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未盡，曙月峰的試煉在短暫的停止過后，仍要繼續。

云繁掙開蕭留年的手，往隊伍的末尾走去。

“云繁。”蕭留年住，眉間的擔心，“你莫逞強。”

蛇淵之時，他是見識過的固執的，擔心到了千仞峰上也要逞強，反傷了自己。

云繁負手回，小大人似的著他，卻道：“留年哥哥，我不喜歡你穿這裳，換一套吧。”

蕭留年一怔，想不通小孩的心思怎會變得如此快，剛剛見到他時還一臉欣喜，轉眼就不喜了？云繁已轉跑隊伍，像只小蝴蝶融了蝶群，蕭留年待要尋的影，卻發現這場上所有的弟子，都穿著一的晴藍裳——這是浮滄山統一裁制的裳，人手皆有，他上這套也是。

他定定看了片刻，找到云繁的位置，不由失笑。

不是不喜歡他穿這裳，只是不喜歡他穿得和其他人一樣，哪怕這其中有，也不。

喜歡的，必需獨一無二，只屬于。

江鋒如愿以償地見到云繁后，也不再為難這些新門的弟子，和蕭留年相攜離開。

小曲結束后，扎馬步的時間也基本到頭，負責今日教導的兩位師兄走到庭中，開始指導眾人練習浮滄山的基本步法——浮滄步。

做為剛門的弟子，在五靈試之前，除了要會背誦門規與道規，還需掌握調息靜坐與一門基本步法，這個步法便是《浮滄步》。浮滄步雖只是基礎，卻不容小覷，乃是道祖穆重晝在年時初創，歷經千年磨練后才最終修改完的一套步法。若是練好，于凡人而言這是門深絕妙的輕功，對修士來說，則是后期縱橫山川來去自如的掠空功法，變化極其靈活，能應對許多狀況，是非常難得的遇強愈強的步法，若能再結合《浮滄訣》，足以讓普通修士立足九寰。

這就是正統仙門與散修的巨大差別。云繁當年初涉仙界，也不知繞了多彎路，才到修行的邊，而這些仙門弟子自門起，就有前人指點，打好基礎，比當年不知強了多倍。不過萬事皆有利弊，仙門弟子就如溫室之花，其歷練經驗自然比不上掙扎于九寰仙界的散修，也算各有強弱。

云繁站在人群之中，靜靜觀看師兄展示步法，默默將步法記下，心中并無一小瞧之意，更未因為門弟子之間，便心生強修之傲，不屑一顧。

相反，人雖自負，但在修行這條路上，向來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既然有機會能夠補足當年的缺失，自當珍惜。

況且如今修為暫失，卻遇仙魔同修的問題，倒不如趁此機會，以凡人心再踏仙途，從頭修起，行一條從無人行過之路

“接下來就請慕師妹再為大家展示一遍。”師兄練完一遍，又點名慕漸惜。

七十來個弟子已經自圍圈，一個纖長玲瓏的影掠出，落在圈中央，姿勢極為妙，惹來圍觀弟子數聲喝彩。慕漸惜站在人群中央，雖著淡卻依舊艷若桃李，含笑朝兩個師兄行禮后再度掠，展示起《浮滄步》。

人群中的擊掌好聲漸盛，就連兩位師兄亦面贊許的神，所有人的目皆凝于一人上。但見慕漸惜形輕靈，點、挪、移、閃，每個作又快又，袂紛飛如蝶，步履生云，掃起四周落葉聚于足底，如同踏云而起，竟已有半飛之態，在半空中翩然起舞，得人挪不開眼眸。

