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野》第3章 3、第三章
公路邊上,北風呼嘯,風聲凜冽,禿禿的枝椏面目猙獰地立著。山丘上的月,卻跟明鏡似的亮,清的銀白月像是浸在水里那般涼,遙遙鋪灑著層巒疊嶂的山丘。向園后是茫茫大戈壁,邊是兩個冰雕一般的男人。
十分鐘后,車到了。
高冷跟司機確認了號碼后,自顧自地坐上了副駕駛。
向園被人占了座,懵了一瞬,眼疾手快地抻著抵著車門不讓他關上,咬牙低聲問他:“你干嘛搶我位置?”
高冷并不搭理,非常平靜地問了司機一句:“這是的位置?”
司機很不給面子,說了句不是。
高冷挑眉,二話不說帶上車門,關門之前,扶著門把面無表地補了一句:“你剛剛不是跟我說他帥喜歡他的嗎?”隨后他把手一攤,請賓上座的意思:“來,vip黃金席位讓給你了。”
“……”
黑的日產天籟四平八穩地駛上路,風景往后倒,一路飛馳,高冷煩躁地玩了幾分鐘手機,“啪”把屏幕一鎖,手撐著腦袋看窗外反思自己現在是不是“拉不出屎還怪地球沒有吸引力”的典型。而且剛剛老大答應幫忙也完全是為了給他屁。
徐燕時這人雖然毒,說話不給人留余地,得罪人不。朋友也不多,但被他真正當作朋友的那些人,大多時候也都非常照顧他們的緒。說老大不暖嗎?
暖。
他的暖可能常人無法理解,至,高冷他們組里收慣了老大的人參,偶爾冒出一句“吃了嗎”那都是來自世界末日伏地魔式的關懷。
他倆是大學同學,非同一般。徐燕時雖然上不說,但高冷也知道,自己笨,學東西又慢,很多時候如果不是老大在后面幫他屁他哪能混到今天。
當年上學時其實兩人關系不怎麼樣。徐燕時不太跟班里人接,高冷記得那時他好像在準備保研,整日泡在圖書館里。因為專業績過于優秀,連當時測繪專業有名的“鐵面包公頭”包教授逢人就夸這是自己的得意門生。但高冷沒想到,最后兩人居然進了同一家公司實習——維林電子。
維林電子是一家研究車載電子產品的公司,主要做車載導航、定位、追蹤等方面的設備。早年在行業很有名,但如今這個車載導航市場幾乎被gps壟斷,而維林因為行早,老產品口碑好,是目前業僅剩不多的幾家跟國北斗還有合作的公司。但這兩年來,互聯網電子、車載智能市場競爭激烈,維林的市場份額早已不如鼎盛時期,去年連老產品的市場份額都在下降,總部那邊下了通知,如果今年的新產品還是沒起,會考慮關掉一個分公司,形勢其實相當嚴峻。
而他們測繪這種專業,如果不保研讀博,本科績又不是很優秀的,基本上都會因為不了測量公司前期實地蹲點的苦,最后轉型做編程,i.t公司多且雜,工作好找。所以高冷當時能進這家公司純屬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讓他白撿了一個大便宜。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徐燕時最后居然也進了維林。其實以他的條件,完完全全可以保研讀博,再選個衛星定位類的研究方向,多高大上啊。
所以報道那天,高冷看見徐燕時驚得下都快掉下來了,當年武大測繪系多大的一個神啊,居然了自己的同事。兩人當時不太,高冷也不敢太打擾他,戰戰兢兢打完招呼就回自己工位上了。
那時的徐燕時,在他眼里就是一個可遠觀不可玩焉的宇宙級男神。更沒想到,為同事后的徐燕時其實沒那麼難相,甚至在跟老板討論算法自己沒答上來的時候,他還會幫忙解圍:“這個項目他沒參與,不知道很正常。”
雖然原本只是打算訓兩句的老板聽完他的解釋后雷霆大怒,拍著桌子火冒三丈差點掀翻整個會議室的屋頂:“這是他的項目,你告訴我他沒參與?!”
