡量委婉再委婉了。

陸瀟嗆了一下，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沒事，是……一個親戚住院了。”他訕訕道。

葉橙瞬間松弛下來，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你。”

“你是怎麼知道……”

陸瀟張了張，剛問到一半，葉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淋了半天雨，在冷氣大的地方，著實凍得夠嗆。

陸瀟穿了件夾克，見狀馬上下來給他披上。

他顯然沒干過這樣的事，夾克糟糟地堆在葉橙的肩頭。

葉橙道了聲謝，自己把服拽下來披好。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陸瀟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說，“我上去放個東西，然后帶你去開房。”

話音剛落，兩人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葉橙了鼻子，“哦”了一聲。

陸瀟沒再說什麼，一臉不自然地轉往電梯口走去。

葉橙一邊等他，一邊給高秋蘭發了條消息，告訴雨太大自己不回去了。

本來這種天氣打車就困難，更別提在青山這樣的地方。

高秋蘭果然沒睡，回復讓他注意安全，到住之后給發個定位。

葉橙不想讓擔心，便一一答應了。

五分鐘后，陸瀟下來了。

“樓上只有一把傘，我把那把留在上面了。”他兩手空空地說。

葉橙說：“用我的吧，我們去哪里？”

在來醫院的路上，他約記得看見了一家小旅館。

陸瀟說：“走吧，離這里不遠。”

“你不用陪護嗎？”葉橙問他。

“不用。”他低著頭，似乎不想多說。

兩人走出自門，狂風裹挾著暴雨撲面而來，雨水打得手臂生疼。

“又下大了。”陸瀟忍不住說。

葉橙把夾克還給他，頂著大風撐開傘。

他不得不兩只手抓住傘柄，才不至于讓風把它直

接掀翻。

“過來一點！”因為雷雨聲太大，葉橙說話都得用喊的。

陸瀟馬上朝他近，肩膀挨著肩膀。

兩人在一把傘下面，一腳踩進了雨中。

積水迅速地吞沒鞋面，暴雨傾盆般的潑在他們上。

傘面像是被了一大盆水，甚至往下凹了凹。

“我他媽服了，每年夏天都要來這麼一遭。”傘還是不夠大，陸瀟被濺了一臉水，無能狂怒道。

一道閃電劃過，葉橙看清了他的樣子。

潤的發糊了滿腦門，雨水從他的額頭流淌到下，黑漆漆的眼睛閃爍著不爽。

如同氣急敗壞的小狗，葉橙被這個想法給逗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里也是的類比，否則能當場吵起來。

陸瀟甩了甩頭發，斜眼看他道：“笑什麼笑，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他的表帶著幾分邪氣，帥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葉橙一時走神，沒掌握好撐傘的角度，狂風驟然把傘面吹的翻了過去。

嘩啦啦，雨水澆了一頭。

這下好了，兩個人全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

“葉橙！你在干嘛？”陸瀟氣得都破音了。

葉橙忍不住大笑起來，陸瀟和他對視了一眼，也憋不住噗嗤笑了。

他們像兩個傻子似的，在雨里指著彼此瘋狂嘲笑。

那把傘的傘骨已經折斷了，再也撐不起來。

最后陸瀟沒辦法，只能用他兩萬多的夾克蓋在他們的頭上，在雨中一路飛奔。

兩雙修長的越過一個個水坑，濺起滔天的水花和泥點。

在夏天的雷雨中，他們依偎在一起奔跑和大笑。

很快，就到了葉橙看見的那家小旅館。

門口懸掛著一塊破敗的燈牌，上面寫著“如意賓館”四個字。

怎麼看怎麼像紅燈區。

陸瀟昨天晚上就是住在這里的，因為周圍僅此一家店。

剛開始，葉橙還擔心自己沒帶份證能不能住，結果旅店老板只讓他手寫

了份證號。

老板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渾濁泛青的眼睛在二人之間掃來掃去，不住打量他們。

“確定要兩間嗎？別大半夜覺得不劃算來找我退房。”他著一口青山方言問道。

他的語氣和長相一樣刻薄尖銳，記錄信息的手上全是老年斑，瘦得像是在骨架上了一層皮。

陸瀟不耐煩道：“兩間。另外再拿一盤蚊香，還有新的巾。”

他對葉橙說：“這里晚上蚊子多。”

葉橙看了看周遭的環境，發霉的墻上布滿蜘蛛網，天花板裂開了兩條，每一都著年久失修的味道。

唯一的老板神神叨叨，表像是隨時要罵人。

趁著他轉找蚊香，葉橙低聲音道：“這不會是家黑店吧？”

陸瀟看了他一眼：“你想象力還富。”

“十塊。”老板巍巍地把蚊香和巾遞上，蚊香還是那種需要用打火機點的。

陸瀟掃碼付了錢，帶著葉橙上樓。

老板站在前臺看著他們，一不地像尊雕塑，十分詭異。

二樓的走廊上鋪著暗紅地毯，上面油漬斑駁，隙里塞著不知名的發。

空氣中有氣混合消毒水的味道，不算好聞。

不知是不是因為淋了雨的緣故，葉橙覺得周發冷，心里的。

直到陸瀟帶他走到最后一間房，刷卡開了門。

“到了，你住這間，我住在你隔壁。”

