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無邊貌》第16章 第十六幕戲

從衚衕口走到四合院門前,短短十來步距離。

昭夕攥著他的袖,像是生怕他臨陣逃一般。

程又年撇一眼,“到底什麼忙?”

“一個小小的忙。”

他停住腳步,“昭夕。”

信誓旦旦說:“真是小忙。就是陪我演場戲而已。”

“演什麼?”

“……我的學霸男友。”

“……”

氣氛短暫地沉默片刻。

片刻後,程又年袖,麵無表就走。

果然從一開始就不該心

“哎哎,程又年!”昭夕急急忙忙追上去,“彆走啊!”

“算我求你!”

“真的十萬火急!”

程又年停下腳步,看著,“我說過,我不是演員,不會演戲也不打算演戲。”

“這次真不用你演,就出現一下,站在那裡配合我的表演就行。”

“我是你男朋友嗎?”他淡淡發問。

“當然不是。”

“那就不要用‘演戲’二字來化騙人這件事。”

昭夕噎了一下,一時詞窮,隻能辯駁說:“……是善意的謊言!”

程又年冇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路燈拉長了他的影子,彷彿水墨畫一般向衚衕深蔓延。

泄了氣,蒼白地解釋道:“我死對頭在我家……從小就是學霸,智商碾我,績碾我,除了長得冇我好看,我就冇一點比強……”

手裡慢慢鬆開那截袖,眼看著他筆的大出現這麼一小塊不合時宜的褶皺,的心也跟著起了褶皺。

什麼時候這麼低聲下氣求過人了?

“不幫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麵前丟臉。”

昭夕倔強地彆開臉。

路燈昏黃,暈似在半空中沉浮。

都放棄了,才聽見耳邊輕描淡寫的一句。

“隻此一次。”

嗯?

那雙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像無邊夜裡兩盞熠熠生輝的小燈籠。

*

家裡有人,不能直接把程又年帶回去。

昭夕往四合院裡探頭探腦,在門外給宋迢迢打了個電話,言簡意賅:“出來。”

“乾什麼?”

“出來就知道了。”

時間促,來不及規劃太多,昭夕隻能迅速為程又年介紹前提要——

“很簡單,你的人設就一個要點:高智商學神。目前從事,嗯……”

努力思索高智商學神現在該做點什麼。

畢竟本碩都讀的電影學院、戲劇學院,邊著實冇什麼高智商學神的存在,藝就是他們最好的才華。

冇有知識的昭導演絞儘腦,最後隻能籠統地下了定論:“反正就說你是國家科研人才!”

“……”

程又年眼神微,一言難儘地看著

“怎麼了?”

昭夕注意到了他的表,還以為是他不會演戲,心抗拒,連忙來了波安加鼓勵。

“放心,冇什麼難度。雖然你的真實份是包工頭,但你看起來跟民工完全不像,形象氣質佳,說是海歸博士都冇人懷疑。況且還有我在旁邊幫你圓場,不會有問題。”

“……”

程又年的眼神更令人捉了。

“總之人設就是這樣了,剩下的你自由發揮。當然,能不說話儘量不說,讓影後carry你!”

這種時候還不忘自誇一波。

說話間,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宋迢迢士很快出現在門口。

看見程又年的那一秒,微微一愣,隨即冇好氣地問昭夕:“我出來乾什麼?”

“不是不信我有對象了嗎?”昭夕洋洋得意地抬手示意,“噹噹噹當,男朋友在此。”

空氣裡有剎那的沉寂。

就好像突如其來的一束打在這位“男朋友”上。

宋迢迢上下打量程又年,想挑出什麼病來,可這男人淡迫從容,麵目英,站在黑暗裡也廓鮮明,哪怕著黑,也融不這無邊夜

程又年被人觀,心中天人戰:到底是掉頭走人,還是跟著一起丟人現眼。

怕氣氛沉默太久就餡了,昭夕不地用胳膊肘他,示意他趕“男朋友”上

“男朋友”沉默半天,就在以為他要臨陣變卦時,終於出手來。

“你好,我是程又年。”

昭影後總算鬆了口氣。

行吧,他肯開這個口就好,剩下的實力carry。

於是就在這寒冷冬夜,兩個不怕冷的人站在門口展開了你問我答。

“程先生看著氣質好,也是圈人?”

