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仙》第24章 食言
早課還沒開始,云繁幾乎被禮湮滅。
禮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從裳鞋到閃閃發的靈石首飾,再到各化草丹藥,靈寵法符,機關小……都是討孩子歡心的東西,滿滿當當,在云繁的桌案上堆疊如山。
云繁就坐在這堆禮正中間,頭頂趴了只小白鴨。
即便是見過大場面的魔修,也不得不在這刻慨,浮滄山真是富得流油,隨隨便便一個弟子送出手的禮,就是當年同境界的摳搜攢許久的東西。
這些,全是收到風聲前來套近乎混臉的師姐們送的。畢竟上了圣峰,就有機會獲得蕭留年的親自指點,日后還極有可能取得道祖青睞,再加上那些沖蕭留年去的小心思,以致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人人都想爭取。
呱——呱——
青蛙的聲突然響起。
“哇,它會,還會吐泡泡!你聽,呱!”霍危拿著一只機關青蛙玩得起勁,鼓著雙腮學蛙,滿臉蛙。
與云繁的況一樣,霍危也被送到毓雛閣來,正巧就坐在旁邊,都在第一排最靠近講堂的地方。這間課室約有十五名弟子,最大的已經十三歲,出貧苦人家,還不曾啟蒙認字。現在課室的弟子們都被云繁的禮吸引,即便不圍在邊,也拿目注視著。
“一大清早吵什麼吵!不知道這里是學堂?是用來讀書做學問的清凈地方?”中氣十足的嗓音響起,門外進來個手持戒尺的修,態,雖不是修仙界常見的纖細,但皮雪白,圓臉大眼,也是別樣貌,只可惜眼下柳眉倒豎,兇神惡煞的模樣。
話音未落,修看到課室的況,柳眉又是一皺,徑直走向云繁,盯著頭頂上的白鴨問道:“怎麼回事?”
“是剛才來的師姐們送繁繁師妹的!”霍危搶答。
“可是為了挑選照顧你的人選這事?”修立刻明白過來。
“嗯。”云繁輕輕點頭。
修手里的戒尺“啪”一聲拍在桌案上,道:“一個個的,心思不擺在修行上,整天惦記這些歪門邪道,你們別學了去!明日我就在外頭布個行陣,們誰敢再踏進這里,就給我在外面站足兩個時辰!”
氣惱地說完話,又斜睨云繁:“還不給我把東西收起來,等著我手替你收拾嗎?”
云繁看著滿桌禮蹙了眉,修看出的遲疑,忽又道:“不是吧,你沒有乾坤袋?”
“沒。”云繁道。
“你那師兄怎麼回事?連乾坤袋都沒給你準備?”修瞪大眼,不可置信道,“那傳音符、傳送符、浮滄圖,這幾樣想必也沒有了?”
“沒。”云繁還是搖頭,“這些是什麼?”
“是門弟子的修行包,由主峰自行準備,里面的東西據主峰的安排可能略有出,但乾坤袋、傳音符、傳送符和浮滄圖,是老四樣,外門弟子都有,不信你問他們!”修呶呶。
“有的,我們元初境還發了兩瓶藥,五張靈符。”
“我們聚劍發的是一件法寶,一瓶藥,十枚靈石。”
“那還是我柳叔好,給了我一柄劍,兩瓶藥,十張靈符,一件法。”見眾人七八舌開口,霍危也不甘示弱,炫耀起自己的玄鷹峰來,語畢又同云繁,“你好可憐,什麼都沒有。”
“果然男人不靠譜,枝大葉不會照顧人,連留年也不例外,你就該去我們太華山。”修一邊抱怨蕭留年,一邊扔下戒尺,翻掌托起條凈藍的鐲子,不由分說拉起云繁的手,將鐲子往手腕上套,“這是仙芥鐲,就算我送你的見面禮吧。我是太華山鐘敏心,太華峰主出海月座下大弟子,亦是你們的大師姐,就算你師兄蕭留年見了我,也得乖乖喊聲大師姐的大師姐!”
門比蕭留年早,是唯一比蕭留年大的同門。
說話間輕輕一鐲子,那鐲子就自變小,不不松地圈在云繁腕間,將的手襯得越發白皙。
眾人面詫異。鐘敏心輩分很高,修為也已是二代弟子里拔尖的人,怎會突然到此?莫非是要給他們這些門弟子教授基礎課?
“不必如此驚訝,日后你們每天的早課,都由我來傳授。出了毓雛閣,你們可以我大師姐,但在閣,你們必需我老師。”鐘敏心一邊說,一邊手拂過桌面。
眨眼時間,桌上那堆禮都消失不見。
“東西給你裝鐲子里了,鐲子的用法回去問你師兄,讓他好好教你。”鐘敏心非常不滿蕭留年,眼里寫滿嫌棄,語畢又一拍戒尺,“好了,都閉,準備上課!”