“是嗎?那我記錯了。”徐燕時不痛不地說。
他永遠都是一副表,不卑不吭,偶爾老板被他氣瘋了也會訓他,“徐燕時你給我閉,你是老板還我是老板?”
“好的。”徐燕時用中指一推薄薄的鏡片,優雅又無聲地表達了憤怒。
高冷就是那時候徹底上他的,什麼腹黑啊,這才是王者啊。
高冷每次自己生悶氣,最后腆著狗臉去講和的時候,徐燕時大多都不知道他生氣的理由。但這次傻子都聽出來了,別說他沒錯,就算錯了,他也不會哄人的。再說,高冷著實像個小生,煩得很,讓他自己在前面冷靜下吧。
所以,一路無話,星辰閃爍。
后排的向園裹住自己,帽上的蝴蝶結改了死結,還狠狠地拉拉,不放心又在死結上打了個死結。徐燕時瞧這一幅生怕被人強.的模樣,面無表地側開頭,角微微扯了扯。
又是這種死亡嘲諷……
徐禮小朋友自始自終保持著冷漠臉,拿著ipad地看畫電影,還是英文版的。看著像獅子王那類的,特效真,畫面湛。
向園盯著看了會兒,隨口問了句:“什麼電影?”
徐禮也隨口胡謅:“英文版的小豬佩奇。”
糊弄誰呢,我又不是沒見過那只豬。向園翻了個白眼。
轉頭又想起,徐燕時以前英文好像很好。向園記得高中那會兒,他們年級里有個大佬團,經常代表學校出去參加各種競賽拿獎。徐燕時就是其中之一,他就跟長在學校的展覽櫥窗里似的,窄小破舊的窗子里,滿滿當當得全是他花花綠綠的獲獎證書。
有時候外校的小姐妹過來考試,看見櫥窗上清秀英俊的嚴肅臉,都激得手舞足蹈,跺著小碎腳拉發花癡——“徐燕時居然是六中的,我以為他燕三的哎!績這麼好,怎麼沒上三中啊!上次他演講比賽,連外國語學校的外教都拍手稱贊。說他發音很地道來著,有沒有朋友啊……”
向園解釋說:“男朋友的朋友,不是很。”當時確實不。
小姐妹很沒三觀,別有深意地搡著的肩慫恿:“哎呀,你可以換男朋友了,這個可比封俊帶多了。”
向園雖然當時笑著警告們說要告訴封俊,其實心里還唏噓的。
跟封俊往之后,向園偶爾聽到他跟人用英文打電話,雖然好聽也忍不住吐槽,覺得一個高中生也太裝了。結果后來才知道,他母親是華裔,三歲就跟父母移民,中文不太利索,半天講不完一個整句,徐燕時似乎跟他母親關系很一般,不是很愿意聽,有時候在吃飯講一半嫌煩,就索改流利的英文。
那會覺得,他口語這麼好,當個翻譯應該沒什麼問題,或者會是一個英俊非凡的外。想想又覺得還是別當外了,萬一兩個國家發生政.治糾紛,他在旁邊喊加油怎麼辦?而且外這個職業本就不怎麼接地氣,他已經很不接地氣了,還是讓他離人間近一點吧,反正魔鬼已經這麼多了,多一個徐燕時又怎樣?
不過,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這時,司機忽然回頭問向園:“小姑娘,你要去的南園在春江路上?”
向園懵了,南園的房子是老爺子留給最后的財產,除了這套房,在溧州市,就是一個銀行卡存款不超過兩千塊的窮蛋。老爺子確實狠,徹底斷了的活路。
“不是啊,”向園忙掏出手機,看了下地址,“府山路啊。”
司機狐疑地重復:“府山路?”他轉頭問高冷:“你知道在哪麼?”
