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滄山的弟子趕到，彼此寒暄兩句，蕭留年掛心冥山之事，便帶著同門往別院花廳敘話，留云繁與慕漸惜幾人在屋中相互作陪。

靈星眾人知他所思，不待他問便將這幾天發生的事細細相告，如今冥山大局已定，只剩下善后事宜。

“師兄放心，從蛇淵救出來的孩子與困冥山的百姓，柳師叔都已安排人手逐一護送回家。他讓我們四人先帶那三個孩子來此找你，他與其他同門稍遲些也會趕來會和。”說完一大段話，靈星抱著個酒葫蘆猛灌一口。

聽他提及此事，蕭留年便想起才剛在外面看到的慕漸惜三人，問道：“那三個孩子也是蛇淵救出來的，為何不歸家？”

“快別提了，他們三個是柳師叔準備帶回山門的。長得最漂亮那個，是慕家的兒，本來就要送往咱們山門修仙的，這回也不知道從哪里得知我們準備對付冥山的消息，竟然裝作被俘潛蛇淵，給柳師叔傳音報信，我們才能及時趕到蛇淵救下那些孩子，現如今人還沒到浮滄，這名氣已經傳遍全門。”靈星抹抹，說起三人來歷，“要我說，慕漸惜這人資質出眾，膽量有，謀略也有，就是那脾氣……嘖。”

他撇撇，出不敢恭維的表來。

說起慕家，浮滄的弟子可都不陌生。作為修仙大宗門，雖不輕易參與凡人間的爭斗，但庇佑百姓遠離邪魔之禍，卻責無旁貸。宜安府就是浮滄山轄下庇佑的最大一座城池，而慕家則是宜安府的世家大族，世代供奉浮滄山，祖上也出過兩個進浮滄山修行的長輩，可以說和浮滄山極有淵源。

慕漸惜乃是慕家這代家主的長，出生時就測過靈，發現資質出眾，故從小就被族中以各靈草滋養，三歲便啟蒙修行，只等浮滄山開山門之時，就將送山門修仙。

浮滄仙山每三十年方一開仙門納新，恰是今年。

慕漸惜的靈資質早就被浮滄山負責納新的長老看中，本就等著接引弟子帶門，不想在門前又立此一功，等到真進山門拜師，怕是要被各山各峰的上修們搶瘋。

這樣從小被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天之驕，脾氣自不算好，連他們這些普通浮滄弟子，都未必放在眼里。

“不管什麼目的，終究幫了我們，也救了人。”蕭留年擺擺手，不在背后議論他人，又問，“那另二人呢？”

“哈。”靈星忽然一拍大，樂了，“他們本也是要被送回家的。那個越安的，是個孤，從蛇淵出來就一直在照顧其他孩子，幫著我們安百姓，替柳師叔打下手，是個好孩子。”

“可不是，那孩子敦厚善良，任勞任怨，大伙都喜歡，只可惜的靈……”坐在靈星旁的修也開口替越安說話。

和慕漸惜一比，越安的人緣毫無疑問要強出許多。

“別可惜了，的靈雖不算好，但做個外門弟子還是夠的，柳師叔見可憐，所以同意讓隨我們回浮淪。說起來，這都是托了霍危那混小子的福，就那個……白白胖胖的皮猴子。”靈星提到霍危便出又又恨的笑來，“那小子皮的喲，連柳師叔的試靈珠都敢去玩，結果還沒出院子就被師叔拿住。”

“可不是！每天上竄下跳的鬧，要不是有越安幫著照看，我們幾個是拿他沒辦法的，與靈星小時候一樣，恨不得也給他的施縛言咒。”另一人笑道。

“說他別帶上我！我和他哪點像了？”靈星笑罵一句，又正道，“也算機緣到了，試靈珠在他手里異彩大作，青沖天。”

“青？先天木靈？”蕭留年思忖道。

“嗯，他的靈很純，資質不會遜于慕漸惜，有異變的可能，百年難遇，柳師叔這才了收徒的心。既然試了，就一視同仁，那小子又親越安，所以才連越安一并試了靈，帶回浮滄。”靈星解釋完前因后果，才從束腕的儲袋里擎起一顆無寶珠，托到蕭留年面前，道，“師兄，你要的試靈珠柳師叔托我帶來了，這是要試那孩子的靈？”

