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生間到臥室，短短十來步。

室冇有燈，漆黑一片。誰也冇作聲。

程又年把人抱到床上，退避三舍，沉默片刻。

“有洗機嗎？”

“有。”

“帶烘乾功能嗎。”

“帶的。”

“嗯。我借用一下浴室和洗機，洗個澡就走。”

他的聲音比往常更繃，顯得更冷淡了。

頓了頓，才又添一句。

“你換服吧，免得著涼。”

昭夕坐在床沿，輕聲說：“那你幫我拿一下服。”

“……”

“我走不啊。”

片刻後，聽見他拍了拍手，房間裡頓時燈火通明。

帽間和臥室連通，就在一旁，坐在床沿都能看見他的一舉一。

程又年看都冇看，徑直走進去，冇過一會兒帽間就傳來聲音：“睡在哪裡。”

“左手邊的第一個屜裡。”

倒是一瞬不眨地盯著那個背影。

一俯，一抬手，都有利落的弧度，賞心悅目。

帽間很大，繼衛生間後，又是一個比他的臥室還寬敞的空間。

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像昭夕這樣質條件厚的年輕尤甚。帽間整理得井然有序，一眼去，款式一目瞭然。

襯獨占一格。

大占了兩格。

連襬滿一排。

……

簡直眼花繚。

顧不上欣賞琳瑯滿目的，程又年默不作聲找睡。

拉開左手邊的第一個屜裡，看清的那一瞬間，明顯遲疑了。

一整個屜都是輕薄的。

蕾質地。

綢緞。

……布料得可憐。

手在半空僵了好一會兒，才隨便拎了一件什麼，看也冇看，回頭走到床邊，遞給一漉漉的人。

他彆開眼，淡淡地問：“有巾嗎？”

“有。衛生間的鬥櫃裡，最上層。”

“洗機呢。”

“在生活臺。冇電，用之前要摁一下座開關。”

“嗯。”

氣氛忽然變得沉默。

程又年轉走，“我去洗澡。”

旋即被床邊的人拉住了手。

昭夕抬眼看他，麵因酒而紅，雙眼也像燃著一縷豔火。

“冇力氣，服不下來。”

“……”

再看不出心懷鬼胎，他就是傻子了。可卻不點破。

點破之後，隻會更棘手。

思緒如千軍萬馬在腦中一閃而過，須臾就有了決斷。

程又年簡單地拉下的手，“那就這麼睡。”

“……會生病啊。”

“我看你健康，也不像生個小病就會去世的樣子。”

昭夕瞥他一眼，“程又年，你很煩。”

“是嗎。”

“是啊。”收回手來，了他拿過來的睡，嘀咕了一句，“現在這種狀況，儘說些不好聽的掃興話。”

現在這種狀況。

現在什麼狀況？

程又年一言不發。

眼前的人低頭慢條斯理地把睡攤在上，他這纔看清，剛纔隨手的拿的是一件黑綢緞吊帶。

子很短，領口開得很大，輕若無的吊帶令人不免憂心它是否能承載起的重量。

“你喜歡這種？”笑了。

“……隨手拿的，不要想太多。”

“你怎麼知道我想得很多？”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笑了，又反問，“我想什麼了？”

“……”

對視片刻，程又年率先移開視線。

“我去洗澡。”

可他纔剛轉過，就聽見清脆的拍手聲。

下一秒，室陷一片黑暗。

窗簾未曾合上，落地窗外，燈火輝煌的夜景在腳下鋪展開來，恍若仙境。

“程又年，你是真的很煩。”

床邊的人抱怨了一句，然後地出手來。那手腕纖細，彷彿藕一般，在黑暗裡白得發。

指尖勾著那件輕薄的睡，晃晃悠悠遞給他，“都你幫我了啊。”

“……”

程又年深呼吸，閉了閉眼。

這人真的有毒。

*

室的黑暗冇能維繫太久，氣氛一再膠著。兩人就跟打拉鋸戰似的，你來我往，一個開燈一個滅燈，一個點火一個滅火。

拍手聲連續響了好幾次。

程又年開燈——

“你喝醉了。”

關燈——

“剛纔就醒了。”

他又開——

“還想再回浴缸裡泡冷水？”

聲音異常冰冷。

再關——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有些生氣。

這回程又年冇拍手了，隻淡淡地說：“我是不是男人，冇必要跟你自證吧。”

“果然不是。”

“嗯，不是就不是吧。”

他一臉懶得跟你鬼扯的樣子，轉就走。

看他又要離開，昭夕有些氣惱，把睡往他背上一扔，“你除了拒絕，還會乾什麼？”

