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徜的要求, 明舒應得十分爽快。

過分干脆的“好”字反而讓陸徜蹙了眉——連一點猶豫和掙扎都沒有？這心思著實人有些不著。

就在陸徜困的時候，明舒也對著他的耳朵悄悄開了口。

氣息過耳，很惹遐想, 然而的話卻不咋好聽：“阿兄, 你是不是嫉妒宋清沼？”

陸徜陡然一震，忽有種被人穿混沌懵懂心思的錯覺。

“阿兄！”明舒語重心長地拍上阿兄的背，“你別嫉妒他, 雖然他在金榜熱門排行上是榜首，但春闈可是拼真本事的地方，我阿兄定能奪魁, 現在這些都是虛名，咱不要也罷！”

說完，就發現陸徜定定看著自己。

怎麼？臉上又有飯粒？

“阿兄？”臉，喚他。

明舒沒有等來陸徜的回答, 卻等來他低低的笑聲。

陸徜著頭，勾了，眉目俱彎, 也不知在笑什麼。

明舒疑非常, 不過……陸徜該多笑笑的, 他一笑，像初夏煦，能照得人心頭溫暖。

“快吃，吃完帶你去見個人。”陸徜坐回去，催道。

“見誰？”明舒好奇問。

“能讓你留在書院的人。”

————

午后的書院明，翠滿眼, 微風徐來, 格外愜意舒坦。

但眼下站在庭院里的人卻并不愜意。

年過四旬的婦人, 穿茶青的褙子，盤著潔的發髻，面容富態，此刻卻是著急上火地在庭院里對著邊的嬤嬤道：“年前允了新柳的探親，到現在還沒回來，上個月柱子要娶親，又允了他一個月的時間回去娶媳婦，院里雜役人手本就不夠，現在可好，秋云又病倒，過兩天三殿下與尚書令將同臨書院，可院中人手不足，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挑不出！”

“可眼下火急火燎的要挑人本就不容易，三殿下駕臨，萬一再挑中些不干凈的惹出什麼變故，咱們書院也承擔不起。”旁邊的老嬤嬤跟著發愁。

“可不是這個理兒，愁死我了。”婦人又道。

明舒跟著陸徜踏進這兩進的小宅院時，聽到的就這句話。

這是松靈書院的徐嚴山長在書院的住，山長管著書院外務，這務就給他夫人何氏負責，說話這人，正是何氏。

何氏的話雖然夸張了些，書院端茶倒水的人還是有的，但來的都是大人，那點人手恐怕不能周全。

“師娘。”陸徜的聲音響起。

何氏轉頭，一見陸徜，臉上的焦急暫收，換作慈：“陸徜？你怎麼來這兒？”

對陸徜很。雖然書院也不乏貧苦困頓的孩子，但像陸徜這般家境排在倒數，卻從不遮掩，坦然面對的就這麼一個。為了生計他一邊讀書一邊找差使，連徐嚴都嘆過幾次，何氏心里是極憐他的。

“今日聽山長說，師娘正為書院人手不足之事煩心，學生想著或可替師娘分憂。”陸徜拱手說明來意。

“哦？”何氏一聽大喜，這可真是瞌睡送枕頭，來得正是時候。

“師娘好。”明舒馬上喚人。

“這位是……”

“我妹妹，陸明舒，今日來書院給我送裳。若是師娘不嫌棄，可以讓在書院幫襯幾日。”陸徜又道。

何氏見了明舒眼睛就亮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數眼才夸道：“你們母親真是好福氣，竟生了兩個這般出的兒，人好生羨慕。”

“師娘過獎了，學生愧。舍妹頑劣，在家總是調皮搗……”

“我哪有？”明舒不滿了。

陸徜微微一笑：“不過母親就這一個兒，學生就這一個妹妹，在家時也都是慣著的，平素很讓做重活，但端茶遞水這些活計，還是可以的，就不知能否師娘的眼。”

何氏掩一笑：“陸徜啊陸徜，平素瞧你不茍言笑，還道你是個冷面冷心的，原來竟是我瞧錯了。你這心啊……可一點也不冷。又想讓你妹妹在書院接活兒，又不想累？”