話是問的“男朋友”,但“朋友”搶著回答了。

“當然不是,都跟你說是高智商人才了。”

高智商人才?看這模樣,說不是圈裡人,誰信?

宋迢迢表示懷疑。

“是嗎。那麼請問程先生在哪裡高就?”

“他是科研狗,搞研究的。”昭夕鎮定自若,準備來一波揚先抑。

“哦?做什麼方麵的研究?”

“……”話題超綱,昭夕果斷攔截走向,“你管什麼方麵的研究,反正說出來你也不懂。”

“是嗎?那我可更興趣了。”宋迢迢笑了,“願聞其詳。”

大晚上的,突然說自己有男朋友。

冇兩分鐘男朋友就抵達現場。

誰信?

兩人明爭暗鬥這麼多年,不爭饅頭還爭口氣,宋迢迢纔不會讓昭夕得逞。

人之間的戰爭就是這麼腥風雨,一場都不能輸。

昭夕當然答不上來的問題,正準備胡攪蠻纏,就聽側的人開口了。

“地質研究。”

有些意外,抬眼向程又年,隻見他安然而立,答得禮貌而從容。

……不愧是王。

話題很快被程又年接了過去,冇有昭夕的餘地。

你問我答在兩位學神中展開。

“地質研究?那程先生是在高校任教?”

“不。我在地科院地質研究所工作。”

“這樣啊,那程先生是哪所高校畢業的?”

“本科在清華地質工程專業就讀。後來去了MIT,碩博連讀。”

昭夕:……?

雖然一開始預設的也是MIT海,但這,這編的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清華本科,MIT碩博連讀==!

用眼神詢問程又年:後麵要怎麼圓啊……?

王就是王,演個戲也能遍出連編劇都編不出來的劇。要知道,能手撕鬼子的男人們遍地都是,他寫的這種人設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昭夕有點心梗塞。

另一邊,程又年說得這樣信誓旦旦,宋迢迢有些意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出錯了。

難道還真是科研人才?

微微一頓,又問:“地質研究,我倒真不太瞭解,你們搞地質的平常都做些什麼呢?”

“這一行隻是統稱地質研究,其實真要細化,方方麵麵都能涉及到,研究範疇很廣。”程又年沉片刻,“拿我自己而言,之前參與過的項目主要有長江三峽東部地區震旦係地層剖麵,中國震旦亞帶化石及地層意義,也涉及過吉木薩爾大龍口二迭三迭紀地層古生研究。”

昭夕:“……”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係列吧。

*

話題很快上升到昭夕無法的地步。

宋迢迢還能勉強攀談幾句,再深一點,也無能為力了。

程又年適時地低頭看錶,“時間太晚,我該回去了。”

頓了頓,想起此刻自己“男朋友”的份,他又儘職儘責提醒朝夕:“坐了一晚上飛機,也該早點休息。”

昭夕:……

敬業的態度是有的,就是你這表不像在跟朋友講話,更像教導主任在嚴肅批評記過學生。

算了,對包工頭哪能要求這麼多。

剛纔的表演已經令人喜出外。

眼見宋迢迢已然信服,昭夕在心裡仰天長笑,麵上還作出溫小意的友模樣,挽住程又年的手,“我送你出去,不看你上車我不放心。”

而言,這點級彆的表演簡直是小菜一碟。

然而程又年渾一僵,隻察覺到那隻纖細的手臂,靈巧地穿過他的臂肘,姿態親昵地與他合在一

他難得失神片刻。

四合院門口,宋迢迢被迫吃了碗狗糧,目送兩人離去。

從門外到巷口,兩人姿態親,竊竊私語。

跺腳,有些煩躁於很久冇有過的失利。

另一邊,昭夕低聲音:“可以啊程又年,冇想到你是這種無師自通的演繹天才。這演技渾然天,裝的話隨口就來,真的不考慮當演員嗎?”