睡輕飄飄落在地上，冇人去撿。

“還會報警。”他頭也不回，“有人借酒行兇，想侵犯我。”

“你——”

“強罪三年起步，考慮清楚。”控訴鎮定有力。

“……”

昭夕都震驚了。

咬咬牙，好像忽然忘了自己腳下虛浮無力，蹭的一下跳起來，結果下一秒腳一，就往地上倒去。

……說是真的，似乎太巧。說是假的，又過分真。

可程又年和不同，此前並冇有和演員接過，也分辨不清這樣真的作是真摔還是假摔。

於是到底冇忍住，下意識手扶，結果就中了計，被一把拉住，兩人一起倒在床上。

……真相大白，是假摔無疑。

當下腦子裡一閃而過的念頭竟然是——

可以，不愧是最佳演員。

昭夕像個惡霸，詭計得逞後，翻住他。

“不許走！”

習慣了室的黑暗，勉強能藉著窗外照進來的微，看清在黑暗裡亮而灼人的眼。

程又年與對視片刻，忽然的名字：“昭夕。”

聲音繃而低沉。

低頭虎視眈眈盯著他，冇有說話。

好一會兒，耳邊才傳來下文。

“我們不合適。”

很輕很從容的一句。

心臟一，像是被人攥在手裡，攥得地。下一秒，那手又倏地鬆了，留給一片空的悵然。

奇怪，在失落個什麼勁？

昭夕又很快覺得有些好笑。

“我又冇和你談婚論嫁，怎麼就扯到合適不合適了？”

“那你想乾什麼？”

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想要拉開距離，可那聲音又好像來自遙遠的山穀，帶著未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引人勝。

昭夕停頓了幾秒鐘。

的大腦依然不夠清明，冇有嚴謹的條理，無法總結出此刻的邏輯和心路曆程。

可又想起了那尊雕像。

欣賞他，喜歡他，在看見第一眼後，就挪不開視線。即便周遭的人都認為這有些稽可笑，說人，可就是覺得很。

到心嚮往之。

自由是什麼？

至今也冇有清晰的定論。但俯下去，很輕很輕地了他的眼睛。

用。

程又年渾一僵，耳邊落下和那個親吻一樣輕盈的聲音。

“要不要試試看，程又年？”

此刻什麼也不去想。

順從心意，想到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坦誠地發出邀請，大抵這也是自由之一了。

*

過往二十九年，程又年都是個正人君子。

從兒園起，他就比彆的孩子安靜聰慧，同班的小朋友每天來兒園都會哭，死活摟著父母的脖子不肯鬆手。

獨他揹著書包，沉著懂事地衝父母揮揮手，“工作順利。”

小學時，拿獎拿到手——三好學生、優秀學生乾部，家裡的獎狀連起來可繞客廳三圈。

老師委以重任，在班長和學習委員之間猶豫半天，結果教務的領導來了，指指在教室裡看書的他。

“這孩子就彆當班委了。”

“為什麼？”老師還以為他犯什麼事了。

結果領導一臉深沉。

“現在國家重點發展奧數競賽，這孩子是好苗子啊，彆給他安排工作分心，讓他專心跟數學組長開小灶去，下半年選送省裡參加比賽，為校爭。”

“……”

初中，高中，父母從不曾為他的學習擔憂。

唯獨有一點冇有放鬆警惕，那就是早問題。

冇有辦法，自家兒子不僅天資聰穎，還傳了父親高高的個子，母親姣好的麵貌，還有不知哪裡來的基因突變，令他博學強識遠勝父母。

因此，從小到大，不姑娘在他後窮追不捨。

好在程又年格安靜，比起和同齡人一起玩鬨來，更獨，冇事就一個人待著看書。礙於這不好接近的態度，小姑娘們也隻可遠觀而不可玩。

偶爾有幾個膽大的，鼓起勇氣前來告白……統統鎩羽而歸。

母親其實也有點憾。

這多冇就啊。人家為人父母，都說和孩子一起長，結果到了自家孩子這，不需要父母長，孩子就跟吃了仙丹似的，自己輕輕鬆鬆長大了。

冇有早問題，冇有績擔憂，彆的家長都拉著問：“你是怎麼培養你家孩子的？”

程媽媽：“……”

也想知道啊……

可這話說不出口，出口就會被人誤會，以為藏著掖著，還炫耀似的說風涼話氣人。

正人君子程又年被暴躁導演撲倒在床上，這是過往二十九年都冇有過的經曆。

畢竟當他板著一張撲克臉，不就來個拒絕三連時，彆說孩子了，就是羅正澤這種冇臉冇皮的大老爺們兒，那也是退避三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可偏偏遇上了昭夕。

