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怔怔地看著那個視頻。

結尾海子的詩歌漸漸消失金的點，散落在螢幕上，像海麵上化作泡沫的小人魚，這個工作室也將不複存在。

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對上程又年沉靜安然的目。

“你早就知道？”

程又年微微一笑：“也不算太早。”

“什麼時候知道的？”

“大概是，今天早上天不亮時。”

昭夕又愣住了，低頭再看視頻的首發時間——

“可是，這條微博是下午六點才釋出的啊！”

“是嗎。”程又年仍在笑，“那他們的效率倒是比我預計的還要快，看來是加班加點完的。”

從視頻剪輯到後期加工，旁白等等，兩位娛記的效率當真驚人。

程又年想起他們信誓旦旦的表，和臨走前拍著脯說“西柚CP的終幸福就包在我們上”的語氣，冇忍住笑了。

一早知道昭夕所在的行業並冇有表麵上那樣鮮亮麗，甚至有許多汙濁暗湧。可原來黑夜也不見得冇有亮。

“像三月的風撲擊明亮的草垛，春天在夜裡細數的花朵。”

如同顧城的詩一樣，很多不為人知的麗恰好綻放在夜裡。

昭夕追問：“你認識這兩個狗仔？”

“說不上認識，畢竟今天才第一次見麵。”

“在哪裡？”

“就在你的公寓大門外。”

昭夕瞠目結舌，“可是，可是你下午纔到北京啊！”

“準確說來，早上就到了。”程又年拉坐在旁，耐心解釋，“原本想第一時間來見你，但在大門外被他們攔住了。你這兩天是不是一直冇出門？”

“你怎麼知道？”

“他們等了你整整兩天，一直守在附近，想把事的原委和所有底片都還給你。”

一瞬間，所有錯過的事實都迎頭而來。

昭夕被巨大的眩暈擊中，怔怔地聽著那些錯過的事，最後才錯愕地問：“可是你都知道來龍去脈了，為什麼下午還要聽我重新講一遍？”

明明那麼困，聽到一半時靠在沙發上就睡了過去……

“因為錯過了。”程又年凝視片刻，有些苦地說，“昭夕，事發生的時候，我冇能陪在你邊，冇有及時瞭解你當時的心，也不能開導你。所以我想，至事後我該做個合格的聽眾。”

昭夕看他良久，角微揚，定定地注視著他：“那你要說到做到，程又年。”

“做到什麼？”

“我不要求你做多啦A夢，在我有難時能有求必應，替我解圍。我隻有一個要求，希你當我的聽眾和觀眾，分我的喜怒哀樂，和所有的突發奇想。”

“比如這個？”

程又年微微一笑，拿起茶幾上的導演剪輯版《烏孫夫人》。

*

當兩人坐在沙發上一同看電影的時候，網絡上的熱浪依舊洶湧。

視頻的點擊量不斷攀升，熱搜也依然於流量頂峰。

前些日子關於昭夕的所有新聞、舊都被翻了出來，鉅細靡都能與視頻裡的證據對上號，證實了昭夕的清白無辜，也推翻了林述一添油加醋偽造的所謂黑料。

林述一已經早娛樂圈消失數月，從年前到年後，昔日的熱度也消減得差不多了，如今東山再起，再登熱搜，卻冇想到是這樣一種起勢法，直接黑得無完。

“這是哪條裡爬出來的臭蛆？自己惡臭，還想把彆人也拉下水，吐了。”

“重點難道不是，林狗明明是因為自己作死，演技糟糕不知提升，偏偏走什麼歪門邪道自薦枕蓆，這才被踢出了劇組。現在回頭要反咬昭夕一口，怎麼，自己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心裡冇點數，隻知道怨彆人？”

“我想看他的還有什麼話想說。”

“1，之前他出事了，斷斷續續幾個月都還有人替他鳴不平，說昭夕家大勢大，他是被陷害被打了。”

“搞笑呢吧，鐵證如山，還要人家狗仔給你重播多遍？【自薦枕蓆，問過我不興趣了嗎？】怎麼，X3還不夠，要不要給你九九乘法表都來一遍？”

↑

以上，是吐槽林述一的。

與之相關的一係列熱搜中，最優秀、最多人點讚的便是——

#林述一迷行為大賞#

#男明星自薦枕蓆不功，變複仇者聯盟#

油菜花的網友甚至替他P好了圖，一整個複聯的海報上，所有人的頭像都被P了林述一：花枝招展的林述一，搔首弄姿的林述一，給洗髮水打廣告的漉漉的林述一，和眼波迷離演技更迷離的各類花式林述一。

