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灼道：“你好像很喜歡你阿姐？”

危月搖頭：“總歸是我的阿姐,我們從小相依為命，剛回到裴家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阿姐省下吃食和料給我,就算我們沒有一緣關系,但姐弟之終究是真的。”

年立于雨幕之中,如玉的眸子盯著謝灼，淅瀝雨水打他高的鼻梁。

他提起阿姐時，面異常溫，話語誠懇。

“我若是對阿姐沒有一點激之，與那忘恩負義之人有何區別？”

謝灼抬起傘邊沿,“你是重重義。”

危月心重跳了幾下，便聽他繼續道：“你對你阿姐究竟什麼，我不關心，也不在乎,但你莫讓你的用事壞了事。”

那一道聲線清寒，如泉水落進深潭里回出的清音。

謝灼撐著傘往前走去，袍融漆黑的月之中。

危月立在樹下看著他離去。

謝灼看人確實極準，危月是喜用事。大多數況下，這并無什麼害。他畢竟做不到像謝灼一樣鐵石心腸，對世間萬冷漠待之。

譬如，謝灼就連發現了危月對危眉的心思,也表現得極其平淡，想來是覺得一切都會在他的掌控之中，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信危月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什麼事來。

危月心里萬般滋味。

年眼睫漸漸垂下來，抬步往前走去。

一夜雨打落花，青白的槐花落了一地。

**

帝的壽筵一過,皇室便也準備回宮。翌日清晨，皇室的儀仗浩浩停在草場之上。危眉走出帳篷，在宮人的簇擁下走向馬車。

文武百夾道立在兩側，紛紛作禮：“見過皇后娘娘。”

四面八方無數道目落在上。這些人看危眉的眼神，雖然和從前一樣飽含敬畏，卻也染上了幾分同、憐憫——

昨夜行宮之中發生的事已經傳出來了。

據說，昨夜帝在酒席上醉酒，貌若瘋癲，了驚嚇回到行宮休息，到夜三更時，忽然心口絞痛，口吐鮮，太醫前來可也束手無策。

如今帝已是口不能言，癱在床，人也氣息奄奄，時日無多。

帝這樣的病況，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而危眉作為中宮皇后，膝下沒有一兒半，真到了皇帝駕崩的那一日，朝堂定要大，作為皇后，日子怕也不好過了……

皇后娘娘一素從帳篷中走出來，面容憔悴，頭上沒有佩戴珍貴首飾，只用了一青玉簪子綰發，形單薄，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

又眼角噙淚，眼眶紅腫，像是為了帝哭了一整夜，顯得十分凄楚可憐。

皇后上了馬車，百也收回視線。

一路顛簸，到正午時，浩浩的車隊終于回到了皇宮。

未央宮，氣氛凝重。

危眉殿后，便見帝的榻前跪了一地妃嬪，泣聲此起彼伏。

葉婕妤伏在帝側，聲淚俱下：“陛下，您莫要嚇臣妾，您一定要好好的過來，您還與臣妾說過要長命百歲呢……”

葉婕妤重重咳嗽了幾聲，哭得不上氣來。

危眉立在床邊，杏眼緋紅，抬起手絹，也拭去了眼角幾滴淚珠。

不久，給帝施針的太醫站緩緩起來，裴太后連忙拉住他，問道：“陛下的況如何？”

“陛下目前的病況暫時是穩定下來了，只不過……”

太醫嘆息了幾聲，到太后側，俯耳說了什麼話。

裴太后面驟然一白。

帝上中的那味毒，實在是一味狠藥，名化骨水。毒了人，能人骨頭都化一攤水，疼痛無比，便是神醫也回天無力，只待那毒一點點蔓延擴散，中毒之人便會被一點點蠶食一灘水。

太醫眉頭皺：“接下來的幾日，微臣會來未央宮給陛下施針，希能陛下好些……”

太后形晃了晃，手撐在一旁博架，才勉強穩住子。

盯著床榻上的人，眼里涌起淚珠，咬牙切齒罵出了一句：“謝灼這個畜生！”

宦們大氣不敢出一聲，妃嬪們也漸漸停住了泣聲。

良久，裴太后以陛下子需要靜養的理由，讓其他妃嬪們先出去，也隨之往外走去。

和危眉而過時，裴太后突然看來一眼。

危眉手握手絹，欠行禮：“兒臣恭送母后。”

裴太后目如同細的梳子將上下來回掃了好幾眼，大概見滿面愁容，哭得眼睛都腫了，確實支摘不出一點錯，也并也沒有多說什麼。

人走后，危眉松了一口氣。才轉過來，迎面便撞上了一個男子。

對方上清冷的香氣強勢地涌鼻端，危眉連忙后退一步避開。

“抱歉，表哥。”