眾人連忙噤聲。
“小師妹,我的青蛙……”只有霍危悄地朝云繁開口。
“送你了。”云繁不斜視道。
————
早課眨眼就過去。
門弟子的第一堂課,鐘敏心并沒照本宣科教書上的容,只介紹起浮滄仙山來。
從浮滄山的由來一直說到七大主峰,再延到各大主峰峰主所修道法,每座主峰擅長的道。
“紫宸峰主修劍道,峰主玄仙君凌佑安乃是浮滄山僅次道祖的人,同時亦是道祖的左膀右臂,曾隨道祖三征荒海,實力強悍自不必多言,其峰上弟子,亦是我們派翹楚,戰力在整個浮滄都數一數二……”鐘敏心邊說邊凌空寫下“紫宸”、“劍”等字,待瞧見眾人瞪大眼睛的模樣,又改了口。
“他們修為雖強,不過都是群劍癡,論及其他,可就不如另六峰弟子了。譬如元初境,這可是九寰首屈一指的馭仙峰,峰主風蘭雪師叔的喚靈更是登峰造極;再譬如我所在的太華山,便以繪符箓、制法裝為主,別說是浮滄山,就是整個九寰的符箓、法袍、戰甲,有五乃太華所出。”說到太華山,鐘敏心滿面驕傲。
云繁買過太華山所制的法袍,死貴,暗暗算筆賬,整個九寰五的符箓、法袍、戰甲生意,這是筆天文數字。
換句話說,太華山很有錢。
“要是能進太華山便好了。”底下馬上就有男弟子竊竊道。
那邊鐘敏心卻道:“可惜,我們山只收弟子。”
浮滄太華歷來只收弟子,不準男人進。這是因為太華峰主出海月年輕之時曾死心塌地過一個天資卓絕的男修,不惜甘為其陪襯,不想在結修之前那人遇到昔年舊竟棄婚離去,出海月怒之下追上對方,與對方斗法七日,折斷對方仙劍踏于腳底,傲然離去,以此證明乃是對方配不上。那人此折辱竟引至道心崩潰,后來修為再無寸進。
然而至此過后,出海月座下便只收弟子。
“玄鷹峰則于機關數、制法陣,咱們浮滄山的防法陣與機關,全出自玄鷹峰弟子之手,就算是荒海噩氣傾瀉至此,我們的法陣亦可抵擋數日;聚劍峰的弟子,則擅長尋礦探寶,與千仞峰所的鑄劍煉正好相輔相。”說到這里,鐘敏心笑了。
誰都知道聚劍孟不洗和千仞江鋒不合,但這兩個不合的人偏偏又是全宗門不得不合作的人。
“那伽蘭峰的一念師叔呢?”底下又有人問道。
“伽蘭峰以煉丹植草為主,你們拿到的所有丹藥都出自伽蘭,同時他們和太華一樣,也是七峰中最有錢的。”鐘敏心說到這里一頓,而后才道,“至于伽蘭的一念師叔……雖說咱門宗門道祖之下凌師叔最強,但若是一念師叔睜眼,恐怕道祖都要避其鋒芒。不過這是傳說,一念師叔的眼睛,只在當年遠征荒海時睜開過,我們無緣得見,也希永遠不要見到。”
云繁便想起站在云端那個著云紗僧的男人。
“一念清凈,烈焰池”,他那雙眼,睜不得。
總覺得,哪怕此人不睜眼,也能輕易看。
“一念師叔修的是何道?”有人問道。
“多道。”鐘敏心的答案讓所有人都愣了愣。
聽過無道、絕道,卻沒聽說過有什麼多道。
“也眾生道。以無上慈悲憐眾生,其所苦,其所悲,你見他在笑,實則他心中有淚。這便是眾生道,他所有人,共蒼生。”鐘敏心的解釋讓所有人都為之沉默。
便連云繁也有些失神。
共蒼生萬的道心,痛苦遠遠大過于喜。
“這麼說來,咱們浮滄山,只有紫宸峰最窮!”霍危突發語。
最厲害的山峰最窮,這話說得沒什麼病。眾人都笑出聲來,氣氛頓時輕松。
鐘敏心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又道:“道祖麾下,從無泛泛之輩。而我今日與你們說這些,只是希你們明白,天賦不如人沒關系,修為道行也不能代表所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仙途之上,一切皆有可能,不必拘泥于眼前事,守住本心便是最好。”
凌空寫下大大的“心”字,留好功課,結束了這堂課。
————
今日功課是臨帖和打座,全是打磨心。
云繁拿著筆坐在案前,沒想自己堂堂一個魔修,竟淪落到臨帖練字的地步。不過按鐘師姐剛才介紹的,浮滄山不愧為三仙門之首,也不知當年的若是從一開始就進浮滄山修行,現在的又會是怎樣一個人。
大抵與蕭留年并肩而立,會是人人羨慕的對象吧。
“小師妹,你的字好丑。”頭頂上忽然傳來霍危小人般的聲音。
他不知幾時站在案邊探頭張。
云繁的字是不好,一個散修加魔修,早年修行艱難,能認全字就不錯了,哪還有閑逸志坐下來練字?被霍危嫌棄,也沒生氣,只把筆一扔,道:“那你來寫。”
“我寫就我寫。”霍危提起筆就寫。
“按我說的寫!”云繁敲敲桌面,有送上門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元初境,徐梅師姐,一只靈語鴨……”
霍危頓了頓:“這不是鐘師姐布置的功課,是剛才們送來的禮,你記這做甚?”