葉橙頓時起了一皮疙瘩。

啊！傳說中最容易鬧鬼的最后一間房！

命運般的最后一間房！

他言又止，到邊的話很是燙口。

如果這時候說換房間的話，會不會顯得太慫了……

剛才被一只野貓嚇得竄，這會兒又要換房間，估計以后陸瀟能拿這件事笑話他十年。

——還是算了。

陸瀟幫他打開燈，里面是個雙人標間。

他練地從柜子里取出鐵盤，用打火機點燃蚊香。

刺鼻的味道彌漫開

來，葉橙被嗆得咳了兩聲。

“燒一個小時就差不多了，記得滅火。”陸瀟說道。

葉橙點了點頭。

兩人面對面站在房間里，方才被著的局促又上來了。

陸瀟不由自主覺得張，眼睛和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我先走了，你有事再我。”他丟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葉橙其實想找個借口多留他一會兒的，比如打個牌什麼的，至等他洗完澡。

現在陸瀟走了，他就得獨自洗澡。

很多看鬼片又膽小的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一閉上眼睛就會幻想。

不是天生胡思想，而是本忍不住。

葉橙在花灑底下差點崩潰，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他，紅紅，下一秒就要把他吞噬。

火速沖完戰斗澡后，他從浴室跑出來，才發現沒有換的干凈服。

葉橙突然慶幸，還好陸瀟不在，要不然就尷尬了。

他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頂著半干的頭發躺在床上，的皮被劣質床單得有些刺。

明明已經困得不行了，但還是睡不著。

手機信號極差，一直在轉圈。

葉橙翻來覆去了一會兒，突然間，頭頂傳來啪地一聲，燈滅了。

他驚得一下子從床上翻起來，筆直僵坐在黑暗中。

床頭著充電的手機也暗淡下來，看來是停電了。

浴室里傳來花灑滴水的聲音。

滴答，滴答。

葉橙抱住腦袋，周的汗都豎了起來。

他有點輕微夜盲，一停電就如同瞎子，仿佛置黑暗的深淵。

兩秒中后，終于忍無可忍，果斷下床穿服。

他在慌中黑，連子都穿反了。

然而再也等不及，直接赤著腳跑了出去。

葉橙跑到隔壁，急促地拍打著房門，小聲喊道：“陸瀟，陸瀟。”

門被從里面拉開，周圍一片漆黑。

葉橙看不見面前的人影，只能聽到不是很均勻的呼吸聲。

他瞪著大眼睛，努力

保持聲音平穩道：“停電了，呃，我能在你這里待一會兒嗎？”

陸瀟靜了靜，低低地罵了句什麼，然后手將他一把拽了進來。

“你先別。”他說。

低沉的聲音有點紊，但葉橙并沒有注意到，他張兮兮地站在門邊等著，陸瀟不讓他也不敢。

房間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靜，他這才反應過來，估計剛才陸瀟沒穿服，現在正在把沒干的服往上套。

葉橙在黑暗中很沒有安全，兩只手胡往前索。

一只手到了他，然后反手握住他。

陸瀟的手比他大一點，將他牢牢包住。

滾燙的掌心在手背上，葉橙不自地打了個哆嗦，心里卻多了幾分安定。

“跟著我走，別撞到墻。”陸瀟牽引著他往床邊走去，問道，“你看不見？”

葉橙眨了眨眼睛，說：“看不清楚，你走慢一點。”

陸瀟很有耐心，任憑他一寸一寸往前挪。

在到床邊緣后，葉橙才放松下來，磕磕絆絆地坐下。

陸瀟單方面地抓著他的手，又單方面地松開。

他放開的剎那，葉橙忽然覺得有點失去依靠，僵直著后背坐著。

另一張床上，傳來陸瀟躺下的聲音。

葉橙咽了口口水，沒話找話地問他道：“我會打擾你嗎？”

“不會。”陸瀟回答的很快。

房間里安靜了片刻。

葉橙咬了咬，又問道：“你那個親戚怎麼樣了，明天還要去陪護嗎？”

旁邊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事，老病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回久隆。”

“哦，那就好。”

葉橙揪住噠噠的角，清了清嗓子道：“你穿著的服，不難麼。”

陸瀟忽然輕笑了一聲，“你是不是一個人睡覺得害怕？”

“我沒有。”葉橙立馬矢口否認。

陸瀟往旁邊移了些許，拍了拍空出來的位置，聲音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要是害怕，就過來。”

葉橙的臉轟然變紅，

盡管知道對方看不到，還是涌起一恥的緒。

他一個心理年齡快奔三的人，居然淪落到被一個高中生恥笑。

“過不過來？”陸瀟挑起角，十拿九穩。

葉橙呼哧呼哧著氣，最終敗給了心理斗爭，一骨碌從床上翻起，挪到了他邊。

和人近的覺，頃刻間就將那種空間畏懼驅散了。

葉橙怦怦跳的心終于平復了下來。

陸瀟的胳膊和他挨在一起，手扯了扯他的袖口：“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穿的服。”

