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被鸚鵡逗樂了, 接過籠子，再次向封朔道了謝，又問“不知王爺想吃些什麼？”

封朔見似乎喜歡著鸚鵡, 角也不著痕跡勾了勾，瞥了一眼裱在墻上的菜單道：“來個羊鍋子。”

姜言意給他添了茶，忙去廚房弄鍋子。

高湯是一早就吊好了的，舀鍋中沖滾水就行。鍋子底部放了燒紅的銀炭, 這樣即使端上了桌, 鍋子里的湯也會一直沸騰。

弄這些的時候，李廚子問了聲是什麼鍋, 姜言意一答羊鍋, 李廚子就手法極快地幫片出一斤羊來，切得不薄不厚，正是用來涮著吃的最佳厚度。

鍋子一端上桌，羊和各類配菜也擺了上去。

姜言意先前做的各類醬料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只可惜腐還沒發酵好。

開中高端火鍋店，服務自然也得到位, 自然不可能讓客人自己去打醬碟。

姜言意問：“王爺吃醬碟的口味是偏重還是偏淡？”

羊火鍋的醬碟講究一個“辛、辣、鹵、糟、鮮”, 在這吃辣還不太盛行的古代，“辛”一般是用蒜蓉, “辣”則是茱萸。

封朔以前也吃過鍋子，但那時候他沒有味覺，本辨不出口的東西究竟好吃不好吃。

他道：“隨意即可。”

姜言意琢磨他這話，約莫就是不挑了。

拿了一個致的梨花形小碗, 去陳列調料罐的柜臺前擱醬, 先放的醬料, 再放固的醬料, 順時針攪拌時不沾碗，這樣調出的醬料才不散不瀉。

調好醬碟，姜言意將醬碟捧回封朔桌前：“您慢用。”

銅鍋里的水咕嚕咕嚕滾著，湯是清湯，鍋子上方升起蒙蒙白霧，浮在湯面上的枸杞紅棗在這一刻好似落花一般，一旁的白頸瓷瓶里還著幾株艷滴的木芙蓉。

桌與桌之間都用半人高的竹制屏風隔開，屏風上用竹篾編織了各類花鳥圖騰，細看雖說是糙了幾分，但在這邊陲之地開這麼一家館子，已頗有幾分“雅趣”。

封朔拿起木著，這才發現木著上也雕刻了修竹紋，還有一個篆的“姜”字。

他打量擺上桌的碗碟，見大都塑形別致，打醬碟的小碗是梨花形，擺放菜品的盤子則是葉子形，碗盤外璧或是勺子柄上，也有一個篆的“姜”字，顯然是在燒瓷時就繪上去的。

封朔原本只是想隨便吃些，如今倒是真覺著這不起眼的小店頗有幾分意思。

他用加長的木著夾起一塊羊放進鍋里，涮好后放進醬碟里蘸醬，口的瞬間，愣了許久。

鍋底的湯約莫是用老母吊的，但沒有一點味，只余鮮味，羊有些微膻，裹上醬料后口，五味在舌尖綻開，直人回味無窮。

他突然明白為何權貴都喜歡吃這古董羹了。

姜言意在這時又端了兩個盤子上來，兩盤都綠油油的，一盤是香菜，一盤是茼蒿。

笑道：“這是小店今日開業贈的配菜。”

吃羊鍋子涮點香菜或茼蒿，這時行家都懂的搭配，不過有的食客不喜食香菜，有的食客又頗好這一口，姜言意索把兩盤都端上來了。

封朔看了看兩盤綠油油的菜，眉頭下意識就要皺起，不過也沒說什麼，只遲疑點了下頭。

姜言意一貫是看不懂這位大佬心思的，招待完他，又去別桌上菜。

雖然讓賣糖葫蘆的小販幫自己宣傳了好幾天，但今日開業，進店用飯的客人還是不太樂觀。

馬上就要到飯點了，店里一共只有五桌客人。

前來要糖葫蘆的孩倒是不，不過既然能被一串糖葫蘆哄到這里來，家中也都不富裕，自然沒那個閑錢下館子吃火鍋。

姜言意買的三把糖葫蘆就放在柜臺，見孩們一直圍著不走，想著反正是花在營銷上的銀子，就一人發了一串糖葫蘆。

孩們這才喜笑開離去。

趙頭兒坐在柜臺后面幫看賬，見狀直搖頭：“你這做生意的，還沒賺錢就先賠錢了。”

姜言意不好意思笑了笑：“先把名氣打出去嘛。”

之前看熱鬧的人雖多，但就跟姜言意先前擔心的一樣，羊鍋子不便宜，那些有錢吃羊的，都有自己信賴的老店，或是自家府上的廚子手藝就不錯，不會這般輕易就把錢砸進店里。

趙頭兒是看這店鋪的陳設，就知道花了多銀子在里面。

怕姜言意難過，他道：“開館子不是這麼容易的，都有個起伏的過程，下次休沐我跟老李約幾個軍營里的老友過來。”