“不用你管。”云繁繼續報名字與禮。
蕭留年不是讓挑人,那就好好挑。
“哇,這麼多人,你全記得住?”霍危邊寫邊道。他年紀雖然也才近七歲,但字已經寫得有板有眼了,可見在家之時已有啟蒙。
“過目不忘。”云繁隨口道。
“真厲害。”霍危對的崇拜又添一條,“寫完了咱們去找越安姐姐玩吧?說今天會帶好吃的來……”
門外門的弟子,不在一起上課。
“不去。”云繁對越安沒什麼好,看了眼霍危,忽道,“你想和我玩?”
霍危眼睛大亮,點頭不止。
“跟我玩,就不許再跟越安玩。”云繁道。
“為……為什麼?”霍危大不解,為難極了。
“沒有為什麼。”云繁懶得解釋,愿意提點這孩子,已經是心好的開恩了。
————
日頭當空,午時已近。
在紫宸殿議事的修士才三三兩兩出來,各行其事。凌佑安如今是浮滄代掌門,一宗之事務皆在紫宸殿中回稟,忙得很。
蕭留年看著殿外掐算時辰,離心似箭,奈何被凌佑安住,單獨留在紫宸殿。
待得眾人散去,蕭留年方道:“凌師叔留我在此,不知有何要事?”
凌佑安拈拈眉心,冷竣的面容在他面前出三分疲態。
“留年,荒海封印有變,噩霧泄。”
蕭留年一震。
荒海乃是他師尊昔年帶十四位師叔遠征之地,為的就是阻止噩霧泄九寰,殞了七位師叔與無數修士才將那地方封印,換來九寰這千年平安。
“此事非同小可,師叔,消息可準確?”
“荒海異已達一年之久,三宗皆派人前往探查,近日已經證實,千真萬確,荒海的況惡化,越來越嚴重。昨夜我與三宗宗主并幾位上修在上音閣中商議過了,初定三宗會聯派修士前往荒海。此事本該由你師尊主持,但我聯系不上他。”凌佑安道。
蕭留年神沉凝,略作思忖后問道:“那師叔有何安排?若有用得上留年之,但說無妨。刀山火海,我也愿闖。”
凌佑安嘆了一聲,緩答:“倒也未到當初那般惡劣境地,在事態更嚴重前將封印修補妥當,應該能再保百年平安。我稍后會與你其他六位師叔商議,調集人力力前往荒海。留年,你師尊不在,你為二代弟子之首,又手持你師尊的浮滄青卷,這次你得帶眾同門前往荒海。”
“師叔放心,此事弟子責無旁貸。”蕭留年抱拳正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推托,留你下來為的另一事。”凌佑安擺擺手,續道,“一念說,你師妹的上被人下了封靈咒,所以試靈珠才試不出的靈,有人不希那個孩子的六柱靈被發現。而且這道封靈咒極其強悍,一念亦無法驅除,恐怕下咒之人的境界,與你師尊相當。”
封靈咒只是掩藏修士天賦靈的法,本不傷害力,強大的封靈咒不僅可以瞞過修士耳目,也可以避開試靈珠的探查,不過浮滄山的九重蓮臺乃是上古之,封靈咒抵擋不了,所以才出現五靈試上那一幕。
此話一出,蕭留年驟震。
普天之下,與穆重晝境界相當的修士,能有幾個?
“此外一念還說,他的眾生眼看不到那孩子的過去未來,是九寰異數。的來歷,需得好好查查,只不過當務之急還應以荒海為主。你若前往荒海,短期難歸,你師妹之事必需早做打算。”沉默了許久,蕭留年才問道:“師叔,我幾時?”
“待宗門準備妥當,則三個月,最久半年。”
蕭留年攥了攥拳,只道:“弟子明白了。師叔,若無他事,弟子先行告辭。毓雛閣那邊放課,我該去接師妹了。”
“去吧。”凌佑安點頭。
蕭留年匆匆掠出紫宸殿,日頭正盛,照得人眼花。
此番遠赴荒海,不幾時可歸,他答應過,會留在浮滄好好陪,怕是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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