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留年的背有節奏地隨著他穩健的步伐起伏，不急不緩，伴著枯枝敗葉被踩碎的聲音，嘎吱……嘎吱……云繁的四肢都跟著變得沉甸甸，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磕在他的肩頭。

覺得異常疲倦。從與曲弦斗法逃亡至今，都沒休息過。

困乏如水涌來，伏在蕭留年背上陷夢境，也不管他又說了什麼。

隆——

一聲悶響忽然響起。

云繁被驚醒，原本垂落的手本能地朝著男人的咽要害掐去，所幸意識回來得也快，在及他時，飛快地改雙臂摟他的脖頸。

“別怕。”察覺到背上孩子的異樣，以及被摟的脖子，蕭留年以為被嚇到，安道，“是我在鑿府，嚇著你了？”

就在云繁睡著的短暫時間里，蕭留年已經尋到一合適的落腳地。

云繁去，那是個離地三丈的小懸崖，禿禿的未生草木，蛇蟲鼠蟻較，氣也沒那麼重，一個巨大的石頭人正在那崖壁上鑿。那玩意兒應該是蕭留年的法寶，“砰砰”兩下就能把懸崖鑿得塵煙四起。

天已經徹底暗了，四周更顯森。

云繁心中正有惱意，一怨自己竟睡得毫無防備，二怨蕭留年擾了自己好眠，脾氣便上來了，只嗯哼兩聲，不說話。

簡單的府很快鑿好，蕭留年背著一躍而上，進了府。

說是府，其實只是個而已，里面的碎石已經被石頭人掃得一干二凈。蕭留年檢查了兩眼，確定中沒有蛇蟲一類，才將云繁放到地上，又取出兩枚夜珠彈左右石壁以作照明。

里變得亮堂，蕭留年云繁的頭，一邊道：“看我給你變戲法。”一邊揮手而落。

隨著他的作，一道七彩虹閃過，中頓時多了朵巨大的蓮花，蓮瓣剔，蓮心翠綠，他頜看了看，又一甩手，原本固定云繁用的銀練飛上蓮心，化作一團云朵鋪在蓮心。

蕭留年這才滿意，轉抱起云繁將人放到蓮上。

“剛才擾你好眠，你是不是生氣了？”他笑了，臉上的痕隨笑而皺，“這個給你賠禮。”

云繁坐在蓮心邊，雙在半空，蓮花飄出淡香，和他的氣息如出一轍，蓮心鋪的銀練，像一汪水，不必躺下也知定然十分舒服。

他這是給鋪了張“床”？

盯著對方的笑眼，云繁的惱怒像落進大海的砂礫，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很重的起床氣。雖然修士大部分時間無需睡眠，自然沒有起床困擾，但偶爾會閉眸靜憩，這種時候，最恨有人擾清凈。曲弦曾經犯這個忌諱兩次，第一次被暴躁的罰跪雨中，第二次被送出幽瀾山冷落了半年，幸而沒有第三次。

若再有一次，曲弦便不能留在幽瀾山十年。在這里，事無再三。

就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唯我獨尊，很順過別人的意。

可以讓消氣消得這麼快的，蕭留年還是第一個。

蕭留年讀不出的想法，他在耳邊打個響指，一溫的風打著旋兒卷住，風里裹著水，和緩地洗滌起的。這是修士常用的滌塵咒，用以自潔。

云繁很臟，上的早就看不出本，腳上的泥漿已經覆蓋到小肚上，烘干后變土殼，頭發蓬蓬一團，沾了好些草葉，要不是雨水沖刷出那張凈白瑩凈的臉，本看不出一點孩模樣。

滌塵咒洗凈上大部分臟污，污泥掩蓋下的瓷白一寸寸顯，躁的頭發順服地沿著兩頰垂落，那張臉龐愈發致，黑發墨瞳，紅貝齒，漂亮得不真實。

蕭留年手里拿著打的絹帕，拭凈臉頰和手上頑固的泥，又手起的腳踝。果不其然，寬松管下的腳丫子布滿痕，一道又一道。

云繁皺皺眉，把腳往回了。

“疼？”蕭留年抬頭，手中不知幾時已經拿了盒藥膏。

疼？一個赤腳走過荊棘，踏過砂礫的人，怎會因為這點覺得疼？云繁只是不想將這雙痕遍布的腳坦他眼前。

蕭留年已經坐到邊，將的腳擱到自己膝蓋上，又把藥遞給：“上藥不疼的。你把藥打開。”

毒傷未好，他只有一邊手能用，不得要搭手。云繁擰開瓷盒蓋子，淡淡馨香從盒中飄出，蕭留年挑起些許，輕輕抹到傷上。云繁不說話，看著他給自己一點點上藥，直到自己的雙腳沾滿淺青的藥膏。

“好了，你睡一覺，明天這些傷就能痊愈。”他抹完藥將的拉好，正想讓躺下休息，小孩卻忽然跪坐而起。

冰冰涼涼的在頰上蔓延，一刺疼浮起，很快消散。

蕭留年詫異地向云繁。

有樣學樣，挑起藥膏抹向他面頰和角的傷口，小小的手抹得很仔細。

“禮尚往來。”面對他驚訝的目，脆生生道，又問他，“疼嗎？”

