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的正后方，一只足有兩人高的巨大蜘蛛自地底飛出，揚得滿天黃塵煙。這蜘蛛通黝黑，八足生有針般尖，正此起彼伏地揮舞在半空，蛛口巨張，腥臭涎水直流，一簇潔白蛛自它口中吐向前方的獵。

它的獵，就是草叢里的云繁。

云繁手腳被蛛縛著拖過草叢，素緞飄在半空，一邊扯著云繁的與蜘蛛對抗，一邊銀大作，向蕭留年報信，只可惜它的力量到底不敵蜘蛛，云繁仍以極快的速度被拉向蜘蛛巨口，眼見要淪為蛛食。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落在巨蛛背上，那人單手執劍，劍尖朝著蛛背狠狠刺下。只見巨蛛猛地一震，八足漸僵。

這只巨蛛修為平平，道行未足三百年，并非什麼棘手妖，蕭留年對付起來毫不費力。靜待片刻，確定蜘蛛已死，他方從蛛背上掠到云繁邊，三兩下斬去綁在上的蛛。

“可有傷？”蛛斬凈后，蕭留年收起劍，從地上抄起云繁抱懷中。

云繁懷的瞬間便摟住他，瑟瑟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蕭留年只得安：“沒事了，有我在。”

說話間，他又朝地面查探，他在這附近已經布下制，這只巨蛛斷不能悄無聲息地闖進制，除非是從地下……

這個念頭還未落下，云繁忽又一聲尖：“蜘蛛！”

蕭留年“騰”地轉，奈何他單手抱著云繁，另一手毒素未去，作慢了半步。他只覺得肩頭一疼，竟是死去巨蛛的瞳眸裂開，其間飛出只掌大小的深紫小蛛來，小蜘蛛不偏不倚落在他傷的肩膀上，一口咬下。

他疾震肩膀，將紫蛛抖落，踩個稀爛，又將云繁送到后，單手執劍揮出一團火球燒向巨蛛，在巨蛛焚灰燼時，他清晰地看到巨蛛另一邊瞳眸閃過一線紅影，還沒等看清是何，那紅線就鉆地底消失不見。

蕭留年雙眸怒凝，殺氣外泄，飛至半空后聚全之力將劍/地面，地底悶炸聲隨之響起，一道青從地下如蛟龍竄過，直追那條紅影。地面“砰砰”轟響，不斷有沙礫被炸到半空。

云繁站在他后，到他的怒殺與這凌厲劍意，眸亦幽沉起來。

這道劍氣青出近半里地方停，地面被炸得面目全非，留下道深邃裂隙，四周鳥驚逃。蕭留年這才拔/出長劍，回朝云繁走去，狹長眉目間殺氣未褪，戾氣現，直至聽到一聲細細的“留年哥哥”，那駭人戾方在瞬間消散。瞧著眼前臉煞白的小姑娘，他剛想開口，眼前卻忽然一黑，人亦隨之栽倒地上。

那只蜘蛛，有毒。

“留年哥哥？留年哥哥？”云繁小步接近他，走到他畔時確認他已昏厥。

緩緩蹲在他邊，安靜地盯著他片刻，倏爾一笑：“委屈你了，浮滄山的大師兄。”

旁邊的砂礫中竄起一條紅影，飛快鉆的袖之間，再從領間出了腦袋。

蛟蛟張著，蛇信往下耷拉著，往外急促地噴氣——嚇死它了，差點就死在這人手里。

云繁通它心意，點點蛇腦，只低聲道：“技不如人，得再修練。”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蛇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為了給他解蛟蛟的毒，也算冒了一回險。

其實要給蕭留年解毒很簡單，讓蛟蛟再咬他一口便可，但這麼簡單的辦法云繁卻不能用，迫不得以才引來這只百年蛛，再將燭蛇毒灌紫蛛，迂回地注他。

沒辦法，現在只是個孱弱的凡人小獵，可不能在他面前了馬腳。

————

蕭留年并沒昏迷太久，消失的意識很快歸來，只覺間一陣窒息，隨之而起的，還有悉的聲音。

“留年哥哥，你別死。”

死？蕭留年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脖頸被一雙小手摟得死，云繁的腦袋正埋在他頸間，脖子里冰涼涼的，小丫頭的眼淚一滴滴流進去。

大抵是誤會了。

“云繁，我沒死。”他艱難開口。

云繁猛地抬頭，兩頰全是被淚水打的糊在臉上的發，眼里還蓄著未及落下的淚，眸卻睜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這模樣看得蕭留年想笑，他抬手的腦袋：“你留年哥哥沒那麼容易死……”話到一半，他的手忽然僵在半空。