“誰演了?”

“也是。”昭夕回想起什麼,恍然大悟,拍拍他的胳膊,“難怪桌上擺那麼多書,真有你的,《國家地理》、《環球科學》可不是白看,張口就來啊。”

“……”

程又年淡淡地看片刻,“你好像對我有什麼誤解。”

“是是是,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籠統地把你劃分爲農民工了,實在是失敬!”

“是嗎?”程又年一臉懷疑。

“當然。今天我才豁然開朗,原來農民工也分兩種,一種是冇文化的,一種是讀書的。”對這位“讀書的農民工”給予高度評價,“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天生我材必有用,後天的努力完全可以彌補學曆的不足!”

程又年:“……”

他匪夷所思看著這位乾坤獨斷的大導演,從手臂裡回胳膊,正把話說明白,就見昭夕驚喜地抬手——

“哎,出租車!”

一輛空載的出租車恰好經過,見人招手,立即停在了路邊。

昭夕回頭瞄了眼,宋迢迢還在門口站著呢,此刻也不便再多說什麼,趕把程又年送上車。

“今天真是多虧了你,我欠你一條命。”

“?那倒不必。”

“道謝的話我下次再說。總之今後有什麼需要,隨時聯絡我。昭導風裡雨裡,電話裡等你。”非常講義氣地放下豪言壯語。

程又年坐上車,抬眼看著車外的人,淡淡說:“倒的確有這麼個忙需要你幫。”

咦?

這麼快的嗎?

昭夕愣了愣,“什麼忙?”

“以後聯絡。”車上的人麵無表說完這句,乾脆利落關了門,“師傅,開車。”

昭夕:“???”

“程又年你什麼意思——噗。”

吃了一汽車尾氣。

*

昭夕回到門口時,宋迢迢已經先一步進屋了。

老年人果真睡眠,這都什麼時間了,兩位老爺子還能聊天。又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華山論劍,明明每個週末都聚在一起。

一邊腹誹,一邊得意地哼著歌進門。

在玄關換鞋時,意外地冇聽見說話聲。都換好鞋了,才後知後覺抬起頭來,屋裡怎麼這麼安靜?

不應該啊。

誰知一抬頭,就迎上一片熱烈的目

什麼況?

宋迢迢抱臂站在一旁,微微一笑:“送走男朋友啦?”

昭夕:“……”

笑容頓時僵在邊。

這一夜,因為宋迢迢的告,原本正準備結束的“老年人論壇”又轟轟烈烈開始了。這個話題比之前的話題都要火,一時之間進行得如火如荼。

男朋友了?”

“怎麼不告訴我們呢?”

“帶回家來讓大家給你參考參考啊。”

“這都到門口了,怎麼不讓人進來坐坐呢?”

“聽迢迢說,是個搞地質研究的?”

“哎喲,地質研究好啊,低調又有意義!”

……

以上省略藍貓淘氣三千問,和十萬個為什麼。

昭夕投去一個憤怒的目:宋迢迢,我與你不共戴天!

*

好說歹說,送走各位熱洋溢的貴客。

昭夕了大,生無可地躺在床上,已然癱了。

各位這麼能說,怎麼不去參加《百家講壇》呢,有你們在,能有易中天什麼事兒啊!

以及,宋迢迢你死定了,我昭氏複仇小本本上已經又記了你一筆,你給我等著!

最後,不知道程又年到家了冇?

萬分疲倦,昭夕還不得不拖著沉重的軀殼爬起來,從大口袋裡拿出手機,給【包工頭】發資訊。

“到家冇?”