被何氏一下揭穿，陸徜也沒替自己辯解，只微垂了頭，一副任由長輩教訓的乖模樣。

明舒看得咋舌——這哪還是認識的兄長？這麼乖？這麼靦腆？是被邪靈附了吧？

怪不得這書院有點年紀的人都喜歡他，這模樣的陸徜，擱誰誰不心疼？

“行了，我曉得。書院本來也沒什麼重的活，你妹妹這麼水靈的姑娘，我也不舍得讓干重活，主要就是三殿下與陸大人來的那日，可得機伶些。”何氏便道。

“陸大人？”陸徜疑，他只知道三殿下會來。

“嗯，尚書令陸文瀚陸大人。這屆春闈，圣人雖然由三殿下主持，但主要還是由禮部負責，所以這次二人會同行。”何氏解釋道。

每一屆的會試，上位者都會照例巡察京師各大知名書院，一為考生鼓氣，二也為看看這屆考生的資質。松靈作為大安最出名的書院，迎來自然是最尊貴的人。

明舒捂了——三殿下？那豈不是殷淑君傳說中的夫婿人選？皇帝的兒子啊？尚書令？統領六部的老大？果然是大人！覺得這趟書院沒白來，就算查不出謝熙的事，能和大人這麼近距離接也賺到了。

“這兩天明舒就跟著林大娘悉一下環境，林大娘，你教教。”那邊何氏已經定下留用明舒，吩咐了兩句，又向明舒道，“對了，明舒丫頭，還有一事需與你說清。書院多為男子，又有馬上赴試的舉子，不可分心，你……”

何氏的話說得委婉了，書院多為氣方剛的年輕男子，為了避免發生些不可說的問題，書院除了謝絕家屬外的客到訪，院中招收的子，也多為上了年紀的婦人亦或面容平平的姑娘，從沒招過像明舒這樣花容月貌的子。

“師娘放心，明舒曉得。明舒會跟著林大娘，不會跑。”明舒一下子聽出何氏的言外之意。

對于的領悟力，何氏很滿意，又道：“恐怕還得委屈你一下，這幾日不能像普通姑娘家那樣打扮自己了。”

“沒問題。”明舒一口應下。

何氏點點頭，吩咐林大娘：“給找一套書的裳換上吧。”

林大娘應下，帶著明舒離開。

這廂何氏還拉著陸徜說話：“好孩子，你可是幫了我大忙。對了，你這妹妹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陸徜道。

“正值婚齡，可許了人家？”何氏溫和問道。

“不曾。”陸徜一語剛出，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抬眼去——

果然，師娘兩眼放。

松靈書院的師娘，除了照管書院務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好，給人做。

“甚好甚好。”何氏笑得無比慈。

陸徜忽然想自己。

那邊忽然傳來一聲清脆喚。

“阿兄，師娘。”有人從廊下飛奔而來，很快跑到陸徜邊。

陸徜定睛去，瞳孔不可察地一。

明舒已換作書打扮，簡便的碧束腰領裳，頭發全都梳發髻藏進頭巾中，清爽的模樣人眼前一亮。

其實……這打扮并沒掩蓋的貌，反而襯出了別樣味道來。

————

明舒在書院走馬上任書一職，是第二天的事。頭一天何師娘雖然定下，但還是回了趟勝民坊，把事代清楚，翌日一早才又趕回書院，換上裳正式跟著林大娘悉書院環境。

先前進來時走的都是一條路走到底，并沒真正逛過松靈書院，但實際上松靈書院很大，依山而建環境清幽，是讓人潛心讀書的好地方。東面是傳經授學的教學地與孔圣廟，教學區分了三院落，之三院落所司之教責皆不相同，一眾學子的寢屋則在南面的玉松館里，大多是二人或四人一屋，不過即將赴試的舉子不在其中，他們住在單獨開辟出的寢屋區，因被翠竹環繞，故喚作竹林境。除此之外，書院西面有藏書閣與客舍，北面則是飯堂、務并院諸雜役的居住地。

余下的地方，就是依山而建的園林景觀，其中不乏各種軒榭臺閣，平時大多都開放著以供學子尋地讀書。

林大娘替何師娘管著書院里的大半雜務，譬如飯堂食材采買、院中各耗材補充、院中學子寢屋里生活必需品的分發等等，每天忙碌得不行，在松靈書院東西南北到跑，明舒跟著跑了一下午，才堪堪清松靈書院的地形。

“丫頭，你在紙頭寫寫畫畫什麼？”跑了大半天，林大娘累得坐在路邊石頭上歇腳，看著明舒一路寫寫畫畫，覺得稀罕。

“畫的書院布局圖。”明舒就將小本子往林大娘眼前一攤。

看圖還，看那麻麻的蠅頭小字，林大娘可吃不消，當下把小本本一推：“你畫這做啥？”