這說得便是云繁了。

修仙看骨，一為，二為骨。

所謂，即是靈，代表著一個修士的基礎資質，以五行為主，可再細分出異變靈。而骨則指先天質，為潛力，不同質對于靈氣的吸納和天道的悟擁有不同天賦。

浮滄仙門三十年一開，對弟子的骨要求自然很高，是以門需先經靈初試，滿足者方得山資格，再定外門。

這顆試靈珠，就是用來測試靈的寶。

蕭留年想讓云繁山門為浮滄弟子，必需先試的靈。

————

那廂，云繁坐在羅漢榻上，輕雙。屋里一時無聲，蕭留年眾人走后，沒人主說話。

“我霍危，你什麼？”片刻后，沉默被小男孩打破。

他自來般爬上羅漢榻，挨云繁坐下。

“云繁。”云繁簡單回道。

“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霍危有恩必報，日后一定護著你。”霍危拍著脯說道，一對溜圓的眼珠盯著不放，“你生得真好看，是我看到最漂亮的！吶，這個送給你。”

他翻掌攤出枚玉佩，也不等云繁回答，便塞進懷里。

“我娘給的，說是信，要給以后的媳婦，你做我媳婦唄！”霍危小叭叭，粘著云繁不放。

云繁本正無聊地打量那玉佩，聽了這話便將玉佩甩到羅漢榻上，毫不留道：“不要。”

對臭未干的小男孩沒興趣。

霍危被拒絕得干脆，扁了扁，并不氣餒，急道：“為什麼？”

噗嗤一聲，站在旁邊看戲的孩笑出聲來。

“我越安，我們見過面的，記得嗎？”見云繁來，先自報名姓，又逗霍危，“小危，你知道媳婦是什麼嗎？”

云繁記得，蛇淵那日，慕漸惜讓和霍危填蛇口，只有越安站出來替他們說過話。

霍危蹙起眉來思忖道：“媳婦……不就是像我娘對我爹那樣，一吃一睡一玩！我只想和玩兒！天天和玩兒。”

越安笑得更大聲了。這兩人生得都好，云繁自不必說，霍危也生得紅齒白，二人拼排往羅漢榻上一坐，活便是畫里神仙座下仙，賞心悅目得很。

“笑什麼嘛……”霍危漲紅了臉。

一聲冷哼不和時宜地打破這歡快氣氛，慕漸惜站在門口花幾旁，下微翹，依舊是在蛇淵時高高在上的模樣。

“蠢。”罵了聲。

霍危立刻反駁：“老妖婆！”

慕漸惜氣得俏臉變，指著霍危道：“你！”

“快別吵了，小危年，慕姐姐你莫同他計較。”越安連忙走到二人之間勸道，“小危，你別說了。”

霍危這才閉上，可慕漸惜卻不放過越安：“一個靠著四討好才能進浮滄山的人，還不到你做和事佬扮好人，兩頭討巧。這兒沒有別人，你不必裝。”

“我……”越安被說得一頓。

“你什麼你？這會見得了蕭師兄青睞就來討好，你怎不問問，過沒過浮滄山的靈初試？可別連浮滄山門都沒著，你白忙活一場。”慕漸惜不給說話機會。

越安被慕漸惜的搶白氣紅了臉，剛要回話，卻聽云繁開口：“什麼是靈初試？”

慕漸惜便出“果然如此”的表來。

“靈初試就是浮滄山門弟子的靈測試，我聽他們說蕭師兄準備帶你回山門，你沒用試靈珠測過靈嗎？”越安不理睬慕漸惜，向云繁解釋道。

云繁尚未作答，忽聽屋外傳來溫和悅耳的聲音。

“云繁，出來。”

慕越二人極有默契地閉上，不再爭執。

越安踱到榻邊朝云繁手：“我抱你出去……”

的話沒說完，云繁已經從羅漢榻上跳上，一溜煙跑向屋外。越安了個冷臉，面上有些訕訕的，慕漸惜見狀不由翻個白眼，隨之走出屋外。

屋外已經站滿先前來的人，云繁小跑到院中央，看到滿院陌生人，怯生生著擺止步。

“別怕，他們都是我的師弟師妹們，也是你的哥哥姐姐。”蕭留年見似有些怕生，蹲到前著的頭道。

“嗯。”云繁點點頭，深吸口氣才打招呼，“哥哥姐姐們好。”