他們在軍中的老友，再不濟手底下也管著百來十號人了，吃個鍋子的錢肯定是有的。

姜言意知道趙頭兒是怕自己這生意做不下去，到時候回不了本，心中激：“多謝趙叔好意，但哪能一直麻煩您和師父，我既決定在這里開店，肯定就想好了這些的。”

去后院，讓兩個火頭軍幫自己把燒烤架搬到鋪子門口，燃上銀炭。

趙頭兒不解：“你這是做什麼？”

他活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這樣的爐灶，不過瞧著應該是用來烤東西的

姜言意正用棕樹葉做的扇子催風讓銀炭燃得更旺些，一邊扇一邊道：“用來做炙的。”

古人管烤炙。

趙頭兒聽了暗自搖頭，心說這閨不懂行，開館子什麼都買什麼都做，那肯定是不行的，到頭來反一樣也做不好，賠了口碑。

但今日是姜言意鋪子開業的日子，姜言意眼下干勁兒又足，他也不好說不吉利的話。

炭火已經生了起來，姜言意快步走進廚房，從櫥柜里找出前些天就削好的竹簽子。

李廚子聽說想烤，也跟趙頭兒一樣覺著不可行，但拗不過姜言意，看一個人忙前忙后又于心不忍，只得幫切起了小塊羊。

秋葵在前面的店里守著，以便食客們要求添茶水或是要加菜。

姜言意手腳麻利串好幾簽子羊，拿上自制的辣椒面和孜然去外邊開始烤。

這個時代雖然辣椒還沒被搬上餐桌，但孜然已經是大眾所知的香料，不過在這里被做“枯茗”。

孜然跟烤那是絕配，再撒上一點辣椒，香味簡直能飄出一條街去。

當街烤串，視覺和味覺上的雙重沖擊引得不行人駐足。

等烤得七分時，姜言意撒上孜然和辣椒，那香味直往人鼻尖里鉆，把肚子的饞蟲一同勾了起來。

很快就有人上前問姜言意：“你這炙怎麼賣的？”

姜言意道：“小店今日開業，這炙不賣，進店吃鍋子，送五串炙。”

不管什麼時代，“”兩個字總能最快地擊垮顧客的心理防線。

那人見姜言意烤的炙分量足，還一連送五串，頓覺就算這里的鍋子味道差強人意，那也值了，抬腳就往店走：“給我來個古董羹，炙快些拿上來。”

“好嘞，您里邊請。”

這才開始烤就招徠了一位顧客，姜言意心中高興，臉上笑容也燦爛了起來。

里面的食客聽見說送炙，原本就被那味道勾得不行，趕喊了聲：“掌柜的，咱們這桌的炙可還沒上！”

姜言意回道：“正烤著呢！一會兒就給您端上來！”

虧得今日過來的火頭軍多，不缺人手，姜言意趕讓幾個火頭軍去后院幫忙多串些串過來。

坐在另一桌的封朔也聞到了烤香，不過礙于份，他自是不可能像那桌的食客那般嚷嚷出來，只往外瞥了一眼。

一名火頭軍正端著姜言意剛烤好的走進店，不期然撞見封朔的視線，他端著托盤的手就是一抖，腳下轉了個彎，往封朔這桌送來了：“大……大將軍，您……您請用。”

方才喊話的那桌，食客見烤端去了另一桌，正想嚷嚷，瞧見坐在那一桌的是封朔時，果斷閉了。

從遼南王邊搶吃，他還沒這個膽子。

趙頭兒坐在柜臺后面，見姜言意真用這法子攬到了客，但一聽那傻閨說炙是送的，心中頓覺虧，不過多一位客人就能多回點本錢，他還是熱絡迎了上去。

問清食客想吃什麼鍋子，就讓臨時跑堂的火頭軍去廚房給李廚子傳話，秋葵則拎著茶壺上前去添茶。

食客瞧著桌子之間都被隔開，仿佛是個簡易的包間，碗盤又設計得巧別致，原本是沖著炙來的，也因這些小件對這家店增了幾分好。

因為姜言意當街烤的作，加上孜然和辣椒面這等外掛，前來詢問的人越來越多，還沒到午時，店里就已經座無虛席。

里面一熱鬧，外邊瞧著店中生意紅火，食客們潛意識里就覺著這家店味道一定不錯，聞著勾人的炙味，再一聽這串是吃鍋子送，排隊等都樂意了。

路過的達顯貴見此盛況，難免也起了嘗鮮的心思，又不愿多等，便留下丫鬟小廝在此候著，把鍋子打包拿回府上去吃。

姜言意的辣椒面不多，往串上灑得也很，畢竟古人可能還不太習慣吃太辛辣的東西。

但有好幾桌食客吃了贈送的烤串，花銀子買都要再來一份。

姜言意瞬間覺得，古人吃辣這一塊肯定有市場，現在只恨自己的辣椒太了。

也虧得今日火頭營來了十幾個火頭軍，店里不管怎麼都忙得過來，傳菜的上菜的收拾桌子的，半點不耽擱。

姜言意在外邊烤串，后院也有火頭軍幫串串，到后面，不僅羊不夠了，竹簽子也不夠了。

竹簽子倒是好說，店里人手夠，讓兩個火頭軍砍竹子回來幫自己削就了。新鮮羊可得去鋪那邊再買。

鋪子的陳娘子上午還覺得姜言意這店里的生意，以后怕是不好做，誰料這會兒功夫就火熱了這般。

雖然眼饞，但自家是開鋪子的，心里倒也不酸，見姜言意走不開，道：“大妹子，你若信得過我，我讓我男人去馬屠戶那里跑一趟，給你再買些羊回來。”