“書院這麼大，規矩也多，我又不像大娘這般對書院各了若指掌，閉著眼都識路，這不是怕自己走錯了路，耽擱事不說，萬一跑到什麼不能跑的地方，豈不是壞事？我可記著林大娘的教誨呢，教學區沒有吩咐不能進，玉松館和竹靈境我是萬萬不能進的！再說了，過幾日三殿下和陸大人來，我也不能拉書院后，萬一殿下要個茶，我卻送錯地方，那不是糟糕。”明舒笑著道。竹靈境做為陸徜妹妹的時候進過，但現在既然了書院小書，就不能再進了。

這半解釋半恭維的話讓林大娘一聽就笑開：“你這丫頭，吃過仙丹？小可真能說，跟你那阿兄可太不一樣了。”

明舒“嘿嘿”一笑，扶林大娘站起，往最后一個目的地走去。

因為明舒識字懂數，第一天林大娘便安排清點新到的一批文房四寶庫事宜，這些事對別人來說可能有點困難，但對明舒而言卻是輕松活，不到半個時辰，所有筆墨紙硯就清點妥當，造冊完畢，逐一存書院庫房中，喜得林大娘又把明舒一通夸。

頭一天就這麼過去，明舒既沒見著陸徜，也沒遇上謝熙。

不過，不急。

————

白天一切順利，到了夜里卻不順了。

給明舒安排的房間，是與灶上的馬大娘一個屋。馬大娘人倒是沒什麼，就是有個讓明舒頭疼的病——夜里睡覺打鼾。

書院四周又格外清靜，愈發顯得那鼾聲打雷一樣，明舒在床上翻來覆去地難以眠，想著自己要適應這里的生活，恐怕還得費些功夫了。

就這麼折騰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瞇了一會，就又被馬大娘起的靜吵醒。

馬大娘管著灶，寅時末必需起來給全院人生火做飯。

明舒又躺了半個時辰，再難睡，索也起更洗漱。等著懶腰出門時，天已經微亮。一夜未得好眠，本困倦，但山間晨風一吹，又清醒幾分。這時辰書院還很安靜，只有飯堂的廚房升起裊裊炊煙，明舒無可去，就去了灶間。

馬大娘知道自己的臭病，見這麼早出現在這里，料想是昨晚被自己吵到了，于是給打了滿滿一碗剛煮好的粥，又拿了個新蒸出的鮮筍包子。

明舒道謝接下，用粥捂著手出了飯堂，走了幾到飯堂附近的松石坐下，一邊小口啜飲熱粥，一邊欣賞天微熹的書院。

只是一個包子還沒吃完，附近就響起一陣腳步聲，這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到了離明舒最近的卵石道上。

明舒放下手上的東西，納悶地朝前走了兩步——這大清早的誰在這里跑步？

還沒等記起書院有晨跑的規矩，微熹的晨中已經跑出一行十多個年。

明舒震愕站在原地，連里咬的那口包子都忘記要吞下。

活了十多年，應該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十多個年歲相當的年穿著一的薄勁裝，迎風跑來，匆促的腳步聲還伴隨著息、說笑、抱怨等各種聲音，像清晨這束，活力十足。

明舒驚愕過后，很快往后藏去——這要是撞見，怕不尷尬死？

所幸本就站在卵石道旁的樹下，并不打眼，年們看到是個書，卻沒注意的模樣，嘻嘻哈哈地跑了過去，只有領跑的那人突然間慢下速度，倒退了幾步，停在撞見明舒的地方。

宋清沼抹著額上的汗，覺得自己產了幻覺。

陸徜的妹妹不是前日已經離開書院，為何大清早卻會出現在此，還作書的打扮。

明舒差點被包子噎死，和宋清沼大眼小眼對瞪了片刻，宋清沼率先回神，道：“陸娘子？真是你？你……”

明舒咽下包子，目冰冷地撇開頭，鼻中似乎還“哼”了聲。

宋清沼被的態度弄得莫名非常，頭兩次見面尚有笑，這回再見，就跟看到仇人似的，莫非……那日他態度過激，惹怒了？

明舒已經往來路走，邊走邊在心里哭。

答應了阿兄離宋清沼遠點，說到做到，這表現應該過得了阿兄那關吧？

隊伍已經跑遠，明舒也走得不見影，宋清沼滿腹疑問地轉回。

后，有雙虎視眈眈的眼。

陸徜就站在那里，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