蕭留年心頭大暖，卻也笑出聲來：“不要用語。我不疼，多謝你的好意。”

語畢，他又的頭：“好了，休息吧。”

云繁點點頭，在他的目中躺下，耳邊只傳來窸窣兩聲，他已經離開這張蓮床。又睜開一眼，只見他掠到角落盤膝坐下，面不復對著時的輕松愜意，額前冷汗落，強忍的苦楚發，他又取出兩枚丹藥吞下，這才開始運氣行功療傷。

翻個仰面而躺，手過自己右臂。

得想個辦法悄悄解了他的毒才好。

————

天將現時，云繁囫圇睡著，再睜開眼，外天明亮，中除了以外已經空無一人，蕭留年不在了。

眼起來，從床上跳下，預料中堅硌腳的并沒出現，只有冰涼的，低頭一看，竟是鋪在蓮心的銀練無聲無息地游下蓮床，鋪在的腳底。朝前邁步，每邁一步，那銀練便往前鋪一步，將的雙腳與堅的地面牢牢隔開。

如此這般，便無需赤足行走，而腳上的傷口也果然如蕭留年所說那般，已經痊愈。

不消說，這必是蕭留年留下的小法寶。

云繁勾笑起，看了眼外的天，忽然拔沖向外，那銀練一僵，而后飛快跟出山，在足下鋪開，又似有些不滿的玩心，銀練纏到腳踝間，自打了個小結，宛如通人般。

外云開天霽，遍灑。云繁站在崖上遠眺，此地平闊，有潺潺溪流途經，溪畔青草野花繁生，再往崖下看，崖下有座小石頭山。歪頭想了想，忽然一腳踩出崖外……

銀練嚇得炸起，被拖下懸崖，眼見墜地，地上那堆石頭山化作巨石人，正是奉蕭留年之令留守此地的石守。石守出雙手，將接下捧起，倒豎著兩條石眉將送回崖上，剛要轉，那小孩就再次跳下，它只得再次接下。

如此這般往復數次，小孩似乎得了樂子，頑劣地笑出聲，不依不饒地重復著跳崖。

“帶我去找留年哥哥。”云繁是故意的，要馴服這個石守，這樣一來就能在蛇淵自由行走。

石守通人，只知默守主人命令，哪想會遇上這等刁鉆的孩子，只能不厭其煩地接。

最后一次墜下時，云繁并沒被石守堅的手掌接下，而是落一個溫暖的懷抱。

有人遠遠飛來，單手將擎抱懷。

“你不要命了這麼玩？”不悅的聲音響起，正是外出歸來的蕭留年，“丫頭，我可不想豁出命救下你，你反而摔死在這里。”

蕭留年療傷整夜恢復了些許靈力，天微亮時就出去探查蛇淵尋找破解制之法，留下石守與素緞保護，卻沒想到回來時就看到這丫頭反復跳崖的一幕，險些嚇到。

看到他的出現，素緞與石守都同時松口氣。

云繁自然而然環抱他的脖頸，抬眸去只見他眉峰小蹙，與昨日溫和不同，是氣惱的模樣，有點兇。

“我……留年哥哥，我只是……”囁嚅兩聲，局促地扭起他的領。

“有話直說。”蕭留年道，昨日也沒見這般忸。

咬咬，眼中水瀲滟，委屈道：“我想解手。”

“……”蕭留年一滯，他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作為修行多年的修士，他早已不五谷回的困擾，忘了眼前只是個普通的凡人，這一晚上下來……

云繁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僵滯的表，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神，尷尬的、懊惱的……浮滄山謫仙般的大師兄，可真有意思。

蕭留年抱著飛下懸崖，走到溪畔，深吸口氣，指著溪后半人高的草叢道：“會自己解手嗎？”

云繁雖然很想知道自己答“不會”的話他會是怎樣反應，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會。”

“你去里面，你別走遠，解完手趕出來，我在這里等你，若有事便大聲喊我。”蕭留年叮囑道，又令素緞跟，這才轉過去，背對著草叢，道，“趕去。”

后傳來生生的應和聲與腳步聲，蕭留年知道已經進了草叢，無奈地眉心。

比起與禍蚺斗法，帶孩子更讓他頭疼，尤其還是一個這麼小的娃娃。大男人帶娃著實不便，他現在只想早點找到出路，離開蛇淵與同門會合，將給同門師姐妹照看，再給換好點的裳鞋，尋個合適的人家收養。

后的草叢里，云繁靜靜站在其間，只用一只手將草叢拔開道隙，看著蕭留年的背影，墨染的眸子中出鷹隼般的目。

不知多久，云繁仍沒歸來，蕭留年覺得時間過得有些久，孩子解手不該這麼長時間。

“云繁？好了嗎？”他揚聲喚人。

草叢里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蕭留年頓生不祥之意，起回頭，神識鋪開，未及查探，只聽“轟”一聲，草叢深一道塵煙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