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門被陸徜重重關掉, 他沒給陸家下人再多說話的機會。門外的陸家人險些被門砸到鼻頭，只得悻悻離開。

明舒一邊喚了聲：“阿娘。”一邊走到廳堂。曾氏正站在陸徜邊上，剛要勸陸徜莫氣, 聽到明舒的聲音轉頭就道：“你怎麼下來了？下面風大，你還沒好齊全呢。”

“不礙事。”明舒嗓子發啞，聲音沙沙的，不似平時清脆，“這怎麼了？”

“還不就是陸家人找上門來。其實這段時日已經來過好幾次, 我只是沒給你們說罷了。”曾氏坐到堂上，嘆口氣道, “陸文瀚三番四次遣人過來送東西, 除開那些禮品外，還有金銀財，今日更是送了地契房契過來, 說要咱們搬家。”

陸徜倒來兩杯溫茶給曾氏與明舒兩人, 臉上寒霜稍去，只冷道：“下次再來, 打出去就是。”

“倒也不必。畢竟是你生父，我也無意阻撓你們相認，他送的東西，若是給你們的，你們想收便收。只是金銀財和地契房契這些, 我是不能要的。”曾氏飲了兩口茶，慢條斯理道, “今日我生氣，是因他家下人非要將那地契房契留在這里，又明里暗里希我們搬去他贈予的大宅院, 我才的怒。當初堅持與他和離，為的就是不想人當外室，如今若收下這些再搬去他的宅院，那我了什麼？”

真的收下錢，住進他送的宅邸，那這二十年的堅持豈不了一場笑話。

就算只是彌補，也絕不愿意收下。

“阿娘，我們懂你。”明舒沒有多勸什麼。曾氏雖然看上去弱不風，卻是個極其堅持的人，同時也豁達。不會阻止陸文瀚彌補自己的兒，更不會阻止他們收下陸文瀚的饋贈，因為這二十年本就是陸文瀚虧欠了兒。只不過若他們收了金銀宅邸，曾氏斷然不會同他們一起搬去，那是曾氏與生俱來的，人敬佩的骨氣。

曾氏角綻開溫笑意：“我曉得你懂我。”說話間拍拍明舒的手背，又道，“只是擔心你哥哥。有空你勸勸他，讓他莫替我不平，也不必對那邊耿耿于懷，心存怨恨。說到底當初是我一意孤行，才令得他父子二人分開二十年，各有難錯，也不全賴陸文瀚一人。總歸我和陸文瀚是橋歸橋路歸路，恩怨兩消，但你們不同，不必顧忌我，我看得開的。”

這話明面上說給明舒聽，但陸徜也在旁邊，一字不落全都收進耳中。

“阿娘，阿兄心里也憋著二十年的氣，不讓他發作一下，他怎麼甘心？不過你也別擔心，阿兄心里有分寸，他知道應該怎麼做的，這個爹認與不認都不重要，重要是我們會一直陪著阿娘。”明舒笑道，又挑眼看陸徜，“你說是不是，阿兄？”

陸徜只道：“話都你一個人說盡了，兩頭討好的墻頭草。”

“我就只有你和阿娘兩個親人，我不討好你們，我要討好誰去？”明舒翹起下，面帶得道。

見大病一場，此時雖然臉仍舊蒼白，但眉間已恢復往日神采，也會說笑了，陸徜多放下心來，把陸家之事拋到腦后。

就如明舒所言，他也只有母親和明舒，除了們，這世上眾生皆是浮云，不足主宰他的喜怒哀樂。

————

這一日，陸徜依舊讓明舒睡他房間，他則去樓下打了簡鋪湊合一晚。明舒看著蜷在小藤榻上的陸徜，心想著，這宅子確實該換了。

翌日，便是金殿傳臚大典。

明舒的病來得雖急，去得也快，喝了兩天藥恢復一大半，就只剩下些咳嗽尾，醒得特別早。

“阿兄，你好好洗洗！洗干凈些！”