“這可多謝陳姐姐了！”姜言意也沒料到店里的生意會火這樣，了兩個火頭軍跟陳娘子的丈夫一道去買，這樣也能多扛些回來。

火頭軍們以往便是進城，也鮮來都護府大街，對這邊的鋪子不悉，有陳大郎帶路，姜言意就放心了。

忙昏了頭，連封朔是何時出店門的都沒注意到。

直到一盞溫熱的花茶遞到跟前，遞茶的那只手修長，指腹糲，但骨節分明依舊十分好看，袖袍的卷邊上繡著卷云暗紋。

姜言意一抬頭，就對上封朔那雙深沉的眸。

他說：“喝茶。”

姜言意愣住，一時間沒上手去接，遞茶……不太像是封朔的作風。

好在正是飯點，現在大街上的人也不多了，店里又忙，也沒人注意這外邊。

為了招徠顧客，一邊烤一邊吆喝了半天，嗓子早干得冒煙了。

姜言意在圍上了手，接過封朔遞來的茶盞：“多謝王爺。”

噸噸噸一口氣把那盞茶喝了個干凈，這才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封朔眉頭一直輕擰著，嗓音低沉：“你這是在當掌柜，還是在當店小二？”

姜言意知道這是在說自己當街買烤串的事，這掌柜跟前邊街頭的來福酒樓比起來，的確是沒牌面。

不過自家店小，李廚子他們只是今日得閑過來幫忙而已，這些事總不能讓旁人來做。

捧著空茶盞尷尬笑了笑：“今日剛開店，是手忙腳了些。”

封朔看著鼻尖的細小汗珠和燒炭時沾上的一點炭黑，鬼使神差地出了手，姜言意僵在原地，一時間也忘了躲開。

“啪——”

烤架上的烤長時間沒有翻，焦糊后竹簽子都直接燃了起來。

姜言意被這聲音驚得回神，回頭一看頓時滿臉痛：“我的烤！”

封朔的手也在距離面頰只有寸余時收了回去。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主子，要給太皇太妃娘娘帶回去的鍋子已經做好了。”

恰在此時，邢堯從店出來，后一名護衛手上還端著熱氣騰騰的銅鍋。

姜言意像是忘記了剛才的事，面上是招徠顧客時的笑意，對他們道：“炙烤好了，我一會兒送到貴府來。”

封朔盯著臉上的笑看了兩秒，才點了頭，“多謝。”

語氣是他一貫的清冷，但莫名的能讓人覺到他似乎一下子不悅了起來。

姜言意佯裝不知，低頭繼續翻烤，等封朔走遠了，才抬手拍了拍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

一定是在烤架前站太久了，熱得慌。

陳大郎很快帶著兩個火頭軍扛著羊回來，見了姜言意就道：“馬屠戶那鋪子里都沒羊了，這兩頭羊還是現殺的。”

“勞您幫我跑這一趟，您晚間跟陳姐姐可得賞個臉，一道過來吃個便飯。”姜言意道。

陳大郎不善言辭，連連擺手：“都是鄰里，幫襯著些當是應該的。”

正是午間，對街開首飾鋪子的何杏娘突然往大街上潑了一盆洗菜的水，怪氣道：“姜掌柜，你那店里可得弄干凈些，昨日我鋪子里就躥進來一只老鼠！”

姜言意自打搬到這里來，還沒瞧見家中有老鼠，何杏娘這麼在大街上嚷嚷，心思可全寫在臉上了。

姜言意想不通自己開個火鍋店哪里礙了的眼，店里還有那麼多客人，也沒心思跟何杏娘吵，只道：

“那可巧了，我這店里倒是一只老鼠都沒瞧見過。今日用的都是今晨才買回來的，至于面米糧這些，家家戶戶都有，何姐姐可別因為我今日開店，就冤枉到我頭上來，怪傷和氣的。”

何杏娘被輕描淡寫幾句懟了回去，臉上不好看，哼笑一聲：“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開館子不招耗子的。”

陳娘子聽見們說話，出來幫腔道：“我這鋪子就挨著姜妹子的館子，真要有耗子，那耗子不先跑我鋪子里來，反倒跑杏娘你那邊去啃金疙瘩了？耗子了不？”

何杏娘一個人說不過們兩個人，癟了癟，端著水盆扭腰回了自家鋪子。

陳娘子這才對姜言意道：“別理，男人在來福酒樓有分紅，來福酒樓那邊生意好，們分紅才多，今日看你的館子生意這般紅火，估計眼饞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