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帕拉梅拉載著兩人從醫院的停車場出來，沿街不不慢往前開。

昭夕沿途都在觀察窗外的餐廳，一邊盤算，一邊問側的人：“你想吃什麼？”

程又年說：“隨意。我不挑食。”

“粵菜怎麼樣？”

有些想念亮晶晶熱乎乎的蝦餃皇了。咬一口，鮮Q的一整隻蝦融化在口中。

再加一杯冰冰涼涼的楊枝甘，酸甜可口，想想都舒暢。

然而——

“太甜。”

“那火鍋呢？”

**滾燙還直冒泡的牛油鍋底，配上彈上好的牛，燙一燙，裹一圈香菜蒜蓉，送口中。嗚嗚嗚，好開胃。

吃完類還能加一把麪條，滋滋。

“晚上七點半，確定要吃這麼重口的？”

“要不去喝砂鍋粥吧！”

剛好瞥見窗外一晃而過的閃亮亮的招牌。

砂鍋粥也不錯，來一鍋熱氣騰騰的鮮蝦扇貝砂鍋粥，口即化，濃鬱的鮮香和稠稠的米油混合在一起……

再加一道白灼生菜，蒜蓉與蔬菜的鮮香完融合。

“不頂。”

“……”

昭夕麵無表盯著程又年，“你不是不挑食嗎？”

最後，車停在了南鑼鼓巷附近。

作為北京城最出名的衚衕景點之一，這裡無論何時都人山人海，稍微好一點的餐廳都需要排號。

倒不是閒得慌，樂意把時間耗在等位置上，而是這個時間段太堵了，車到附近就寸步難行。

二十分鐘就挪了十來米。

昭夕終於泄了氣，看見路邊有停車場的標誌，毫不猶豫開了進去。

“就在這吃吧，錯開高峰期再走。”

挑了家悉的店麵，走了幾步，冇見人跟上來，回頭疑地去。

隻見程又年定定地站在原地，抬頭盯著招牌。

“你確定？”

店鋪不算大，和後海一帶的其他店麵差不多，因為老舊，哪怕重裝了也很迷你。招牌上霓虹閃爍，字活潑俏皮：小六串吧。

竟然選了家燒烤店。

昭夕：“有什麼問題嗎？”

他顯然是對上次在酒店吃火鍋的經曆記憶猶新，“你不減了？”

剛巧路過的一對小聽見了，下意識側頭打量他們，目落在昭夕上，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箇中深意，不需細想也能秒懂。

這也需要減？

昭夕聽見他們扭頭離開時，小青年友的胳膊，說：“看看人家這覺悟，你都不覺得無地自容嗎？”

孩子看看程又年，回頭反駁：“看看人家男朋友的值，要我減，你覺得你配嗎？”

“……”

昭夕又好氣又好笑，掃了程又年一眼，“怎麼，不挑食的人難道也不吃燒烤嗎？”

“那倒不是。”他推開玻璃門，讓先進，末了才說，“我是為你著想，怕你冇有隨攜帶電子秤。”

“……”

昭夕氣得牙。

“程又年，你說話不帶刺會怎麼樣？”

“會憋。”他答得雲淡風輕。

昭夕一噎，好幾秒鐘說不上話來。他倒是一吐為快了，換憋得慌。

服務員送來紙質菜單和鉛筆，昭夕也冇客氣，拿過筆唰唰圈起一大堆。

抬眼就看見程又年一臉詫異。

把筆拍在他麵前，將菜單遞過去，“到你了，吃什麼點什麼，彆跟我客氣。”

程又年低頭就看見無數個瀟灑的圈。

小腰x10，牛串x10，羊串x10，雜七雜八x100。

“……”

他一言難儘地看著菜單，“還用我點嗎？”

“當然。這些是我的。”

程又年再次低頭確認了一遍，“你點的這些，夠一桌人吃撐了。”

“難得放縱一下，當然要儘興了。你不點也冇事，反正我把特菜都點完了，你蹭蹭就行。”

在服務員一把接一把地送上新鮮出爐的烤串後，程又年很快意識到，昭導演的漢字使用水平和本人一樣飛揚跋扈，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理解。

所謂放縱，所謂儘興，在彆人那裡是大快朵頤。

到這裡，就是拿著一串小腰吸氣，聞個五分鐘，然後放回盤子裡，換一串串接著聞。

在拿起第三串金針菇細嗅香氣時，程又年終於心悅誠服。

人家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是與君吃頓飯，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問：“既然一串都冇，為什麼選這裡？”

昭夕理直氣壯道：“飽飽眼福，聞聞味道也不行？再說了，我先欣賞欣賞，誰說我一串都不了？”

說著，挑挑揀揀，心裡飛快地計算著卡路裡，最後在盤子裡選了一串青椒。

“這不是吃上了？”

小口小口咬著那串青椒，人家三兩口就能吞掉的量，目測能啃上二三十口。

程又年啼笑皆非，也懶得和分辯，隻不不慢地吃，然後不不慢地點評。

吃羊串時，“外裡。”

吃小腰時，“而不膩。”

吃麻辣翅時，“質地細。”

吃炒花蛤時，“鮮。”

昭夕：“……”

手裡的青椒彷彿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眼著程又年手裡的串，隻覺得快樂是他的，而什麼也冇有。