一套步法結束，慕漸惜穩穩落地，香腮覆紅，薄汗輕灑，雙眸顧盼生輝，又惹來眾人一片驚艷之聲，抿含笑，著眾人追捧，目掃過人群某，下頜微翹。

匆匆一眼錯，已移開目，向別，似未將那稚放在眼里。

“慕姐姐好厲害……”細小的喃喃聲響起，越安不知幾時站在云繁邊，滿面艷羨地看著慕漸惜。

不得不承認，慕漸惜確有高傲的資本。

出眾的家世，極高的天賦，從小到大浸修行的基礎，再加上蛇淵一役中的表現，都讓初浮滄就已名聲大躁，為七峰爭搶的人才，也為一眾新弟子的追捧對象，高高在上宛如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云繁看了眼越安，并不附和。

慕漸惜這套浮滄步在眼里，不過是虛有其表的花架子罷了，好看是好看，卻無大用。

浮滄步，顧名思義浮海滄云步，云步海勢，應兼備云之輕、靈、變，與海之沉、涌、勢，云輕海沉實難同存，要做到二者兼是最困難的，但這才是浮滄步的髓所在。就算修為恢復，恐怕也只能做到二者擇其一練到極致，而無法兼備。

慕漸惜只展示出這套步法的輕靈，卻沒有達到云之詭變，偏又自作主張添加花勢舞影，畫蛇添足不倫不類，有形而無神。

“什麼時候我也能像慕姐姐一樣就好了。”越安自怨自艾兩句，見云繁依然不附和，便改口，“云繁，你第一天練浮滄步，若是記不住步法，只管問我。”

隨著展示的結束，各個弟子散開跟隨師兄練習，慕漸惜依然站在人群最前頭，吸引了大部分目，但也有不的目集中在云繁這。

七十六名新門的弟子，除慕漸惜外，還有一人同樣倍矚目，這人便是沒有靈卻將要被蕭留年收為弟子的云繁。全門上下對的好奇甚至遠大于慕漸惜，也不知這樣一個毫無修仙天賦的凡人，如何會被蕭留年看中。

四周投來的目帶著探究，也讓站在云繁邊的越安有些張。人緣雖說不差，但因著天賦不佳，上主峰無，基本上只能做個外門弟子，很快就泯于眾人。在所有人里，也只有無靈的云繁天賦比還差，年歲又小，便自然而然將云繁視作同類，約約的，還有一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優越。

云繁并不搭理的示好，已自顧自擺出架勢，按著記憶中的步法與前頭示范的師兄緩緩練起，剛走了兩步，霍危就已沖到前面嚷起來：“我教你！”

說話間，霍危有模有樣地練起來，全然忘記自己剛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稽樣。不過還別說，霍危年紀雖小，但確有悟，雖然比不上慕漸惜的靈，卻也有板有眼。云繁看在眼中，依然不語，只安安靜靜地隨著眾人練起。

山間晝短，日頭很快西移，天暗下來。

前頭的師兄總算道了聲：“今日修行到此為止，放飯了！”

霍危率先激地跳起，額頭鼻尖的汗灑得到都是。

門的弟子可還沒辟谷，不吃飯是會死的，但到底進了仙門，不可能像在凡間那樣一日三餐，浮滄山一天只在夜時分放一次飯。

“啊，又是這個！難吃！”待領到發下來的食時，霍危臉又垮了。

那是荷葉為托的飯團，統共才他半個拳頭大小，乃以仙粟所制，吃一小團能頂一天，就是沒有味道，這對從小習慣大魚大的霍危來說，可太折磨了。

“師兄說，我們要戒口腹之。”越安坐在二人旁邊，小口吃起飯團，輕聲道。

話音沒落，就見云繁攤掌到霍危面前，掌心放著兩顆紅彤彤的糖山楂，正是楚玉師姐在聚元池悄悄給的。

“要嗎？”云繁問他。

霍危怔了怔，忽雙眼放，狼崽般探爪，把糖山楂塞口中，嘗到酸甜滋味時出心滿意足的神。

“云繁，你不能……”越安見兩人違背門規不由心急，又恐被人發現，只好低聲音。

云繁若無其事地聳肩，又問霍危：“你為何要進浮滄山？”