程又年的回覆還冇到,敲門聲先到了。

昭媽媽端著一盤剛切好的蘋果走進來,“睡前吃一點,免得。”

“我吃過了——”

“行了吧,我自己的兒,我還不清楚?你什麼時候過一口飛機餐了?”

“……”

“蘋果不長胖的,乖,好歹墊一墊。”

昭夕坐起來,一邊接過蘋果,一邊振振有詞:“一百克蘋果五十二卡,這隻這麼大,起碼有兩百卡。”

送完蘋果,按理說就該離開了,可昭媽媽冇走,就這麼定定地站在那。

昭夕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果然——

“什麼時候帶回來看看?”

“……”

昭夕嚥了蘋果,冇好氣:“媽!”

“真是搞地質研究的?”

“唔,是。”

……好歹民工也要搬磚,天和土地打道,勉強算是吧。

昭夕並不敢告訴媽媽,“男朋友”這事其實是子虛烏有。

母親大人一向誠實善良,若是今晚得知竄通外人欺騙宋迢迢,估計明天和宋家聊天時,就會親自道歉,安宋迢迢“傷的心”。

好不容易贏了那丫頭一次,要好好得意一陣子!

大不了……

有些愧疚地瞄了媽媽一眼,大不了過一陣再告訴家裡人,就說兩人格不合,好聚好散了。

昭媽媽留下來,是不放心兒。

“按理說,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媽媽不該多。”

是很開明的母親,家中一向奉行西方式的教育模式,不然也養不出昭夕這種無法無天、自由發展的格了。

“可你從小冇過什麼挫折,被我們保護得太好,媽媽難免擔心你過於天真,用事,有時候看不清楚人心複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昭夕心知肚明是自己之前和誰往過那事,讓媽媽忍不住擔心。

表態:“媽媽你放心,這次真不是娛樂圈裡的人,宋迢迢都鑒定過了,你還不信嗎?真是搞地質研究的!”

“就是聽說是個文化人,所以才更擔心!”

昭夕有點糊塗了,“是圈子裡的人吧,你擔心我被騙。不是圈子裡的人,你又擔心什麼?”

“擔心你吃了冇文化的虧。”

“?”

這是親媽?

不是,好歹也是堂堂中戲研究生畢業,就算是藝生,讀的書不算多,但怎麼也不該跟冇文化沾邊啊!

昭媽媽還在慨。

“小時候讓你多讀書,你偏想當演員,就算不想讓你走這條路,為了尊重個人意願,也冇人攔著你。”

“媽,你停一下。”

昭夕嚴肅抗議。

“我是文化不如宋迢迢,但我好歹傳了你和我爸的基因,還繼承了我家的優良傳統,就不興人家看上我的貌和善良嗎?”

媽媽搖頭,“文化人,哪有你想的那麼淺。媽媽是想,那麼優秀的年輕人,圖你什麼呢?昭昭啊,須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又冇你什麼事。再好看的人也會老,老了之後,你靠什麼和人過日子?”

昭夕:“……”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冇什麼事?

這真是親媽。

好說歹說,送走媽媽,昭夕把門一關,懊惱地拿出手機。

【包工頭】的資訊早在五分鐘前就抵達:到了。

劈裡啪啦發了一串文字過去,於是洗完澡的程又年剛回房間,就看見了新訊息。

【暴躁導演】:程工頭,咱們商量一下,下次裝不要裝得過分高調,行嗎?搞研究就搞研究,非要造個清華才子、麻省海歸的人設,張口閉口一串地球人聽不懂的臺詞,這,也,太,假,啦!

下一條——

【暴躁導演】:我就是提個不的小建議。心還是很激你的:)。

昭夕扔了手機,生無可地躺在床上。

裝得太大了,後患無窮啊!

另一邊,程又年終於冇忍住回覆道:誰裝了?都是真的。

【暴躁導演】:哇你還裝上癮了。

【暴躁導演】:出不了戲了是嗎?

程又年:“……”

片刻後,他發了最後一條資訊。

【包工頭】:以後聯絡。早點去看眼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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