裴素臣輕聲道“無事”，詢問有沒有傷。

危眉搖了搖頭：“并未。”

裴素臣點頭，側不斷有人經過，一直等殿人都走了，才開口道：“有宮人說，昨夜散席之后，瞧見表妹去了一趟陛下的行宮，是這樣嗎？”

危眉一怔：“表哥聽誰說的？”

裴素臣薄鼻，目也是薄薄，鋒利如刀刃一般落在面頰上：“昨夜你在行宮之中，可曾見到可疑的人給陛下投毒？”

危眉面蒼白，慌地低下頭。

從裴素臣的視角只看見一頭濃如的烏發，以及纖細瘦弱的雙肩。

的聲音溫溫：“昨夜的事，還請表哥莫要再問了。我確實去了陛下的寢宮，可進去時陛下已經下流，奄奄一息，床榻上也是一片污……”

說著說著，肩膀輕輕搐，仿若是落了淚。

裴素臣眉心微蹙了一下，見抬起頭來，目中如清波，淚珠一滴又一滴掉落。

裴素臣道：“表妹，我不是問你，是想你回憶一下昨夜，有沒有在行宮見到什麼可疑的人。”

“我知道，可什麼都沒有見著。”危眉用手帕揾去眼角淚珠，聲：“陛下被投了毒，我從昨夜到眼下一直神繃著，也很驚慌無措。表哥還是莫要再問了。”

裴素臣著，眼前就浮現起時總哭泣的模樣。

那時才來裴家不久，了委屈，時常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抱著膝蓋泣。裴素臣走過去詢問，靦腆地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可憐又無助。

他陪在邊，往往哄了一整個午后，才讓這個初來家里的小表妹破涕為笑。

裴素臣想起過往，忽然嘆了一口氣，語氣了許多：“表妹，勿要再哭了。表哥不是在問你。”

比起時長大了許多，也懂事了許多，聽了這話便漸漸停下了哽咽。

裴素臣輕聲道：“陛下昨夜在筵席上，讓安公公宣讀廢后的詔書，表哥猜你是因為此事才在散席后去寢宮見陛下的。”

危眉仰起頭來，裴素臣看出被照得宛如明，清晰可見鼻上的絨。

裴素臣輕聲道：“表哥相信你的話。”

危眉道：“多謝表哥。”

裴素臣點點頭：“但陛下被投毒一事，大抵是攝政王在背后所為，你近來需要提防著他一點，若他對你手了，你便來告訴表哥，表哥會護著你。”

危眉反應過來，道了一聲：“好。”

待裴素臣離去，對著他的背影盈盈做了一個禮。

表哥是裴家里為數不多真心待的人，從小到大到表哥很多的恩惠，極其敬激表哥，直到后來知曉家里長輩有讓給表哥做妾的意思，才漸漸和表哥疏遠了。

如今徹底看清了裴家的面目，哪怕表哥說他和裴家會護著，又怎會去找他？只會敬而遠之。

而他方才問危眉昨夜是否在行宮，一步步，明顯是懷疑到了危眉上。

不知他聽了自己的話，是否已經打消了疑慮……

人走了，危眉暫時也不再去想這事，轉往走去。

接過宮人遞來的藥碗，到榻邊坐下。

病榻之上，帝王已經從昏迷之中醒來，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到的那一剎那，謝啟眼里放出幽幽憤恨之。

危眉用勺子舀了一勺湯藥，“陛下，你該喝藥了。”

將勺子送到謝啟的邊，謝啟子癱瘓，張不開口，便用瓷勺撬開他的，將黃褐的藥送他口中。

“陛下快點喝吧，喝完孫太醫要來幫臣妾診脈了。”

謝啟不可置信看著眼前人，他快要認不得了，好像一夜之間，變得又絕又冷酷。

危眉喂完了最后一勺藥，將藥碗放回托盤里，款款站起來，面揚起一道漂亮的褶花。

謝啟企圖手去拉住，可他不了子，脖頸以下沒有一知覺。

現在的他，宛如一個活死人。

謝啟嚨中發出嘶吼聲。他被毒啞了嗓子，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喚。

旋即，謝啟聽到外頭響起腳步聲，伴隨著一陣玉佩撞之聲，有人走進了寢殿。

謝啟就看著方才對自己面無半點暖的危眉，幾步走到他的七叔面前，仰起頭莞爾一笑：“折子批完了嗎？”

男子的影修長，一進來便遮住窗外一半明的春。

謝灼傾下來摟著危眉，惡劣似的將重量全部在上，得輕呼一聲，連連后退，直到背抵上了落地屏風。

謝灼提著的腰，一把將抱起，危眉兩條纖細的便盤到了他勁瘦的腰上。

謝啟看得那二人狀若無人地親昵，怒氣不住，幾乎目眥盡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