從霍危的著打扮來看，他應該出優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就算世人敬神，也不是每個父母都愿意將兒送進山門修行，畢竟山后再難團聚，再加上霍危這格，雖有天賦悟，但怎麼看也不像愿意吃苦修練的人，云繁便覺得奇怪。

“越安姐說，浮滄山好玩，可以看到飛來飛去的人，還有各種靈，有趣的機關，有很多人陪我玩，還會吃到味的果子，讓我陪來，我才央了爹娘……”他含糊不清道。

說是央求，其實是他又哭又鬧著爹娘點頭，再加上有浮滄山的長老在旁游說，這才讓他爹娘同意。

“小危。”越安見他提及自己，出聲打斷，卻見云繁向自己。

眸明，意味深長，竟越安心頭一跳，似被人窺穿心事般慌忙低頭。

“修仙一點也不好玩。”云繁淡道。

“云繁師妹，請隨我上千仞峰。”一聲召喚打斷了三人間的對話。

千仞峰的師兄已落在曙月峰上，正是江鋒之令前來接云繁往千仞峰履行約定。眾人抬頭，皆目同。

對浮滄山的弟子來說，能夠進千仞山得到江鋒親自指點，那是莫大榮幸，但換云繁，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人人都知道，江鋒讓上千仞鋒，為的是知難而退。

————

弦月穿云，清暉薄灑，照得千仞峰如斜于天地間的鋒利刀刃。

云繁將計就計賴上江鋒，實則抱有另一重私心。

無法確定自己會在浮滄山呆多久，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又或者十年百年……浮滄山乃是正統仙門，底蘊深厚，尤其七大主峰各有所長，皆位列九寰巔峰，尋常修士哪怕學得皮，也足以縱橫仙途了。

上千仞峰，心存師之意。

這個機會太難得，七大主峰，都想進。

“云繁小師妹，你在這兒稍候，我去請師尊。”帶上千仞的師兄很溫和，不似江鋒那般咄咄人。

“謝謝師兄。”云繁點點頭，目送師兄遠去，乖乖站在原地不。

所站之地乃是千仞峰最大的演武場，這演武場一眼不到頭，此際有不千仞峰的弟子還留在此地練功，不是褪了半邊裳，就是打著赤膊，一腱子，銅上汗珠滿布，虎虎生風。千仞所修法要麼強攻，要麼強守，皆在“力”字之上作文章，勇猛強悍，皆以金土二靈為主，很有修愿意來此，再加上江鋒生得面惡，是以千仞峰上男多，更不可能出現云繁這樣的小姑娘。

江鋒還沒到，正在場上練功的師兄們看到云繁，已經忍不住慢慢湊了過來，像看什麼稀罕寶貝般盯著云繁。

“你就是蕭師兄準備收為弟子的那個小姑娘？”

“你多大了？怎麼會上千仞峰來？”

“你什麼名字？”

“聽說是你主請我們師尊指點？你的膽子可真大……”

七八舌的聲音響起，一眾師兄都對云繁抱以極大的好奇。云繁被眾師兄圍在中央，挨個回答著師兄們的問題，報上姓名和胡縐的年紀，聲音不大卻甜脆，目澄澈，人如雪團，還沒被怎麼著，就已經讓眾人替憂心。

“我看你還是下山吧，落到咱們師尊手里，可吃不了兜著走……”有人忍不住開口勸。

可話音未落，便聽一聲怒吼似炸雷般落在眾人后。

“你們這幫猢猻在本座背后腹誹什麼？”江鋒人未到，聲先至。

眾人大驚失，忙退到一旁恭敬行禮，齊聲道：“師尊。”

遠空一個人影這才緩緩飛落庭間，冷哼兩聲向云繁，卻見云繁正隨千仞眾弟子一起躬行禮，頭卻微抬，向他，被他抓個正著，也不懼，朝他甜笑，喊了聲：“江叔叔。”

這聲“叔叔”一出，弟子們紛紛側目，江鋒忍不住心頭一跳。

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