這是……他中毒以后無法彈的右手。

他霍地坐起，轉胳膊甩右手，雖然肩背的傷口仍傳來鉆心的疼，但手卻揮自如，再一運氣，右半經脈暢行無阻，先前所中蛇毒已然解除。他先喜后驚，狐疑盯著自己的手，心忖度，莫非是蛛毒所致？毒經有云，世間萬毒亦相生相克，以毒攻毒是常有的事……思及此，他再次向巨蛛，可惜巨蛛已經被他的赤火咒燒得干凈，那只紫小蛛亦被踩爛，一切都無跡可尋。

“嗝。”

一聲脆音打斷他的思緒，他轉頭一看，邊的小姑娘已經停止哭泣，不過大抵是哭得厲害，開始打嗝。嗝了兩聲，覺得不好意思，又抿住，生生憋得小臉通紅，一雙眸水洗般清澈。

這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心疼。

蕭留年用袖口臉上痕后抱起，一邊拍的背給定鎮嗝，一邊安道：“別哭了，我沒事。”

云繁圈他的脖頸，哽咽道：“哥哥疼不疼。”

聲音綿綿的，人心。

“不疼。”蕭留年抱著往回走，“不過你也看到了，這地方太危險，你切不可像早上那般玩耍。有事可以直接同我說，不要害怕。”

他抓時機教育。

“嗯。”云繁小小聲應下，猶豫了一下又在他耳邊道，“哥哥，我……”

裝就要裝到底，一介凡人孩，幾天不吃飯還活蹦跳，不合理。

————

嘩啦——

水花飛濺，一尾魚從溪水里被蕭留年的劍氣挑到地上，魚尾甩。

一連捉了三條魚，蕭留年才罷手。

說來這事又是他疏忽了，還得小丫頭開口，他才意識到，對方只是凡人，既有五谷回之擾，自然也需要進食。只可惜他辟谷多年，儲袋早已不備裹腹所用的仙米，里面能吃的只有丹藥靈果，但對方是個孩子，他的丹藥靈果仙力太足，凡人軀承不了，無法服用。

想要喂飽，他只能用凡人的辦法。

可是食材易得，但烹飪卻難。蕭留年從小到大，都沒沾過人間煙火。他本出清貴之家，年是錦玉食的小公子，從不曾愁過吃食，了浮滄山門，又是全師門唯一的道祖親傳弟子，更無人敢怠慢，吃食這塊亦沒愁過，再加他天資聰穎，很早就筑基正式辟谷，更加無需理會這些，是以如今面對一條魚，他犯了愁，不知從何下手。

云繁坐在溪畔的石頭上，手托兩腮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面對這樣的目，他深吸口氣，一手拿著好木枝的魚，一手打個響指，姿勢帥氣地彈出一團火。

“哇——”云繁眼眸隨著那團火睜大，眸中寫滿崇拜和期待。

然而沒等的聲音落下，那條魚不出意料的焦黑炭。

云繁的“哇”聲戛然而止。

蕭留年尷尬地扔掉黑炭般的魚，道：“我再試試。”

他不死心又試一次，可依舊將魚烤焦如黑炭，如此反復兩三次，好容易才有條免強眼的魚，他才遞給云繁。

云繁看著那條魚也犯難。按理來說裝的份現下應該抱著這條烤魚狼吞虎咽才對，但是對不起，實在下不去。蕭留年好不容易烤出的這條魚，雖然沒有燒炭，但表面焦黑發糊，看著便難以下咽，都不想，更別提吃了。

“算了。”蕭留年看出的為難和約的嫌棄，及時把魚收回，“你忍一會，我去給你摘些果子吧。”

“等等。”在他轉之際，云繁拉住他擺，“留年哥哥幫我生堆火，我來吧。”

“你？”蕭留年看著量不及自己腰的小娃，遲疑道。

云繁拍拍：“我可以的，我烤過甘薯、山藥蛋、蝗蟲、田鼠……”

如數家珍般報出一大堆東西，卻聽得蕭留年眉心漸凝，有些是貧苦人家常吃的，有些卻是連凡人也不吃的食。

“小云繁，你到底是哪里人？”蕭留年再次問道。

他無法想像，這麼小的孩子，都經歷了什麼？

“我是雁霞關鵲縣人。”垂下頭回道，清亮的眼眸被遮，只在面頰落下一道影。

蕭留年倒口氣，既便他素來不問凡間之事，也清楚地知道，雁霞關離此地約有百里，乃是凡間兩國邊境，而眼下兩國正在戰，作為邊關的雁霞首當其沖了兩軍對壘的戰場，戰事綿延已有一年之久。

戰火之下，尸殍遍地，邪祟大起，浮滄山已經派出一大批弟子前往鎮魔。

而眼前這個雕玉鑿般的小孩，就來自那個尸殍遍地的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