高冷搖頭。
司機說:“這樣你切個導航,我這邊定位的是他們的導航,不能改地址。”
“您沒有車載導航麼?手機快沒電了。”向園晃了晃手機。
“誰裝那玩意兒,又貴又不好使,”司機低著頭在扶手箱里翻西找,出一皺的數據線,遞給,“你先充上,等會告訴我怎麼走。”
向園可不想在這時候刷什麼存在,雖然徐燕時并沒有認出來。
“我給您開carplay吧,你看顯示屏就行。我怕指錯路麻煩,這邊我不。”
“可以。”
向園低頭調試手機,一旁沉默已久高冷終于按捺不住,莫名其妙地開始噴司機:“其實現在車載導航的功能很多,可不止就一個導航功能,還有語音智能對話,而且定位比手機導航更準確,剛才您找不著的那個地址,是因為手機件沒有及時更新,現在的車載導航都能自更新了,不知道多方便。”
“多方便也不裝,你是賣車的吧?”司機一臉要趕他下車的表。
高冷閉了,沒有反駁。
因為怕惹怒司機,他決定等到了目的地,再義正辭嚴地好好給司機科普一下什麼gnss工程師。雖然他現在做的工作跟這個職位差十萬八千里。但好歹也是相關專業。
向園聽到賣車兩字,驚訝一愣,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一頓,心想不至于吧——
徐燕時現在落魄到這種地步了?
難怪上回同學聚會,九班的人說,徐燕時從來不參加同學會,連群都沒加。整個一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現在九班的人都說他是看不起這幫同學。大家一度都以為他是被關在實驗室做什麼驚悚的科學實驗呢,結果就……就賣車?
當年六中那麼風的一個風云人,反差也太大了吧?
難怪不跟老同學聯系,拉不下面子吧,畢竟當年讀書比他差也都混到檢察廳或者各個機關干部了。
向園覺得惋惜之余,想到九班那撥人背地里說的話,又有點同他。心里五味雜陳,滋味難辨,也不知道自己難個什麼勁兒。
你看,誰讓你當初對我不好的,現在遭報應了吧。
想著這,腦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悄悄拿起手機給許鳶發了一條微信:“我聽說徐燕時現在混得不是特別好,好像在車行賣車,你哥前幾天不是說要換車嘛?讓他打聽打聽,都是老同學,照顧照顧生意。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發完,把數據線連上,選好定位,等顯示屏跳出carplay字樣,司機冷不丁回頭看一眼,“你是北京的?過來旅游呀?”
向園如實回答:“不是,上班。”
司機笑笑,不再接話,心愉悅輕松地哼著小曲,高冷繃著一張臉,駕著胳膊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駕駛,不知道跟誰在生氣。徐禮的畫電影進度條已經拉到最后幾分鐘,旁的男人似乎很累,一上車就靠著座椅閉目養神。
前方出現溧州市區的指路牌,像是越了另一道城門,兩旁街道繁榮起來,一排排路燈敞亮,廣告牌林立,一整排大槐樹立盎然,樹干筆直,暈黃的路燈倒影斑駁落在馬路中央,星落寞地撒著余暉。不遠新舊樓疊,排排鼎立。
旅程終于快到終點。
過了今晚,他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向園悄悄側過頭,打量著一旁的徐燕時,他闔著眼,半張臉被路燈籠著,廓清晰俊朗。眉目依稀帶著年時的清秀,他微微仰著頭,結明顯,像是雪地里冰刀上的刀尖,尖銳而冷漠。
古人有云,耽于。
好死不死,向園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尖銳刺耳的鈴聲震得心口一,大腦嗡然一聲,空白了。徐燕時也被吵醒,下意識朝這邊瞥了眼,向園這才從中回過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手忙腳地直接把電話接了。全然忘了,的手機還連著carplay,直到許鳶的聲音清清楚楚、徹徹底底地傳進車里,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向園?”
“徐燕時真的在賣車啊?那是慘的,我幫你問問我哥他要不要換車,不過你這麼幫著他干嘛呀,不會對他還有什麼想法吧——”
“……”
“……”
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想跳車也不過如此。
的銀行卡碼是多來著。
螞蟻花唄還有余額沒。
向園整個人石化了——
重點是,剛才,徐燕時正巧又捉到了在看他。
“喂喂喂?你怎麼不說話?”許鳶毫不知地還在死亡的邊緣試探。
向園掐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正猶豫著怎麼跟人打招呼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冷淡如斯,卻又帶著他獨有調侃地問候——
“好久不見,向園。”
這伏地魔式的招呼莫名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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