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邊，樓下蟬鳴蛙聲此起彼伏，孟晚霽睡得并不安穩。

久違地，又夢見了盛槿書。

夢見冬日冷寂的夜里，高中教學樓旁昏暗的樹影之間，盛槿書穿著改過的藍白校服，倚靠在樹干上，低垂著頭，靜默煙。天地之間，仿佛只剩們兩個人，不控制地想要走近，場景卻驟然一變，來到了曾經路過過百次的窗邊。盛夏橘的夕照里，盛槿書側趴在課桌上，睡得正。睡著了的，眉宇間沒有了醒時的桀驁與郁，竟是意外的無害與無辜。孟晚霽著魔一樣出手，想隔著玻璃如畫的眉眼，場景卻又是一變。的手，沒有到玻璃，按到了盛槿書在鏡子上的手背上。水汽氤氳的浴室里，盛槿書被困在鏡子與自己之間，回過頭，對璀然一笑，人心魄。

湊近，鼻尖噴灑出的氣息，像火一樣灼人。

孟晚霽驚醒了過來。

窗外天已經大亮，鳥聲不絕于耳。孟晚霽盯著天花板，頭疼裂。一不地躺了幾分鐘，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下床拿了運服，準備像往常一樣洗漱完出門晨跑。

意外的，梳洗完從衛生間出來，發現盛槿書竟也已經起來了。

還沒換服，依舊穿著那條真吊帶睡，逆著晨，站在客廳落地窗前，手上端著一個骨瓷杯，像在出神。

又優雅。

聽見腳步聲，轉回頭看向孟晚霽，毫沒有芥昨晚的約法三章般，對微微彎：“孟老師好早啊。”

孟晚霽乍然見到一夜荒唐夢的主角，有幾分不自在。克制住自己轉開眼的沖，點了下頭，回應的招呼：“盛老師也不晚。”

盛槿書無奈地長嘆了聲，走到沙發邊上坐下，說：“我早上八點要監考啊。”

孟晚霽看見，纖長的兩指著一只細長的攪拌勺，指端上，心設計的甲正閃耀著艷麗澤。

想起了一件正事：“盛老師。”

“嗯？”盛槿書微轉子，吊帶的肩帶隨著的作，微微落。

孟晚霽把該說的話說掉：“我們學校沒有不允許老師做甲，但是最好不要做太夸張的甲。”

盛槿書微微訝異，蹙著眉，似乎有些不解。

孟晚霽一鼓作氣：“夏天天氣熱，穿得清涼一點也不是不可以，但還是要注意尺度和影響。”

盛槿書仿佛疑更深了。

“尺度？”饒有興致地重復了遍，收回著勺子的手，完全轉過了子看向孟晚霽，像是玩笑又像是認真地問：“孟老師是教導管風紀的？”

真的和高中的時候很不一樣，好像什麼話都能夠用這樣含著笑的語氣說出，以至于孟晚霽總是分不清是不是已經不高興了。

回盛槿書：“不是。”

是黃宏升昨天晚上發微信拜托的。

他說老師不是不可以打扮自己，但面對著一群十七八歲竇初開、正值青春期的孩子，還是要注意影響的。他擔心按照盛槿書的著裝風格，今天可以穿著深V襯衫來報道，明天就可以穿著開到的短去監考，后天也許就能染著個正紅的大波浪去上課。

孟晚霽竟也覺得不是不可能。

所以黃宏升說，他一個大男人不方便和盛槿書細說這個，一不小心就像擾了。和盛槿書都是人，會好通點。

孟晚霽不得不應下來。

盛槿書聽了的回答，眼里的笑意更甚了。長指輕輕扣了兩下沙發扶手，用毫不掩飾的目把孟晚霽從上到下打量了遍，語氣和善地問：“我剛職，不知道寧外的教師著裝標準是什麼，孟老師教教我？”

如果不是角的戲謔太明顯，孟晚霽興許就相信真的只是在請教了。

“大方、得就可以。”語調毫無起伏地回。

盛槿書似有若無地笑了聲。

這次是嘲笑，孟晚霽聽出來了。

對著盛槿書略一頷首，表示作別，毫不在意地轉過子去往玄關。

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對過于板正的裝束表示質疑了，一貫都不放在心上。可盛槿書的那一聲嗤笑，卻像進了回聲海螺一樣，始終縈繞在的耳邊。一直繞著學校跑了一圈半，發現還是在意。

在意盛槿書打量著的那一束目。

孟晚霽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

了張紙，鋪在在花壇邊上，坐了下去，著盛槿書剛剛過的那一朝出神。

也許，是不是可以……

手機忽然震了起來。孟晚霽打開查看，是父親孟士培朋友沈伯伯給介紹的相親對象發來的問候消息。

這個男人，自從加上微信以后，他們只聊過一次，見過一面，而后第二天孟晚霽就和他說了他們不合適，不用浪費彼此時間。可他卻聽不懂話一樣，始終認為是可以培養的，可以不用這麼快下定論，就算孟晚霽再也沒回過他，他也一直每天自說自話地早晚安打卡。