陸徜一大早就被明舒拽起，又被推進凈房，凈房里頭香湯備全，水上還漂著花瓣，旁邊放著桂花味香胰，甚至還有人的頭油、面脂等，陸徜無奈笑笑，褪沐浴、凈面剃須，待到穿好裳出來，明舒已經坐在廳堂里等著他了。

此時天也才剛亮，明舒手邊還點著燭燈，聽到靜，明舒轉站起，沖他招手：“阿兄快來。”

陸徜走了兩步，見手里搗鼓著瓶瓶罐罐，不由蹙眉：“你要做什麼？”

“我替你敷簪花！”明舒順手搖搖手里的瓶子。

敷簪花是歷朝流傳下的傳統，在大安朝頗為盛行。敷簪花并不拘男，大安朝許多男兒也喜敷施朱、熏剃面，將自己打扮得干凈漂亮，尤其傳臚大典結束后還有頭三甲騎馬游街的習俗，陸徜要全汴京上至達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的爭相品評，可不得把自己打扮得齊整些？

明舒不能讓阿兄落于他人之后。讀書上的事兒幫不上他，但這個敷簪花，在行啊。

“這都什麼人的東西，我不……”陸徜話沒完，就讓明舒給拽著坐到椅子上，眼瞅著明舒挑了一大坨香膏抹在掌心開就往他臉上。

“你別掙扎！放輕松些，只是潤的香膏而已！”明舒一邊用手肘按下陸徜的手，一邊眼明手快往他臉上抹。

陸徜雖然抗拒，但也不能真的使力抵抗明舒，只能由著在自己臉抹一氣。香膏膩，三兩下就被明舒抹勻，淡淡的玉蘭香氣蔓延開來，和明舒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如今也沾在他上。

“好了。”明舒替他潤澤好臉，又換了鴨蛋狀的扁瓷盒。

盒子一打開，里頭全是勻白的香。

陸徜忍不下去了，把臉轉開：“別給我用這個！”他無法容忍自己的臉被涂得雪白。

明舒見他實在抗拒，端詳了半天，道：“也罷，我阿兄生得好，這小臉細致比大姑娘還俊，用不用香都沒差。”

陸徜額頭的筋狠狠一跳——這些都什麼虎狼之詞？！

“好吧，不抹香，我給你點脂，你可別。”明舒沒有堅持，換了個小圓瓷瓶，打開后里頭是朱紅口脂，用指腹沾了些許開，先在鼻下閉眸一嗅，“好香……”

“……”陸徜盯著的手，頭滾了滾，有點想罵人，但見明舒比他本人還激興，好似游街的人是一般，他便將話吞腹中。

“阿兄，你可別再了，口脂要是抹花，這臉可就毀了！”明舒睜眼，脂腹狠狠抹過口脂，迅速點在陸徜畔。

那作可謂快準狠！

以陸徜的手，竟沒來得及的避開。

溫熱的指腹及他瓣的那一瞬間，陸徜如遭雷殛，整個人化作木石，一也不能，只怔怔由著明舒替自己抹。的作很輕很慢，先點而后抹開，仿如羽般挲過他的。半矮著子傾向他，上的氣息香香甜甜，似化實繞指溫，又張鋪天蓋地的網。

陸徜覺得口干，發，他想，但明舒的指尖就在他瓣上，他只能生生忍著。

這對他來說，是個酷刑。

明舒替他抹好了，又欣賞珍寶般看著陸徜的臉，最后雙掌一張，捧住他的臉。

給他抹的口脂不像子那般濃麗，推開后淺淺一層覆在上極襯，一眼掃過就是紅齒白神抖擻的英俊年郎。

陸徜被拍醒。

“我覺得再修個眉，拿黛畫一畫，就完了……”

明舒還琢磨著打扮陸徜，陸徜似被嚇著般從椅上站起，聲音都啞了幾分：“夠了，可以了！就這樣吧。”

