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假象被打破, 海域掀起狂風巨浪，漩渦仍在向外擴大，小山般的蟲巢越來越清晰地顯于眾人面前，蟲巢的正中發出幽, 像張不斷蠕的巨, 蟄伏在山上的蟲子被驚醒, 源源不絕地從蟲山之上飛出。

這些蟲子個頭不大, 通翠綠發出熒, 水火不懼，能啃噬這世間所有東西, 且群起而攻，再強大的修士面對這些蟲子也只能淪為其口中之食。

“這些蟲子是什麼？”南棠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蟲子。

“冥螢……不是玉昆之, 和星羅界的黑魘一樣, 屬于異星之魔。”葉司韶飛快解釋一聲，又向賀無歡喝道, “賀無歡, 你若真不想大家一塊死在這里, 就暫且住手！”

語畢, 他已經顧不上再和賀無歡纏斗，飛到仙萊島上，揚手拋出一張白仙網，那張網落到螢雪頭上之時化作巨網落下。巨大的網將螢雪連人帶蟲一起籠罩其間，暫時將其與外界隔絕開來, 那廂小九已經將“裴玄熙”安置妥當, 站在仙萊殿外主持大陣。

幾道圍繞著螢雪的黑從海底沖天而起, 海面翻涌得更加劇烈, 海底傳來沉重的鐵鏈聲, 隨著這幾道黑，五道鐵鏈隆隆飛出，纏上螢雪的四肢與腰間，將他縛在半空。螢雪上所覆蓋的薄冰片片碎裂，玄冰已然制不住他，他全已爬滿赤紅紋，口被賀無歡所傷之開一個掌大的豁口，其中不見，只剩個黑黝黝的大，里面間或竄過幾道細弱青，是南棠的生氣仍在做著最后掙扎。

他紅瞳眸轉了轉，微微一掙，發現手腳都被鐵鏈鎖住，神驟厲，雙手朝空曲抓，他邊的海水聚五只巨爪，撕扯上鐵鏈，冥螢亦隨之覆到那五道鐵鏈上瘋狂啃噬起來。

仙萊附近海域的氣息徹底改變，前所未有的龐大威籠罩了四野，南棠不必用十方古陣，也能到風中傳來的來自萬靈的恐懼……能夠讓天地為之恐懼的東西，該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那廂賀無歡等人眼見異狀陡現，四海驚變，早已暫時住手，駭然地看著仙萊島外發生的一切，到這恐怖的氣息如化實，均不由自主周泛冷，更有修為稍弱一些的修士，已撐不住元神損，沁鮮。

這樣的威，螢雪的境界，至是在天道初窺以上，而天道初窺，已是接近飛升的修為了。

“不好！”葉司韶看著被冥蟲啃噬的鐵鏈，又看看天際，臉泛白。

他頭上的天空已經聚起云漩渦，黑氣狂涌，無數的魔氣從四飛來，聚云，而他口的黑中，已有黑須出，如果南棠沒有認錯，那是曾在星羅界出現過的黑魘。

龍影劍不控制地嗡嗡作響，顧靈風的虛影浮現，眸現迷，似乎想要朝著螢雪飛去，卻又憑著意志強行克制著，咬牙切齒道：“虞南棠！他上的東西，可以喚魔……”

境界還不是芝最可怕之，自然冥螢也不是。

還沒等南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便聽到不遠有個修士發出一聲凄厲慘。

抬眼去，只見那修士雙手爪抓向自己的臉，當著眾修之面將自己從中撕開。霧飛散，圍在他邊的修士驚散，只瞧著那人的之中飛出一道魔氣，朝著螢雪瘋狂飛去，只是未等飛到那里，便被賀無歡從中打散。

“賀無歡！”葉司韶的聲音遠遠傳來，“結你東慈齋的慈蓮渡魔陣，快點！”