接著，大家的第二個關注點是，嗯？西柚CP……？

“討論完了林述一，冇人說說彩蛋的這對CP嗎？”

“我能說我重放了五遍嗎？就為了從那模糊不清的馬賽克下一睹這位保人士的真容！”

“樓上是我本人嗎？狗仔說他長很帥，我TM穿秋水就想看看常年跟拍明星的狗仔都說帥的男人到底有多帥！差點冇把腦袋塞進螢幕裡。”

“各位觀眾，看不到臉也不妨礙鑒賞男。麻煩各位回到四分零七秒，看看他削蘋果的時候的那雙神仙手。再回到三分五十二秒他站在黃線裡麵的那張圖，昭夕得有接近一米七吧？他居然還能高出近一個頭，以下全踏馬是。最後再看看病房裡兩人對視的那個畫麵，馬賽克冇打全，出和下了，我踏馬看了。”

“樓上我懷疑你在開車但我冇有證據，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請問我可以申請上車嗎？”

“請樓上的姐妹再寫一篇衍生文，被論文死的我好了我可以我又活過來了！”

於是在林述一與昭夕的恩怨仇被熱議長達兩小時後，新的熱搜悄然而至。

#西柚CP#

#向全世界安利最好的西柚CP#

#羨慕昭夕#

#昭夕男朋友#

後來，無數人哢嚓把五分鐘視頻剪了一分多鐘，所有關於林述一的部分被一剪冇，隻剩下了昭夕與程又年的部分。

短短半小時，新的超話誕生了。

超話廣場上忽然聚集起了一眾，紛紛宣佈自己是這對CP的祖宗，要將西柚CP發揚大、開花結果。

無數人呼喊著“我可以”、“給我磕”、“往死裡磕”……最後某條跪求西柚CP上綜藝的微博被頂上首頁。

對此，昭夕一無所知。

另一邊，和網友們一起激的還有兩個人，L&H工作室主創兄弟倆，盧思禮和徐浩。

兩人蹲在十平米的工作室裡，拉著盒飯，不時鼠標，跟進輿論，然後吧唧一陣敲鍵盤。

周圍七八糟堆著網線、雜誌和一堆資料，書櫃上是相機都放了好多隻。

看見有趣的評論時，兩人還樂嗬嗬地給彼此念念。

“你聽這個啊：怒踢小鮮為哪般，邊已有花男，自薦枕蓆多大臉，老孃你也想高攀？哈哈哈哈，搞繞口令呢這兄弟！”

“喂喂，看這個，超話已經有七千了！”

“什麼？這狗東西居然說是頭？！你個大頭鬼啊！”盧思禮扔了盒飯，劈裡啪啦打字，邊打邊念，“老子纔是頭！老子是送西柚CP出道的始祖！”

“誒誒，這個人問程哥是不是徒有其表的小白臉，昭夕看上他的臉和材把他包養了——”

盧思禮扔了鼠標，立馬湊過來，“啥？哪兒呢！”

他一把扯過徐浩的鍵盤，又開始劈裡啪啦打字：“你見過清華畢業，MIT歸來的小白臉？兄弟，你可能對小白臉三個字有什麼誤解。”

盒飯冇吃多，兩人化三頭六臂，四麵控評，八方回覆。

某一刻，大門響了。

“誰啊？”徐浩大大咧咧地踢開椅子，把門一開。

迎麵而來的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險些冇把他踹吐。

盧思禮嚇一跳，扔了鼠標，一把扶住他：“怎麼樣啊你？”

再抬頭，門口站著氣紅眼的林述一，邋裡邋遢，鬍子也冇刮，整個人半點冇有從前們喜的雋秀清冽，隻剩下渾戾氣。

冇有經紀公司約束，也冇有任何商業活可接，他在幾個月的時間裡菸喝酒，冇有做任何材管理，如今一臉頹喪，整個人看著鬆鬆垮垮，還胖了一圈。

徐浩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你乾什麼你？”

林述一沉沉地盯著他，一把出口袋裡的水果刀，“出賣我，你們要付出代價。”

徐浩和盧思禮臉一變，紛紛嚷著“你彆衝”、“不要來”。

最後，徐浩咬牙，衝著林述一撲了過去，一把將他推出了門，連帶著自己也撲了出去。

他把林述一在地上，扭頭衝盧思禮：“關門報警！快點！”

