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掛在天上只是一個沒什麼溫度白影，甚至慢慢進了云層里。

遠西州大營大門高兩丈有余，不算兩邊哨樓上弓箭手，單是大門當值守衛就有百來十人。

大門中間吊著個淋淋人，上流下已經把沙地染紅了一大塊。

是麻子臉。

劉額前冷汗直冒，若不是胡楊林那邊柵欄缺口被封了，他不會冒險走這里。

他了肩頭裝著五十兩紋銀包袱，沒敢多看半死不活麻子臉，徑直走到當值守衛跟前，遞上對牌：“軍爺，我火頭營，出去辦點事。”

守衛接過對牌看了看，又瞥了一眼他上鱗甲兵服。

劉被守衛那個眼神看得心頭發，這套鱗甲兵服是他為了躲避虎步營追捕來換上。

他心中正忐忑著，就見那名守衛向著后一招手：“這里有個細！綁了！”

守衛們瞬間圍了過來，幾十把長矛齊齊對準了劉。

劉嚇傻了：“我真是火頭營人，灶上李頭兒還是我師父……”

守衛冷笑：“你是火頭營人，怎穿著步兵鱗甲？”

西州大營只有上戰場作戰兵才有鱗甲兵服，火頭軍遠離戰場，只負責在后方做飯，所以并沒有配置鱗甲兵服。

劉百口莫辯，他換上這兵服才好不容易避開虎步營，怎料距離出營只有一步之遙卻被當了細。

一想到李廚子若是也死了，他上背就是兩條人命！

劉眼神一恨，撞倒一個守衛不管不顧就往大營門口沖過去。

“抓住他！”

門口守衛從封朔大軍駐西州大營那天起，就換了遼南軍，個個都是沙場上爬打滾過來，見劉要跑，長矛一擲就刺中了他左。

劉慘一聲倒在地上，包袱里白花花銀子全灑了出來。

“銀子！我銀子！”

他像條瘋狗，把銀子全攬進自己懷里，看著近在咫尺大營出口，眼底都迸出來了，拖著傷左向著大門爬去：“我有錢了，我要出去，我要過好日子！”

守衛們上前，毫不留用手中長矛扎進了他右。

兩條都被扎穿，劉發出殺豬一般慘聲，但依舊死死地抱著懷里銀子不肯松手。

他滿目絕看著西州大營外天。

太徹底進了云層里，烏云蔽空，似要下一場大雨。

***

邢堯匆匆走進大帳，“主子，那個火頭軍共犯抓到了！”

封朔從一堆公文中抬起頭來，他著一玄裳，襟口用赤線繡了蟠螭翻云紋，頭戴金冠，腰束玉帶，俊無儔面容上是一貫冷然。

“問出些什麼了？”

邢堯簡要把劉跟春香為了那五十兩賞銀，唆使麻子臉謀害姜言意事說了。

封朔眼中閃過一不耐，幾個罪奴勾心斗角他并不興趣，直接道：“胡楊林柵欄缺口是誰弄？”

這才是他一大早派人去抓劉主要原因。

柵欄木頭裂口是舊痕，顯然這個缺口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哨樓存在視線死角，死角還有蔽通往外面通道，這樣軍營簡直就是個笑話！

昨夜審訊了麻子臉，麻子臉說在昨晚之前他都不知道那里有個缺口，是劉告訴他。

邢堯道：“姓劉火頭軍不住刑，全招了，那缺口就是他弄。樊威小兒子是個好酒，幾個月前搶了一批良家到軍中取樂，其中有個番邦子很是得寵，但不知怎看上了姓劉，番邦子攛掇他弄了這個缺口，以便二人到胡楊林.。”

樊威在任時，軍中雖有營，但也不是全無規矩，過了亥時若還去狎，會被罰鞭子。

且營不足百人，軍中大小將領都有數百個，可謂是僧多粥。劉一個小小伙夫，破了頭也不到他，番邦子主勾搭，這等事他豈有不應之理。

他靠著晚上給那些營們帶宵夜，順便一度春風，很是過了一段快活日子。

封朔越聽面越難看，到后面臉上已經沉得滴水，“即刻捉拿番邦細作。”

以營份混軍營，又開出一條暗道，不是細作是什麼？

邢堯躬抱拳道：“屬下審完姓劉伙夫就命人去了。”

封朔面稍緩，吩咐道：“把營名冊拿過來。”

他昨晚取了西州大營營名冊，還沒來得及看。

邢堯從一旁高幾上找出冊子遞給封朔。

封朔一目十行看下去，發現沒有在府登記罪籍營竟有十余人，其中四人都沒法提供準確戶籍信息。

他從名字上辨出四人中一人就是那個番邦細作。

封朔把余下三人用朱筆圈了出來：“派人盯們。”

邢堯應是。

他接著往下看，目在名冊最末“姜花”這個名字上停頓了片刻。

所有營中姓姜只有這一個，想來就是火頭營那個廚娘。

名冊上戶籍地址寫得十分詳細，不像是作假。

但登州奉仙郡前年鬧瘟疫，死了好幾個村子人，府為絕后患，直接放火燒村。

郡守怕死太多人朝廷怪罪，偽造一冊新戶籍，只保留了那幾個村子一半人戶籍。原先戶籍冊銷毀后，村子里另一半人姓甚名誰本無從查證。

這戶籍填不可謂不高明。

封朔眸微瞇，如果這個“姜花”是偽造份，他倒有幾分欣賞那個廚娘才智了。

他指尖在名冊上輕輕敲了敲，問：“姜家嫡事查得如何了？”

邢堯恭敬回道：“京城探子來報，姜家嫡被送到這關外軍中充，只因與庶姐有諸多齟齬，庶姐進宮后得了皇帝寵，皇帝為給寵妃出氣才下此暗令。”

“轟——”

帳外一道雷聲響起，冷風吹帳簾，耀白閃電映在封朔臉上，他神甚是譏諷。

許是想起了什麼不好回憶，他眼底仿佛淬了冰，邊凝著一抹輕嘲：“不愧是那人寶貝孫子，在這種手段上，祖孫兩還真是一樣路子。”

當今皇帝祖父，可不就是先皇麼？

邢堯不敢接話。

封朔扔下手中名冊，整個人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眼底濃郁諷刺下藏著些不為人知緒，他道：“讓你查前些天死人是不是姜家嫡，查得怎麼樣了？”

邢堯這才開口：“屬下問過當日收尸兩名將士，那天營們都去了火頭營，只有一個夜里咽了氣。二八年紀，容貌中上，額頭上有疤，營名冊中也沒有名字，跟姜家嫡頗為吻合。”

“不過管理營們郭小旗剛上任，不知是何時被送來，屬下今夜再去找營們問話。”

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豆大雨點打在帳頂帆布上，發出“撲撲”響聲。

封朔顯然沒耐心再等，他散漫聲線里藏著冷意：“挖墳，開棺驗尸。”

眼前不知為何浮現起月夜下那個小廚娘致鎖骨和半個圓潤肩頭，以及那條水紅延至雪白脖頸后兜系帶，沒有一卻人想一親芳澤櫻……

封朔眸微斂。

如果死那個當真是姜家嫡，那麼這個“姜花”，極有可能也是細作。

還是一個試圖魅他細作。

想到這個細作或許還掌握著能讓他恢復味覺法子，他眸更深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