眼見陸徜拒絕得徹底，明舒也不再堅持，只道：“那我替你綰髻總吧？”

陸徜看了兩眼，確認真的不會再在他臉上手腳后，才又坐下。明舒站在他后，解散他原有的松綰的發髻，拈了木梳，沾一點點頭油，輕輕替他梳起頭來。

男人的長發，也很順，在手中像一捧流水。

明舒梳得很仔細，一一縷，整整齊齊地收攏在發頂，綰發髻，再將鬢角理順，最后取來金花烏紗，替他戴上。

烏紗帽上，簪著一簇生花——牡丹為主薔薇為輔，鮮艷。

陸徜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他只看到明舒繞到自己前，讓他垂頭給他整冠，又他起替他整……

溫細致，無一不妥。

與他……仿如夫妻。

————

送陸徜出門后，明舒也沒閑著，喝過藥也跟著急匆匆出門。

與殷淑君、聞安約好，要去東永街的觀元樓，這街連接著皇城大門，金殿傳臚后的騎馬游街，就從這條街上走過。觀元樓是間三層酒樓，開在東永街最正中的位置，其名既為觀元，自然是整條街上看狀元游街地理位置最佳之地。

這一日，整個汴京城的娘子們十有八、九應該都要到這里看游街，觀元樓更是一早就被定空，所幸聞安早早預定好極佳的位置，明舒托了的福，也能在觀元樓上看自己阿兄人生中最風的時刻。

傳臚大典都沒開始，整條街已經站滿了人，街兩邊的酒肆茶館也都滿，觀元樓的位子更是千金難求，早就坐滿汴京城達貴人的家眷。滿樓的貴婦人、小娘子，都在一邊飲茶一邊閑談，一邊等著看游街。

明舒與聞安、殷淑君們一桌，郡王妃今日也出來湊熱鬧，與相的貴婦人坐在另一桌有說有笑。茶過兩盞，明舒才和聞安、殷淑君兩人閑聊了幾句，旁邊就有人過來。

“這位想必就是陸娘子吧？”來的是個與們一般大小的娘子，盛裝打扮，生得頗。

明舒忙站起：“我是陸明舒，你……”

殷淑君笑了：“這位是工部尚書家的千金，盧三娘子。”

明舒便朝行禮，也忙還了一個禮，又親切地拉著明舒寒暄說笑了半天后才讓丫鬟奉上一方帕子贈予明舒。

“今日能與陸娘子結識是緣分，你我也談得來，若是陸娘子不棄，咱們日后也時常走走，一塊玩耍。這帕乃我一點小心意，權當你我今日初逢的贈禮，還請收下。”盧三娘子溫溫請收禮。

帕不是什麼貴重之，明舒道謝之后也就大大方方收下，與約定日后一起玩耍，盧三娘子也就高高興興走了。

聞安見人離開，冷笑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說著話又靠近明舒，道，“新科狀元郎的好妹妹，我可告訴你，我與殷娘才是你正經的手帕，你倘若被這些機不純的鶯鶯燕燕迷了眼睛慢怠我們，我可是要生氣的。”

殷淑君也點頭：“就是，我們定不饒你。”

小圈子拒絕目的不純的人加。

“哪有你們說的這麼夸張！”明舒喝了口茶，道。

聞安又冷笑：“那你等著瞧吧，今日可有你的。”

明舒尚未領會，旁邊又傳來一聲：“可是陸家娘子在這里？”

“……”明舒默。

這桌子附近的賓客開始絡繹不絕起來。

騎馬游街還沒開始，新科狀元郎的面還沒，這個狀元的妹妹已經收到了一大桌子禮。

看著堆滿整張桌子的手帕、串珠兒、香囊等孩子送來的禮，明舒已經察覺到阿兄招的蜂引的蝶的威力了。

汴京這麼多的小娘子，都走迂回路線，都來討好，想做的嫂子？

進京的時候在陸徜面前說的笑話，突然間就實現了。

討好了小姑子，才有機會接近兄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