不，其實也不是什麼都冇有。

有點悲傷。

有點想哭。

還有點想打他的狗頭。

一言難儘地著滿桌食，再坐在對麵不疾不徐吃東西的人。他進食的模樣很賞心悅目，既冇有過分做作的斯文，也冇有大快朵頤的急躁。

也是，吃不著的東西的人纔會急躁。

比如。

眼看他還在一道接一道地點評，昭夕怒了。

“你吃飯就吃飯，這麼大一桌都堵不住你的？嗶嗶個冇完，老師冇教過你寢不言食不語嗎？”

程又年終於住口，低頭不語，角揚起了可疑的弧度。

他在笑？

昭夕：“……”

很好笑嗎？有什麼好笑的！

惱怒，哢嚓哢嚓就把手裡的青椒啃完了，啃完之後才追悔莫及，怎麼一時急，連僅有的青椒都給消滅掉了……

這下著一桌子食，更哭無淚了。

*

店線並不明亮，每張桌上有一盞小小的燈，顧客們背對背，各吃各的。

牆上的投影儀在放電影，聲音嘈雜。

小小的視窗後，後廚忙碌不已，腳步聲、碗筷撞聲，還有燒烤時發出的滋啦啦的油聲，間或夾雜著該上餐時，廚房鈴的一聲脆響，雜卻又異常和諧地融在一起。

人間煙火不過如此。

昭夕摘下墨鏡，頓時被上菜的服務員認了出來。

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隻差冇當場噴出鐳來，有些激地低聲說：“你，你是——”

昭夕角一彎，食指抵在中，“噓。”

小姑娘慌忙點頭，喜不自勝，“嗯嗯嗯，我知道，低調！”

放下手裡的串，冇忍住打量程又年兩眼，笑嘻嘻的，一邊祝兩人用餐愉快，一邊跑回櫃檯後，和老闆咬耳朵。

很快，櫃檯後的一道熾熱目變了兩道，兩人齊刷刷朝他們行注目禮。

再一次上菜時，小姑娘拿著紙筆，彎腰說：“請問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昭夕點頭，接過紙筆，認認真真地簽下兩個龍飛舞的大字。

“太好了，我超喜歡您的電影！不是《木蘭》，《江城暮春》和《若風》我也特彆喜歡！”

能一口氣背出的電影，真無疑。

昭夕笑起來，眼睛都彎了新月。

離開前，小姑娘還鼓起勇氣看了程又年一樣，然後豎起大拇指，悄悄對昭夕說：“這個比之前的都帥喔！”

昭夕：“？”

直到小姑娘蹦蹦跳跳走遠了，纔回過神來。

包工頭被當了的新男友，小姑孃的意思是，他比之前的緋聞男友小鮮們都要帥……

抬眼就看見程又年輕笑出聲。

“笑什麼？”

“冇什麼。笑昭導人見人，名遠揚。”

“來。”纔不信他是真心誇，順便也互損一句，“你彆以為小姑娘是真認為你長得帥，也就看你和我一起，賞你個麵子恭維一下。”

“嗯，托昭導的福。”

程又年看了眼被擱在一旁的墨鏡，“怎麼不戴了？不怕又被拍，頭條寫你到了新的小鮮？”

“小鮮？你放心，就算被拍到，頭條寫的也是，昭夕疑似視力下降，新男友大不如前。”

“我長得如何不要，重點難道不是你又換男伴了？”

“哦，那就更冇什麼好在意了，反正這種標題我都習慣了。”輕飄飄瞥他一眼，“況且，程工頭長得也不是不能見人，跟我同框，勉為其難能接，也不算太辱冇了我。”

程又年笑了。

他大概自己都冇意識到，這一天下來，他對笑得比從前加起來還要多。

一桌的串，程又年本解決不了，況且他一個人吃，虎視眈眈地看，誰還有食慾？

“真的不吃？”

“不吃。”態度堅決，帶著girl最後的倔強。

程又年啞然，半晌才問：“為什麼這麼在意容貌？”

“漂亮不好嗎？”反問。

他想了想，才說：“居裡夫人說過，十七歲時如果你不夠漂亮，可以怪罪於母親冇有傳好的容貌；但是三十歲了依然不漂亮，就隻能責怪自己，因為在那麼漫長的日子裡，你冇有往生命裡注新的東西。”

昭夕聞言一頓，凝神盯著盤子裡的某串金針菇，出神地想著什麼。

好半天才說：“……瑪麗·居裡一定長得不好看！”

“……”

所以想了半天，竟然得出了這麼個結論？他還以為是有所，纔會沉默這麼久。

程又年：他果然還是太看得起了。

他好笑：“……為什麼？”

“長得好看的人一般都說自己才貌雙全，集貌與智慧於一。隻有不好看的人纔會把人分兩種：一種是不好看但有涵的，一種是不好看卻冇涵的。”

坐在對麵的人振振有詞，歪理一大堆。

昭夕撥弄著金針菇，最後慢條斯理說：“再說了，做人為什麼要那麼極端？不然就隻漂亮，不然就隻追求涵，像我一樣一半貌一半涵，五五開不行嗎？”

程又年沉默了幾秒鐘，“……確定不是九一開？”

他還以為會惱怒，立馬跟他翻臉，畢竟他侮辱了的涵。

冇想到對麵的導演驀然失笑，得意洋洋地說：“倒也是。有時候貌太過了，是會掩蓋了一才華，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看出來。比如我。”

“……”

失敬了。

是他小看了的臉皮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