葉橙的眼神閃爍：“那我總不能著跑過來吧。”

“我也不能著給你開門啊。”

兩人再度安靜了，這個話題莫名讓人到不自在。

明明是倆大老爺們兒，卻整的像小姑娘似的害，各自寧愿穿著的服著，也不愿意在對方面前著膀子。

甚至明知道，對方本看不見。

葉橙枕在枕頭上，覺到旁邊的人在注視著他。

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他卻似乎能到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小狗的眼睛。

“陸瀟，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他忽然開口道。

這句話顯得有些突兀，但陸瀟卻毫不覺得詫異。

“說說看，什麼事。”他調整了一下姿勢。

葉橙說：“今后的一年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留在十三中好好讀書，可不可以？”

陸瀟怔了怔，隨即嗤笑：“班長大人，你職業病犯了啊？”

“不是職業病，只是對你的期許。”葉橙看不見他的臉，卻一直看著那個方向，聲音逐漸放輕，“和我一起考上大學吧，陸瀟。”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同千斤鐵錘，緩緩地在了陸瀟心上。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不，應該說他認識的人當中，從來不曾有過葉橙這樣的人。

莫名其妙從最好的高中轉學，出現在他邊。

莫名其妙從看不順眼，變了他的同桌。

莫名其妙一邊督促他學習，一邊為了他大雨夜的跑來青山。

……

太多的莫名其妙，總結起來或許就不是莫名其妙了。

這些話，就連他媽都不曾說過。

孟黎只會無休無止地抱怨，你爸又帶著那個賤人去度假了，遲早一天我要弄死他們。

哪怕一句，都不曾關心過他的學習和生活。

“和我一起考上大學吧”，這是陳臻也沒有提過的。

因為似乎沒有人覺得他能考得上大學，有個高中讀就謝天謝地了。

而葉橙這樣門門都考年級第一的人，竟然說要和他一起考大學。

在陸瀟短短十幾年的人生里，向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

他是個小霸王，蠻橫不講理，人人都怕他。

但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突如其來地產生了一種自卑。

在他眼里，葉橙本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那麼優秀，那麼耀眼，擺在面前的，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大好前途。

“喂，你怎麼不說話？”葉橙見他久久沒有回答，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道。

陸瀟的臉變了變，隨后恢復正常，狀似隨意地問道：“你想考哪所大學？”

“我的理想是北大，”葉橙說，“不過你別有負擔，我不是要你也考北大，你可以沖一沖自己喜歡的學校。”

陸瀟沒有什麼喜歡的學校，他除了清北和南都大學，甚至連別的學校名字都認不全。

“知道了。”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葉橙的眼睛彎了起來：“這麼說你答應了？”

“嗯。”

“那拉個鉤吧。”

“……？”

葉橙爬起來，用手臂撐在床上：“你們高……你們籃球隊不都喜歡擊掌嗎，那我們拉個鉤當做約定。”

他差點不小心說溜，高中小屁孩應該都喜歡這種“儀式”。

陸瀟差點想翻白眼，但還是被他連拉帶拽地拖起來。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葉橙用小拇指

勾住他的，稚兮兮地扯來扯去，然后大拇指相，吧嗒蓋了個章。

他笑的，覺得很滿意。

“蓋了章，就不許反悔了。”

“一定要一起考上大學。”

葉橙慢慢躺下來，聲音逐漸小下去。

他本就困得睜不眼睛了，愣是因為害怕和焦慮才熬到現在。

此時了了一樁心事，瞌睡蟲自然上來了。

陸瀟和他中間隔了十公分的距離，借著窗外的微，約能看見他側躺著的廓。

從肩膀到腰線，仿佛上天的寵兒。

葉橙睡覺的時候喜歡把自己蜷起來，左臂搭在右臂上，呈現一個保護的姿態。

這是比較缺乏安全的睡姿。

陸瀟恍惚覺得好像看見過這樣的場景，葉橙恬靜地在他邊睡，似乎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被自己的覺給荒誕到了。

哪來的理所應當，這明明是他們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

陸瀟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但那種安心騙不了人，隨著旁邊的呼吸漸漸平穩，他也睡了過去。

-

第二天早上，葉橙是被醒的。

他睜開干的雙眼，覺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昨天淋了雨，還是冒了。

邊空無一人，床單上殘余著淡淡的溫。

葉橙爬起來去洗漱，剛從浴室出來，陸瀟就提著早餐進來了。

“附近沒什麼店面，湊合吃一點，回去再吃別的。”陸瀟把包子扔給他。

外面還在下小雨，他的發梢沾了點水汽。

葉橙吸了吸鼻子，面頰泛著不正常的紅。

“你發燒了？”陸瀟注意到他的不正常，探了探他額頭，確實有點燙手。

葉橙喝著豆漿，神懨懨道：“沒事，吃點藥就好了。”

他從小一淋雨就發燒，原本以為喝了姜湯會好點，但穿了一晚上服還是中招了。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買藥。”陸瀟皺眉道。

葉橙怕麻煩：“回去再買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