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好了啊，明天你帶著東西來我家，你放心，咱們同窗一場，我不會坑你的。”

唐小棠拍拍秦大川的肩，又往里塞了一塊兒梅花狀的點心，心愉快地跟他揮手道別。

秦大川呆呆地坐在桌前，回想了一下他答應了什麼，有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憋屈。

“嗚嗚嗚嗚我是不是傻啊！”

……

第二日私塾放假，唐小棠一早讓唐啟元在門口等著，見到生無可的秦大川把人帶進來。

徐英看到秦大川有些驚訝，更驚訝他后背的鼓鼓囊囊一大包東西。

秦大川雖然臭著臉，但還算懂禮貌，跟徐英問了好，滿心不愿地被唐啟元拖進了屋子。

“來啦？”

唐小棠支起窗戶，讓屋子里更加亮堂，然后讓三哥把秦大川帶來的東西都拿出來。

“銀紋紙，紫檀木框，……蘭香彩墨你都有？可以啊秦小河。”

唐啟元都驚了，都是好東西，貴的吧？

秦大川仿佛靈魂被掏空，眼神空地坐在那兒，自暴自棄地哼唧：“唐小棠你欺負人……”

唐小棠撇撇，黑著眼圈把昨晚上練手的一疊草稿甩給他，秦大川木有靈魂地掃了一眼，眼里又有了。

他一張一張地看，越看張得越大，“這是你畫的？”

怎麼可能，唐小棠不是比他還小嗎？畫點稀奇古怪的花樣圖就算了，還會畫人圖？！

秦大川到底是秦家獨子，見識比同齡人要多許多，他就在他阿爹的書房里見過人圖，好像……，跟自己手里的也沒有區別？

唐小棠一邊理東西一邊說，“我都說了，同窗一場帶你發財，先別急著疼，一旦功都能賺回來。”

原先秦大川只覺得唐小棠腦子壞了，可現在，他有點興起來，覺還真有些可能。

“那還要我做什麼？對了，我那兒還有我爹給我的好幾只筆，都是好東西，我現在就去拿。”

秦大川一溜煙沖出去，唐小棠也不管他，站在桌前將自己許滿意的草稿一幅幅鋪開。

要畫的是人撲蝶圖，春日，海棠樹，蝶靈，人俏，要符合離朝的審，又要區別于平庸，時間迫，沒有時間給慢慢雕琢……

唐啟元輕手輕腳地出去，把門輕輕帶上，搬了個小凳子守在棠棠屋前，誰都不準打擾妹妹。

……

日頭西下，唐家的小院子里，唐啟元和秦大川面對面坐著。

秦大川屁早坐不住了，不時地往屋子里，說話有意控制音量，“還沒好啊……”

“棠棠好了會咱們。”

“可是都一整日了。”

他都已經回家吃了個飯，不過唐啟元說唐小棠連午飯都沒吃，那還是再等等吧。

日頭又漸漸下落，唐小棠的房門忽然打開，兩人迅速扭頭看過去。

唐小棠站在門邊上，一臉委屈，“三哥，我了。”

“有吃的，我就給你去拿。”

唐啟元往灶房跑，秦大川卻幾步上前，眼里俱是期待，“怎麼樣了怎麼樣了，畫完了嗎？”

唐小棠累得不行，眼皮直往下耷拉，聞言只往旁邊讓了讓，秦大川立刻沖進屋里去。

過了一會兒，唐啟元給拿了吃的東西過來，“秦大川呢？”

唐小棠指了指屋子里，埋頭苦吃起來。

屋中，線已經很暗了，唐啟元進去的時候，只看到秦大川站在桌子面前，怔怔地盯著桌上的那幅畫，眼里仿佛有什麼在閃。

畫中的子手舉團扇，袖口輕紗收攏，出一小節手腕，手腕上那串珊瑚珠串往肘間垂落，鮮紅奪目。

子眉眼溫，笑容靈，手里的團扇分不清是要撲蝶還是要讓蝴蝶離去，眸間甚至能看出一憐憫之意。

枝頭海棠怒放，風卷落幾片細碎的海棠花瓣，站在畫前仿佛能嗅到花瓣飄落灑下的香氣。

唐小棠端著碗站在門口呼嚕呼嚕地吃面，含糊不清道，“那香墨真是好東西，你們聞聞，特高雅，海棠花和團扇上的花團都是用香墨畫的，我還是頭一次用，都是托大川的福。”

秦大川回過神，鼻尖的花香已經變了唐小棠碗里的面香，他黑著臉，這麼好看的圖真是這個毫無吃相的丫頭畫的？

唐啟元覺得穩了，名貴的紙名貴的框名貴的墨再加上棠棠的畫，賣不出去他唐啟元名字倒著寫！

“對了棠棠，我看別的畫都有落款，書畫行的人圖是乾山韓大師所畫，你看你要落什麼？”

唐小棠捧著個碗聳聳肩，“我想好了，但是咱們誰寫？”

