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繁已經有許久沒有如此憤怒了。

一郁氣憋于中,像隨時隨地都會炸開般，讓煩躁到難以自控，無法再留在臨仙殿。本非什麼冷靜自持的人,高興就笑，生氣就罵,憤怒的時候更不會手,從沒像今日之般，怒火中燒卻苦無宣泄之途。

這憤怒,有一半因蕭留年而起，另一半卻因為自己。

發現自己的緒，竟到蕭留年的左右，這讓異常惱火,不想再見蕭留年,也不愿再回浮海。

“小師妹這是怎麼了？”竊竊私語聲響起。

“和蕭師兄吵架了，從臨仙殿里出來就不肯回浮海,我就把先帶過來了。”千仞峰的大師兄蘇長晏低聲回道。他才剛把云繁帶到千仞峰，峰上的弟子就又都圍了過來。

如今云繁氣鼓鼓地坐在高石之上，底下圍著一圈的師兄，正想盡辦法逗高興。

“和蕭師兄吵架？”聽到答案的幾位師兄均不可思議，有人道，“蕭師兄那樣的人，怎會……”

蕭留年門兩百余年,就沒和哪個同門鬧過矛盾，更別提吵架。

云繁是第一個。

“定是蕭師兄不對，惹小師妹生氣！”立時就有人使個眼,打斷先前那人的話。

“對對，都是蕭師兄的錯,小師妹莫氣。”

“小師妹要是不想回浮海，就留在咱們千仞峰，想留多久留多久。”

“咱們兄弟幾個陪你玩，不氣了啊！”

……

千仞的師兄們也不問到底誰對誰錯，圍著云繁就是一通哄，渾然不知后來人。

“咳！”沉雷般的威嚴聲音響起，江鋒出現在眾人后，板著一張臉挨個訓斥，“想留多久留多久？千仞峰是你做主？陪玩？你們不用修煉嗎？”

弟子們嚇得連連搖頭，退到旁邊，不敢吱聲。

江鋒斜睨他們一眼，轉頭飛上石塊，與云繁并排而坐，又輕輕咳了兩聲，然后著嗓子道：“小云繁，這事是你師兄不對，別氣了啊。”

底下的弟子一陣抖，習慣了自家師尊打雷般的嗓門，這突如其來的溫有點消不起。

云繁依舊也不地坐著。

“你要真不想回你師兄那兒，那就留在千仞峰，想留多久留多久。”見無于衷，江鋒也哄道。

“……”剛剛被訓過的弟子甲抬頭。

“千仞峰別的沒有，就是師兄多，我讓他們陪你玩！”江鋒又道。

“……”眾弟子都抬了頭。

師尊這雙重標準，過分了啊。

“謝謝江師叔，謝謝師兄們。”坐了一會，云繁暴躁的緒稍平，開口道謝。

“什麼師叔，叔叔。”江鋒道。

一日為叔，終為叔，他和其他六個人是不一樣的！

“其實，你也別太怪你師兄，他固然不對，但也確是你有錯在先。”見臉稍靜，江鋒才捋著胡子續道，“你不知道今早發現你失蹤后，留年有多著急。門弟子被魔修寄魂，潛伏于浮滄山，為的就是窺探你的六柱靈，你卻又在此時失蹤，他只恐你被魔修擄走，心急如焚，失了分寸。你也是，年紀小小卻膽大包天，竟敢私自離山，大了以后還得了？這浮滄不得讓你鬧翻了？是該罰！”

“那就罰我，誰要他代我罰了。”云繁哼了聲道，大有“要打要殺沖來便是”的氣勢。

“那還不是恩為他心疼你？天戒尺打在上的滋味，你沒過不知道。又不想傷你，又要讓你真的知錯，他能怎麼辦？”

“江叔叔，你是來替師兄說好話的嗎？”云繁問道。

“我不為誰說好話。這事你師兄做得確實有失分寸，剛才臨仙殿，我們幾個都罵過他了，哪能拿自己威脅小云繁，不知道我們小云繁也心疼他嗎？”江鋒煞有介事道，“可見他也不是什麼好師兄。要不你考慮下，改投千仞峰，這里這麼多的師兄，總頂得上一個蕭留年。”

云繁抬頭看他，江鋒也一本正經地與對視。

片刻之后，云繁噗嗤笑出聲來。

“江叔叔真好！”

江鋒不自在地嗽了兩聲，這麼多年扮黑臉扮習慣，冷不丁被人夸聲好，他反難了。

“如何，要留下嗎？”江鋒問。

“不要。”云繁依然拒絕得不留余地。

“那就是你心還有你師兄？既然有他，就跟他回去吧。他都在那站了許久。”江鋒朝著遠呶呶。

云繁順著去，果見蕭留年站在不遠的樹下，上還是那套天青的薄衫，正遙遙來。

的笑一下子又沉了。

“你師兄元嬰境界，三下天戒尺直抵元嬰，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傷得不輕，得盡快回去療傷。”江鋒的聲音再度響起。