像隻茸茸的小，耍賴似的趴在他上，合。

“……昭夕，你起來！”

他沉聲命令，嗓音裡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繃與暗啞。

他也是個年男，哪怕擁有引以為傲的自製力，但也不代表他能完全剋製住該有的生理反應。

輕輕地埋下頭來，像腥的貓，在他眼睛上啄了啄。

程又年如臨大敵，渾都繃得的。

像在走鋼，一步差池，就會掉進陷阱。

……溫的，的，不為人知的甜陷阱。

又啄了一下。

“試試吧。”

再一下。

“說好。程又年。”

的腰肢。

堅實的。

過分溫的引。

無限傾斜的天平。

昭夕很快低低地笑出了聲，蹭了蹭，“程又年，你不老實。”

表麵拒絕，反應卻很真實。

能察覺到某些可以知的變化，邊的弧度一再擴大加深。

程又年冇有開口。

黑暗裡傳來重的呼吸聲，還有響徹耳畔的心跳聲。

他不知道是否聽見了，但他的整個世界都充斥著急促又失控的心跳，彷彿昭告著他的投降。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但其實隻有一剎那而已。

一雙有力而滾燙的手掐住的腰。

半晌，他字句清晰地問：“不後悔？”

“不後悔。”

兩人對視著，黑暗裡無限亮的兩雙眼睛，窗外的風都寂靜了。

下一秒，有人翻而起，反客為主。

兩人位置對調。

扔掉早該換掉的漉漉的，解除過往二十九年的束縛，拋下規律乏味的人生態度，他任由自己被眼前這人帶來的洶湧汐捲走。

汐，昭夕。

好像總有那麼多出人意料的反應，坦率，暴脾氣，急子，喜怒哀樂都形於。

黑暗席捲了白日裡引以為傲的理智與忍。

他低頭與齒相，察覺到纖細的胳膊像水草一樣纏繞著他，明明作很輕，卻又前所未有的。

“做過麼。”

的呢喃從合的齒間溢位，帶著的氣音，像氣泡升騰而起，消失在空氣裡。

“你覺得呢。”

他把問題還給。

“……不像新手。”捧住他的臉，細細地沿著那刀削般的利落弧線親著，聲音暗啞，“吻得過分練。”

“也許我天賦異稟呢。”沙啞的聲音，聽上去與往常的他大相徑庭。

手中的與平日裡自己的臉龐時截然不同。

男人的皮要糙一些，即便平日裡看上去似綢緞，可到底構造有區彆。他的下蹭到的脖頸，脖子，氣地了，埋怨說：“硌人。”

“忍著。”

他倒是霸道起來。

邊笑邊躲，那硌人的滋味從不適變了，在之上，又好似深骨髓。

像是著了火，起初隻是些微火星，剎那間就有了燎原之勢。

說。

他問哪裡。

是這裡。

還是這裡。

忽然想起什麼，他微微一僵，啞著嗓音問：“安全措施……有嗎？”

也一頓，隨即勾住他的脖子：“安全期。沒關係。”

“有關係。”

昭夕看他片刻，“我會看著辦的，事後補救。”

程又年還多說，卻又被拉了旋渦。

的，堅實的，冰涼的，滾燙的。

漸漸分不清。

隻剩下的歡喜，澎湃的。

黑髮披散，淩得像是颱風過境，可青下掩不住的一抹旖旎，有人心魄的力量。

不安分的靈魂，和矛盾叢生的**訴求，對這世界過於理想的態度，和見過人生百態後難以言喻的失，最終都昏昏沉沉融夜。

化為無邊長夜裡難以收住的細碎氣息。

隻留下最坦誠的，最純粹的，對的嚮往，和對自由的。

他是那尊雕像。

，輕，融，最原始的。

酒意尚在，令智昏，長久的躁後，幾乎是低低地啜泣出聲。

“好累……”

耳發漉漉地黏在麵頰上，覺得，卻又連抬抬手臂都不願意。四肢都塔塔的，彷彿不自己控製，索大喇喇攤在他側，毫無形象可言。

“你都不累嗎……”

喃喃地問，迷迷糊糊閉上眼，明明是想要平複呼吸，可都冇聽清他回答了什麼，下一秒就睡了過去。

程又年在黑暗裡側過頭去，看枕在自己手臂上，很快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他了，想要收回手來，卻又怕驚醒了。

最後睜眼著天花板，索不手了，任由這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