三人面面相覷，都在一個學堂里，寫出來的字什麼狗爬樣都是見過的，他們仨不管誰的字寫上去，這幅畫至要賣一半錢。

唐小棠呼嚕呼嚕繼續吃面，嘟嘟囔囔道，“沒事我來想辦法。”

吃飽喝足，唐小棠了抱了畫就往唐啟熙的屋子跑。

唐家滿打滿算一共四間屋子，阿爹阿娘一間，二哥三哥一間，唐小棠是孩子單獨一間，唐啟熙則是因為沒人敢打擾他念書，也獨自一間。

唐小棠過去敲敲門，等里面讓進去了，才推開門，探進去一個腦袋，笑得一臉甜，“大哥，你忙著呢？”

唐啟熙放下手里的書朝招招手，唐小棠抱著畫過去，只看了一眼唐啟熙的書桌就覺得頭暈，上面全是書，全是字。

“找我有事？”

“是……有那麼點。”

唐小棠瞧見了唐啟熙正在做的文章，上面的字漂亮得讓人沉醉，頓時有了信心。

“大哥，你能不能幫我落個款？”

唐小棠二話不說把圖展開，唐啟熙看見了畫有一瞬間呼吸凝住，然后抬頭看，“這是，你畫的？”

唐小棠驕傲臉，“還不錯吧，雖然我字寫不好看，但我會畫畫呀。”

“是不錯。”

唐啟熙毫不掩飾地贊嘆，然后目又在紙上頓了頓，“這紙也不錯，是銀紋紙？一刀要十幾兩銀子。”

“！！！”

唐小棠心中震驚，這麼貴的紙？

“不過跟紙比起來，蘭香彩墨更值錢，都是秦家那小子拿來的？”

唐小棠覺得大哥眼睛真毒，他們要做什麼大哥大概也要猜出來了。

“啟熙哥哥，落款，要最好看的。”

唐小棠星星眼，托著自己包子似的臉頰賣萌，唐啟熙笑著搖搖頭去拿筆，“落什麼？”

“糖大師，杏仁糖的糖。”

“……”

……

畫重新被唐小棠拿回去，秦大川還沒走，急著想要看一看落款。

再次展開畫卷，落款俊秀的字跡飄逸靈，甚至給畫卷添了，但是……

“棠棠，你這個落款……，有什麼說頭沒有？”

唐小棠隨意道，“人家不都是什麼乾山韓大師，那我不也得有一個。”

“所以你落個‘糖’的意思是……？”

“因為我甜嘛。”

秦大川覺得唐小棠的智商都點在畫畫上了，這幅畫唯一的敗筆，就是那個“糖”！

但唐啟元覺得棠棠所言甚有道理，“是的，棠棠說得對。”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這幅畫因為這個落款就要賣好多錢！”

唐啟元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看不起誰呢。”

他是誰？唐啟元。別的本事沒有，五六歲就開始賣東西賺銅板的唐啟元。

唐小棠畫完就不管了，全權給三哥，也勸秦大川心，“賣東西上你跟我三哥比，就是渣渣，咱們都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就等著收錢吧。”

……

私塾里的氣氛跟之前有了明顯不同，尤其表現在唐啟召上。

唐啟召這個讓先生傷了腦筋的存在，因為唐小棠的出現被制住了，先生幾番憾，早知如此，當初他就該不收束脩主邀請唐小棠來私塾，做個鎮院子也好。

“二哥，你寫的字比我們都好！”

唐小棠震驚，拉著唐啟元一塊兒打擊。

唐啟召抓抓腦袋，“不都這麼寫的嗎。”

唐啟元木著臉，把自己寫的字拿過去擺在旁邊，唐啟召面奇怪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會寫這樣？照著寫不就完事兒了。”

唐啟元和唐小棠對視一眼，好在，還有他們兩能做個伴。

先生也夸過唐啟召的字，說他因為力氣大，控筆控得好，因此寫出來的字扎實穩當，然而唐啟召并不到高興，寫字對他來說只是完妹妹代的任務。

每每寫完都如釋重負，筆一扔一溜煙地出去放風。

但每日這麼寫著，唐啟召也已經認識了不字，在沐溪鎮孩子眼里，坐實了文化人的位置，連打架前都可以幾句才手，儀式十足。

唐家晚飯后，唐啟召又是第一個放下碗，一興致地說，“阿爹阿娘，我也想去上陵郡。”

唐明秋連個眼風都沒給他，只當他間歇地風。

“我聽人說了，上陵郡只要識字就能找到學徒的活兒，先生都夸我字寫得好呢，我又有能耐，一定能被人看中，到時候做個大掌柜回來孝敬你們。”

這話哪怕是空話聽了也舒坦，唐明秋語氣淡淡道：“你有這份心就行了，是沐溪鎮裝不下你了？”

“沐溪鎮才多大點兒，到時候我跟大哥一塊兒去上陵郡，不是也好有個照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