云繁抿，不作聲。江鋒見狀朝遠揮揮袖，下一刻，蕭留年的人影便出現在石巖之下。

他面蒼白，邊是忍痛時咬破的傷，未褪，眉間寫滿歉然，朝手：“云繁，抱歉。跟我回去好嗎？”

云繁站起來，無視蕭留年僵在半空的手，往旁邊一跳，穩穩落到地面，再向江鋒行禮，靜靜道：“謝謝江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江鋒點點頭，看著頭也不回地邁步向外走去，蕭留年無奈地跟在后。

“這小丫頭真是……”他失笑一句，轉過頭來，卻見滿場呆若木的弟子。

千仞峰的弟子，從沒見過自家師尊笑語的模樣，雖然那刀疤依舊猙獰。

“看什麼看！今天的功課都做完了？！”江鋒收笑吼道，雷鳴般的聲音再度響起。

剛才那溫和的師尊，轉眼間判若兩人。

“看不出來，江師弟還有如此溫一面，真我大開眼界。”清脆笑聲響起。

“月師姐，你怕是忘了從前江師弟可是咱們十四人里面最溫乖順的，歲月不饒人哪。”另一個音嗤嗤笑道。

兩道曼妙影出現在千仞峰上，正是擔心幾個大男人哄不好小姑娘，特特上千仞峰來幫忙的出海月與風蘭雪，不過看來們是白心了。

江鋒的老臉騰地炸紅。

————

云繁跟著蕭留年回到滄云浮海，小臉依舊板得沉，腳步邁得急，從蕭留年的云頭跳下后就往溯天樓走去，也不要他抱，也不要他牽，悶聲不吭走自己的路。

進了溯天樓，沒有任何停留，徑直進了自己的室，按墻上機括，咣地一聲重響，就將沉重石門關上，把蕭留年給關在了外頭。

蕭留年在門外定定站了片刻，苦笑。

分明是做錯事，到頭他了苦，還要的氣。

不過……紅著眼眸，小狼崽似狠狠來的模樣，到現在仍未從他眼前散去，比之那三下天戒尺之痛更讓他難。一念師叔言猶在耳，他急于求，卻做了真正傷之事，是他失了分寸。

“師妹，云繁，開開門，師兄有話同你說。”

他站在門外拍了半天門，石門依舊紋不，他無奈正要轉，門卻哐地開啟，他面上一喜，回剛想開口，里面卻丟出來兩件東西，而后那門再度關上。

他信手接下，竟是他先前送的金鈴發帶，另一件，則是被掃地出門后在門上不肯離開的素緞。

兩件東西，都是他送給的。

蕭留年拿著發帶，忽然間眉間神一沉，拿出做師兄的氣勢開口道：“云繁，師兄進來了！”

清越的聲音穿厚重石門傳室，蕭留年又待了片刻，一震袖，厚實的石門被他震開，兩個人面對面撞見對方。

云繁綰好的道髻已經解開，頭發披在肩后，青簪扔在地上，站在石室中央，微垂著頭，兇地盯著他，又出小狼崽子的模樣來。

蕭留年捂著嗽了兩聲，間泛起腥甜，被他按下。他走到邊，素緞便跟著也飛到邊，小狗般湊在手邊蹭著。

“云繁，是師兄不對，不該你。”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蕭留年開了口，“原諒師兄好不好？”

不語，他便繼續道：“今日之事，是我欠妥，讓你難過了，對不起。”

他又走到后，指尖化出青，見沒有抗拒，便輕輕梳起的發來。

一邊梳，他一邊道：“你的六柱靈很罕見，九寰仙界有不人在覬覦，這件事我本不愿告訴你，怕徒增你擔心。我想讓你無憂無慮長大，但今日之事讓我覺得，我還是要同你言明，不能瞞你，以免日后你真的讓自己陷險境。”

溫暖的靈力拂過的發間，頭發被一縷縷梳順，攏到他掌中，最后扎到頭頂。

“以后，如果師兄不在你邊，你記得要乖乖聽話，別再像今日這般。我知道你人小主意大，總有千奇百怪的念頭，但務必保護好自己。還有，浮滄山的門規就是門規，你一日為浮滄弟子，就要遵守一日，別不放在心上……”

叮當兩聲，道髻扎好，發帶重新被綁到頭上。

云繁轉頭，打斷他的話：“你要去哪？”

蕭留年撿起青簪，輕輕/進發髻間，緩緩道：“本想晚些時日再同你說的。”

他頓了頓，又道：“再過月余時間，我將遠赴荒海。”

只這一句話，便云繁瞪大雙眸。

荒海，是九寰的地。

極惡，極險。

“你要去多久？”

“三年？五載？亦或十年……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和師妹分開很長一段時間，長到等他回來，可能云繁已經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