稚的音帶點，與的目一起，直擊眾人心坎。

好幾聲回應同時響起，靈星更是夸張：“喊得我心都要化了……難怪師兄你心。”

蕭留年回頭瞪了他一眼，才再度向云繁，掌中擎起一枚晶瑩剔的寶珠。

云繁想起剛從越安口中聽到的東西——試靈珠。

在修仙界這麼多年，對靈自不陌生，只是修行至今還沒測過自己靈。魔修不太講究這些，而又是散修，并無正經師父教導，爬滾打全憑實戰，拿到什麼資源就用什麼資源，所修魔功也是機緣所得，而后渾渾噩噩修練，無人指點，全靠領悟。

所謂骨天賦對來說已不重要，若無靈，難道就不修魔也不活了？

“這是試靈珠，可以測出你的靈。你雙手捧著它，閉上眼，什麼也不必想。”蕭留年拾起的手，將試靈放到掌心。

院子里一片寂靜，無人說話，數雙眼睛盯著云繁，依言以雙手捧珠，閉上眼，萬念暫空。

也不知多久，寂靜被接連響起的唏噓聲打破。

“行了，睜眼吧。”蕭留年道。

睜眸，見自己掌中正泛著淺淡雜的試靈珠。

四周看客面復雜，眸中皆帶惋惜與憐憫向手中靈珠。

只有蕭留年神未改，笑著夸道：“做得很好。”

語畢，他起將試靈珠擲還靈星，朝眾人平靜道：“試完了。”

“師兄，這孩子的靈，恐怕……”靈星邊站的修面難道。

試靈珠乃由天地無極土所煉，會據被測試者的靈綻放不同芒，某種芒越熾越濃，便意味著這個芒所代表的靈越強大，而反之則弱。云繁的試靈珠所綻放的芒微弱且雜，這意味著的靈雜爻且稀薄，是最糟糕的靈，幾乎沒有可塑。

這樣的靈，長老們不會同意進浮滄山的，哪怕是蕭留年所薦。

“回去再議。”蕭留年打斷對方的話，又朝云繁道，“你先進屋休息吧。”

他不想當著的面討論這些。

云繁“嗯”了聲，似乎沒發現什麼不對，也并不多問，轉頭就朝屋中走去。

廊下的越安已小跑到邊，輕摟的肩膀，聲安道：“沒事的，雜爻靈也能修練。”

云繁斜睨越安，越安眼中也充滿憐憫——這憐憫并不高明，帶著一點自以為是的慈悲，仿佛在說：“瞧，有人比自己更加糟糕，真可憐。”

太拙劣了。

慕漸惜倒是冷嗤一聲，看著越安似乎想說什麼，到底忍住，眼里對云繁的敵意卻了些。那是約的較量，盡管年，但云繁上出的氣息仍讓有種莫名威脅，這與越安帶來的覺截然不同，可現在，這威脅不復存在。

沒有靈，連當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云繁不聲看在眼中，忽然止步轉。

“留年哥哥，我是不是不能再跟著你了。”

的聲音不算大，卻能讓蕭留年聽得清清楚楚。

本已背走遠的人也轉過來，蕭留年定定看片刻，眉未道：“放心，答應過的事，我絕不食言。門規不可破例，浮滄山不收你，我收！”

溫和的語氣，堅定的態度，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又道：“你可以做我弟子。”

仙門收徒自要遵循仙門規矩，但有道行的上修要收親傳弟子，卻可自行決定，蕭留年早已有收親傳弟子的資格，只是他份特殊，輕易不收親傳弟子。

此語一出，眾人臉頓變，越安眼里的憐憫剎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抹復雜至極的神，就連慕漸惜亦是一震。

“師兄！”幾個聲音同時響起，似要阻止他。

浮滄道祖唯一的親傳弟子，浮滄山驚才絕艷的大師兄，未來更有可能執掌山門，不論從個人修為還是地位來說，他都是近千年來九寰仙界的佼佼者，豈可收一個靈幾近為零的凡為徒？更何況，還要占去他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蕭留年擺手：“別說了，我意已決。”

靈雜爻并沒讓皺眉，可蕭留年一句話，卻讓蹙眉頭。

一時間，竟不知，是做師徒好，還是師兄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