孟晚霽剛剛搖了的心緒瞬間冷靜了下來。

面無表地把對方刪除了，而后站起，穿著一再板正不過的長、短袖運裝，背對著朝，漸行漸遠。

*

下午三點鐘，寧外召開新學期前例行的班主任會議，主持會議的副校長黃宏升還沒到，先到的幾個班主任們就圍著會議桌坐著，閑話家常。

六班的班主任陳曉靜挨著孟晚霽坐的，湊近了向孟晚霽打聽消息：“聽說老黃給你找了個室友？”

孟晚霽應：“嗯。”

陳曉靜八卦：“下午我看我班上的班群都傳遍了，說是早上監考的是個姓盛的新老師，長得和你有得一拼，超級漂亮，品還超好，以至于他們考試都分心了，寫兩個字就想抬頭看兩眼，有沒有這麼夸張啊？”

孟晚霽眼底浮現不自知的笑意：“是漂亮的。”

陳曉靜左右看看，湊得更近了些，低聲音詢問：“聽說是走袁校后門進來的，面試時教案寫得七八糟，什麼況呀？”

孟晚霽心里雖然對盛槿書的教學能力也打著問號，但聽到別人這麼揣測，無端地又覺得不舒服。

語氣淡了些，不偏不倚地回：“袁校是公正的人，會選擇錄用，大概總歸是有過人的地方。”

陳曉靜不太信服，張口還想再說什麼，不經意間卻發現孟晚霽神淡了許多，想到了鮮有人知道的另一層份，多了顧忌，連忙把話頭收起來了。

“對對，我想也是。”言不由衷地附和。

孟晚霽心里舒服了一點。話雖然是說給別人聽的，但莫名的，心里好像也生出了一點不愿意承認的期待。

特意在開完會后留下，住了黃宏升，當面向他尋求答案。

黃宏升主講了大半個小時的會議，口干舌燥，一邊彎腰在飲水機前沖茶一邊回：“小盛雖然是破格錄用的，但能力還是有的，只是缺實際的教學經驗，剛開始難免生疏。”

孟晚霽擔心：“有教師資格證嗎？”

黃宏升接好水，直起腰看，笑道：“有的啦，我們學校還是很正規的啦。孟董和家長把學生給我們，我們是有責任的，不會來的。“

孟晚霽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黃宏升沒在意，玩笑說：”那你是覺得盛老師瞧著不太像是能當老師的？“

孟晚霽被穿，也沒否認。

黃宏升眼底浮起促狹，直白說：“那你小看了小盛喲。“他吹走保溫杯水面上的浮葉，喝了一口水，賣足了關子才接著說：”小盛是H大的，大學學的H大王牌專業路橋，畢業后去了G國深造，拿了博士回來的。“H大是外行人都知道的，路橋專業top級別學校。

孟晚霽怔住了。

怎麼會？

那一年高考后學校放了紅榜，第一次用校董兒的份從教務書那邊索要了一份寧外高三畢業生的去向表。

翻遍名單，尋不到盛槿書的名字，明明也不該是很驚訝的事，卻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死心相信，盛槿書真的沒上大學。

可是黃宏升現在卻說，是H大畢業的？

黃宏升慨：“很驚訝是不是？老實說我也很驚訝。”要知道當年盛槿書可是寧外遠近聞名，令所有老師惋惜頭疼的刺頭呢。

孟晚霽沒接茬，還沒有從這個沖擊中回過神來。

想不出盛槿書戴著安全帽在塵土漫天的現場走的模樣，想不出盛槿書后來該多努力才能考上H大，更想不明白，辛辛苦苦學了路橋，為什麼現在放著好好的工程師不當，千里迢迢跑回寧外當這個高中老師？

應付地和黃宏升又聊了兩句，退出辦公室，一路心不在焉地往宿舍樓走。盛夏傍晚的太依舊烤人，拿著太傘，卻完全不記得要打開了。

走過一個拐彎，臨近宿舍樓，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前方不遠的宿舍樓前，曬蔫了的行道樹下，正站著兩個共打一把傘面對面講話的人。是盛槿書和那天在酒吧里遇見的那個人。

人今天換了個風格，穿著一條過膝連，長腰細，端莊斯文，正手遞什麼東西給盛槿書。

盛槿書接過，笑意盎然，是酷熱也蒸發不走的好心。

孟晚霽心驀地就沉寂了下來。

也許，是為了嗎？

垂下眼睫，再次提起腳步，像沒看到們一樣，徑直路過了們，走進宿舍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