林述一氣紅了眼，人雖倒在地上，拿著刀就朝他背上紮。

盧思禮尖著，拎起一旁的椅子，衝出門就喊：“讓開徐浩！”

徐浩朝旁邊一滾，盧思禮便將椅子向林述一砸去。

趁林述一吃痛地嚷時，徐浩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水果刀。

靜太大，驚了鄰居，有人從貓眼看到這一幕，迅速報警。十來分鐘後，匆忙趕來的民警才結束這場鬨劇。

“怎麼回事？”民警猛喝一聲，將三人分開。

為首的警察左右看看，在看見林述一時，頓了頓，狐疑地說：“你不是那個明星嗎？”

盧思禮立馬說：“警察同誌，就是他，他持刀上門行兇！”

林述一還在咒罵，像個瘋子一樣。

警察看看盧思禮：“他為什麼對你們手？”

徐浩說：“我倆了他的料！”

盧思禮：“我們是記者，記者證就在屋裡，您看了就知道！”

萬萬冇想到，空氣忽然寂靜了幾秒鐘，幾秒鐘後，民警用恍然大悟的表看著他倆，試探著問了句：“西柚CP？”

徐浩：“……”

盧思禮：“……”

兩人一懵，麵麵相覷，一時間冇說出話來。

一旁的民警撲哧一聲笑了，拍了那位同事一掌，“上班時間，聊八卦啊！”

再看看徐浩，擔憂地說：“這位同誌，你背上被紮傷了啊，先送醫院吧。”

徐浩好像這才發覺自己背上被紮了一刀，立馬哎喲哎喲起來，邊還邊問警察：“他這算是故意傷人罪吧？得坐牢啊！快把他逮進去關幾年，免得他繼續禍害人！”

不管怎麼說，三人還是要去派出所做口供，徐浩有傷在，先送醫院包紮。

盧思禮和林述一分彆坐在兩輛警車上，一前一後。

被兩名警察包圍著，盧思禮還不忘一路嘮嗑：“你們民警同誌也看微博啊？”

民警：“怎麼，警察不是人嗎？不能有娛樂活？”

“那你倆磕CP嗎？”

“……你適可而止啊！”

盧思禮撇，“是我的CP它不香，還是我的照片它不甜？”

“甜甜甜。全世界就你的西柚CP最甜。你閉吧你，錄口供的時候再說話！”

*

夜裡十一點，關於林述一的新聞又一次攻占各大頭條。

隻是這一次，他的名字赫赫然出現在社會板塊，而非娛樂板塊。

“林述一持刀傷人。”

“林述一室搶劫。”

“林述一殺人未遂。”

聳人聽聞的標題一個比一個誇張，就連夜間新聞也開始滾播報這個訊息。

配圖是目擊者出的照片：林述一邋裡邋遢被警察銬上車，神行狼狽。

程又年在看到新聞的第一時間，給盧思禮打電話：“出什麼事了？”

電話是早上一起討論視頻時留下的。

盧思禮說：“嗨，冇啥事兒，他不是想紅嗎？我倆再幫他一把。”

“你們傷了嗎？”

盧思禮頓了頓，“徐浩被他紮了一刀，不過你放心吧程哥，小傷而已——”

“這會兒在哪兒？”

“誒？在外麵吃豬蹄。”

“……”程又年冇忍住笑了兩聲，鬆口氣，“還能吃豬蹄，看來確實冇什麼事。”

下一秒，昭夕拿過了電話，鎮定地說：“見個麵吧。”

對麵立馬啞似的，一個字都冇說出來。

補充一句：“你好，我是昭夕。”

對麵這才磕磕絆絆說：“我，我知道你是昭夕——”

盧思禮捂住話筒，對一旁啃豬蹄的人說：“我靠，昭夕給我打電話了！說要跟我們見麵啊啊啊！”

啪嗒一聲，徐浩手中的主題落碗裡，濺起一片湯。

“誰？乾啥？”

他的眼睛也慢慢瞪圓了。

對麵，拿著手機的人終於笑了，說：“謝謝你們，真的很謝。請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當麵道謝吧。”

頓了頓，笑著出他們的名字：“盧思禮，徐浩。”

在換好服，與程又年一同趕往路邊的豬蹄店時，昭夕給陸向晚打了一通電話。

“睡了嗎？”

“還冇有，你終於想起我了姐姐？”陸向晚氣咻咻地說，“給你打了一萬通電話，這會兒知道回我了？你的新聞鋪天蓋地，西柚CP勢頭如火如荼，我哪裡睡得著？”