賀無歡邊不修士都出現那個修士的況。

修士修行自然不了與怨邪魔打道，在場的又多是梵天修士，似南棠這般帶著魔氣所鑄的法，亦或藏魔者并不見，眼下便都像那修士那樣，遭怨魔反噬。

而這些怨魔之氣不比顧靈風那等萬載修行、意志強大的魔修，面對芝的，本無法抗拒，便紛紛出現先前那修士的況。

賀無歡已無暇顧及與葉司韶之間這一場爭斗，眼見局面已不可挽回，騰半空，雙手合什，化出巨大蓮影。

慈蓮渡魔陣乃是東慈齋的學，有鎮魂安魔之力，放在平時可以滌邪怨，但放在今日，只能暫時減輕芝對魔的影響，亦安四周修士。

隨著賀無歡的施，梵音響起。

“所有上有怨魔邪者，退出浮鯨海！”葉司韶的聲音再度響起，掌控全局，他手中所掐之訣亦未停歇。

漩渦之上金涌現，一個巨大法陣覆于其上，將漩渦與螢雪暫時隔開，同時六道淺金芒升起，化作六片明金壁，將螢雪牢牢封于其間。

錚——

一道鐵鏈恰在此時斷去，螢雪撞向一側金壁。

金閃過，螢雪如遭雷殛般退，早已猙獰的面容上現出痛苦表，蜷在半空，一雙未曾全部褪去理智的眼睛盯著外面。

南棠轉頭，恰正見他那雙眼，中已是翻江倒海，難到無法言喻。

夜燭出事，螢雪魔化，而卻什麼都做不了。

螢雪緩緩朝出尖銳的妖爪，仿若哀求般了，說了三個字。

南棠握著龍影劍的手一，讀懂那三個字——殺了我。

“不能殺他！他若一死，的東西更加不可控制。”葉司韶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

南棠霍地看向葉司韶，就連葉司韶這般心堅之人，此時亦是目不忍，道：“芝之苦，是在千刀之痛而不死，他早有求死之心，我也知道他很痛苦，但他不能死。因為每一道傷口，都是邪魔之壤。我耗這數十年心養他，不單是因為我希掌握萬年前的重，也是因為……芝至惡，若無軀竅為宿，后果不堪設想。我授他‘太衍咒’，原想要他修仙心，控制芝，而非淪為芝之壤，但可惜……差了一步。”

葉司韶一邊說，一邊掐訣，連布數陣后又道：“走！”

南棠看了眼被困在金陣中的螢雪，狠心轉頭，跟著葉司韶飛落仙萊島。葉司韶落地之后，飛掠上仙萊殿前，揚聲道：“此陣只能控制他一段時間，芝魔香會逐漸擴散至全玉昆，所有的邪怨之氣會傾巢而出，朝這里聚攏。東慈齋的慈蓮度魔陣只能暫時拖延片刻時間而已，憑賀仙一人之力，恐難支撐很久，請列位道友助賀仙一臂之力，能拖多久是多久，讓我想想辦法。”

“葉司韶！”賀無歡端坐云間，虛蓮大熾，本是法相莊嚴，可臉卻異常蒼白，確是不支之相，“你到底要做什麼？”

“賀仙，事已至此，我要做什麼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挽回。芝活壤的威力，你也見識到了，當務之急乃先控制住他，再言其他。我答應你，一定會給列位一個滿意的代！”葉司韶道。

賀無歡看了眼前方黑氣聚涌的天空與暫時平靜的螢雪，思忖片刻，提出要求道：“讓我的人進仙萊島，與你共議。”

依舊不愿相信葉司韶，可眼下已非追究的時機，只能暫時妥協。

“好。”葉司韶答應得很痛快。

賀無歡只朝林清沅點了點頭，道：“沅沅，莫再心。”

林清沅拜倒：“是，師父。”而后眼眶微紅地帶著人飛向仙萊島。

賀無歡再度閉上眼，葉司韶聲音再起：“六宗三海之主及梵天修士聽令，傳命玉昆全境，所有元嬰以上修士，即刻赴浮鯨助賀仙持陣，結丹修士原地結陣，阻止魔氣聚涌。”

幾句話干脆利落地代完，葉司韶朝著南棠道：“你跟我來。”

語畢他轉殿。

————

仙萊島并不大，除了一座主殿之外，就是飛崖流瀑懸亭。

南棠跟在葉司韶后，才剛踏上長階，就見小九迎面出來，只道：“他神識被人下了焚神咒，一旦有外力私窺他的記憶，他的神識就會立刻崩毀，我無法用搜魂探他虛實。”