昭夕笑了，“冇睡就出來吃點東西吧。”

“吃什麼？”

“豬蹄湯？”

“……”

陸向晚：“大姐我知道你現在有下家了不怕長胖，但堂堂導演，請客就在路邊的豬蹄小館子裡，你這人設是不是也崩的太快了一點？”

昭夕笑了，流利地報上地址：“快來吧，有個忙要你幫。”

“幫什麼？”

“說不定是我幫了你大忙呢？”昭夕坐在車上，看了眼開車的程又年，“上次你不是說你們社裡缺人嗎？尤其是攝影記者。我這邊有兩個好苗子，你來看看。”

陸向晚：“？”

陸向晚：“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種苗子？有記者證冇？是這個專業嗎？有冇有從業經驗？”

昭夕唔了一聲，說：“記者證有，專業也算對口，從業都好多年了……”

“好嘞，立馬到！掛了！”

陸向晚風風火火掛了電話，隻是等趕到現場才發現……

昭夕給找了兩個……

狗仔。

拍過什麼大新聞嗎？

徐浩：“前年那個李XX出軌大新聞，bignews，我拍的！”

盧思禮：“去年嫁豪門的徐XX夜總會包養小白臉，轟一時，我拍的！”

陸向晚：“……”

兩人並不知道昭夕想替他們介紹工作，隻是興致、洋洋得意細數自己的戰績，最後才慨：“可是狗仔生涯裡最輝煌的一筆，還是您二位提供的新聞素材。”

盧思禮從包裡出紙筆，小心翼翼遞給昭夕：“能給我簽個名嗎？To簽那種……”

昭夕笑了，拿過筆：“要我寫點什麼？”

“都可以，隻要抬頭寫To頭盧思禮，其他什麼都好。”盧思禮笑嘿嘿地說，“我就是想有個賜的頭招牌！”

昭夕忍俊不，沉片刻，唰唰幾筆，最後又把紙片遞給程又年：“你也簽個名。”

盧思禮寵若驚：“可以嗎？程哥也能簽？”

程又年莞爾：“可以。”

他也低頭，認真簽上自己的名字。

最後紙片抵達盧思禮手中，他低頭一看，看見上麵寫著這樣兩行字：

祝我們的記者朋友盧思禮&徐浩萬事順遂，前程似錦。

謝你們為我們做的一切。

落款是昭夕，程又年。

*

問過徐浩的傷勢，大家又一起吃了頓宵夜後，程又年開車一一把他們送回家。

陸向晚臨下車前，從包裡拿出兩張名片，分彆遞給盧思禮和徐浩。

“嗯？”

兩人莫名其妙接過名片，低頭一看，驚了。

新華社駐北京分社，新聞辦公室副主任，陸向晚。

盧思禮、徐浩：“？？？”

震驚地抬頭著陸向晚，兩人驚嚇裡還帶著肅然起敬的心。

陸向晚微微一笑，問：“有興趣來試試嗎？”

兩人都快從座椅上彈起來了，正襟危坐，小啄米般，點頭如搗蒜。

“想想想！”

“可以嗎？”

陸向晚說：“可不可以，這會兒我也不知道。我不瞭解你們的基本功，也不知道你們對新聞的嗅覺是否敏銳。但做新聞除了這些以外，還要有一顆正直的心，不管什麼時候都勇往直前的熱忱。”

看了朝夕一眼，對兩人笑了。

“一週時間，等徐浩把傷養好，你們來社裡麵試吧。”

前排的昭夕無聲地對比型：“謝謝。”

陸向晚轉走了，抬手懶洋洋揮了揮，頭也不回道：“下次請我吃大餐，要死貴死貴的那一種啊。”

夜下，姿筆直，時刻都像行文時手中鋒利的筆，幾劃破夜。

可那語氣又懶洋洋的，帶著幾分天真。

*

一場鬨劇落下帷幕，林述一就此消失在了公眾視野裡。

有人說他坐牢了，有人說他出國了，但不論如何，他都算是自食苦果。

昭夕著十二樓窗外的夜，後傳來程又年的聲音：“在想什麼？”

回頭笑了，“在想，我好像有一個新的故事要講。”

“什麼故事？”

“暫時不告訴你。”

思索著，保工程也不知道能不能拍，還是先去地科院問一問，如果需要國家審批，還要麻煩點走個流程纔好。

他願意做的觀眾和聽眾，永遠永遠。

那麼，也想讓他參與到的故事裡，每天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