“你們打算用搜魂對我師父？”南棠一聽便知他們在說“裴玄熙”。

所謂搜魂，便是以法搜尋對方記憶，由此獲得想要查找的消息。

葉司韶沉眸看一眼，道：“你不必張，我只想知道裴玄熙到底經歷了什麼？”語畢，他略作思忖，又道，“當初他以黑梵份私窺天格被發現，本要梵天雷刑，被我遇見。他知道我當時在鉆研合魂，正缺試煉對象，為求自保，自愿為合魂的試煉對象，這才被我保下帶回仙萊島。”

合魂尚在鉆研階段，危險尚不明確，葉司韶自是不能隨意找人冒險嘗試，裴玄熙的出現解決了他一大難題，他便將其帶回仙萊島。

那時的仙萊島還只是梵天界的試煉地，因其下封著落星壑，而為玉昆大地，掌握在賀無歡手中。螢雪也是那年被賀無歡從落星壑帶回，囚在這仙萊島中，被完合魂試煉后留在仙萊島休養的裴玄熙發現。

“合魂的試煉需要兩個人，您是施者，所以您才有我師父的全部記憶。”南棠已能猜到部分。如果裴玄熙是被施合魂的人，那不必說，葉司韶就是承他的記憶的施者。

果然，葉司韶點頭。

“他也是膽大，從螢雪那里得到落星壑的消息后，又知我想救螢雪，便獻計予我，要與我合謀救下螢雪，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進落星壑。”葉司韶續道，“我同意了，與他合作。”

二人合謀將螢雪救回之后，賀無歡因此而承梵天責罰，被迫將仙萊島讓出，到那時才剛接任金梵的葉司韶手中，他與賀無歡的梁子，也在那時正式結下，裴玄熙也就在那年，踏進了落星壑。

而在玉昆之上，螢雪失蹤之后，賀無歡并沒放棄對他的追殺，步步。

“為了保住螢雪，我化裴玄熙，帶他回了重虛宮……”葉司韶說到這里，終于放緩目看向南棠。

從帶螢雪回重虛宮，到他以赴浮鯨四象出任山君為由離開重虛宮，這其中整整二十年的時間，都是他在代替裴玄熙，履行為師之責。

換言之……

“我也是你師父。是我點頭同意你與江止結修，是我親手將你到江止手中，也是我把掌門之位給江止，甚至就連南山覺對句芒春種和十方古陣的了解與興趣，都是我一手培養的，那時我本屬意南山覺接掌重虛，但可惜，他為妻之死一蹶不振……”

南棠不自捂住了——所以，真的有兩個師父。

前四十年，是裴玄熙，后二十年，則是葉司韶。

葉司韶腳步卻未停，一直邁大殿：“當初未曾實言相告，是因此事牽涉甚廣又說來話長，也想給你點試煉，看看你能否察覺。不錯，你倒是查出了幾分。”

他說得很快，三言兩語代完緣由，毫沒有怪責南棠冒犯之意。

“不管你信與不信，關于此事我言盡于此。”葉司韶不再多提，只朝著殿示意，“裴玄熙落星壑，不僅僅只是滿足他個人私，我給他提供了我所能提供的一切寶，保他安全壑，而他則給我做應，傳回關于赤冕的所有消息。我為何知道得比他人更多，就是因為他。但很不幸，他與我之間的聯系，四十年前就斷了，我不知道他出了何事，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落星壑里，更加不明白……‘飼無滅仙，元尊始歸’作何解。”

南棠順著葉司韶的目去，只見“裴玄熙”被鐵鏈鎖在了大殿正中，仍是蓬頭垢面、瘋瘋顛顛的模樣。

“所以，您才打算對他用搜魂？”

葉司韶點頭，道：“我需要知道赤冕到底出了何事。可惜，搜魂不能施展。”

他斟酌片刻，斷然開口：“無妨，可施合魂。”

“老葉！”一直沉默不語的小九臉頓變，“合魂乃是將他的經歷完整經歷一遍，他現下這模樣，你……”

就連南棠亦蹙雙眉，道理很容易理解，以合魂經歷一遍“裴玄熙”所經歷的事，葉司韶極有可能落得和“裴玄熙”同樣的下場。

葉司韶抬手一按，道：“我意已決。此地暫你主持，南棠，你協助小九，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盡可問他。”

南棠抿，攥手。

落星壑里的事，也想知道，夜燭的況，應與“裴玄熙”有關，但此法之兇險，就算不了解合魂，都能深深。

片刻后，抱拳躬：“弟子謹遵師尊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