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年底都是各鋪子易主的時候, 姜言意一番打聽，最終選定了原本屬于胡家產業的一棟茶樓。

胡家作為曾經的地頭蛇，勾結突厥被抄后, 抄出來的銀子那是非常可觀, 西州最好的地段，鋪子宅子幾乎全是他們的。

部分地契已經被府轉賣出去, 還有一些大頭的地契積著。

徐掌柜為商會一把手后, 一直在努力吞侵胡家的產業, 說起來楚昌平買下胡家的宅子, 也跟徐掌柜結了梁子。胡家的主宅附帶了花莊，徐掌柜想接手花莊生意，但宅子被楚昌平買下了，商不與斗，他只能忍下這口氣。

冤家路窄的是，如今姜言意看中的茶樓，徐掌柜也瞧上了。

姜言意之前一直派人盯梢，徐掌柜又何嘗沒防著，知道是楚家小姐，忌諱著楚昌平是個當的, 也怕后遼南王府的勢力, 徐掌柜打算來個先禮后兵, 率先給姜言意遞了請帖, 邀加商會。

很多貿易上的消息，只會在商會部流，這是為了避免被分走蛋糕。但凡上個什麼天災**，商賈們要解囊捐款，也是把銀錢收集起來后, 由商會去和府涉。

而府那邊有什麼新頒布的政令，也會提前給商會通氣，商會里越有話語權的人，從中牟得的紅利就越多，因為有油水的活兒全他們給攬了，商會里其他人趁著這風也能撈上一筆。

沒會的商人無從得知這些消息，就只能兩眼一抹黑瞎琢磨。

“只要楚掌柜不同徐某搶茶樓這塊地皮，徐某保證，楚掌柜會后，也能分得商會的一紅利。”徐掌柜是個生意人，從頭到腳都是明和算計。

姜言意如今對外宣稱是姓楚，“姜記”的店鋪，一開始沒改名，一則是好不容易打響的名氣，突然改名可能會流失顧客。二則“姜”是前世的姓氏，想冠用這個姓把老火鍋在這里發揚大，也算是和前世唯一的一點羈絆了。

但楚淑寶問古董羹店里的牌匾為何要“姜記”時，姜言意只能用前一個緣由搪塞。店名不改，楚家人總會多心的，姜言意想了一夜，最終還是決定換酒樓時，重擬店名。

此刻聽見徐掌柜的話，笑了笑道：“怕是得徐掌柜失了。”

徐掌柜儒雅的臉上收起了笑容，只剩商人為利是圖的冷漠：“楚掌柜何必以卵擊石，你小小一個古董羹店，還能斗得過整個西州城的商會不？”

姜言意說：“自是斗不過的。”

徐掌柜面稍緩，卻又聽道：“不過徐掌柜既然一開始就學我開古董羹店，現在又學我經營的面坊，證明我的法子還是賺錢的，不是麼？”

被這樣毫不留地揭穿，徐掌柜面上不好看，說了句“告辭”便起離去。

等人走了，郭大嬸才道：“東家，您這樣下他臉面，不怕他懷恨在心報復？”

姜言意淺飲一口茶道：“只要我不讓出茶樓，他懷恨在心已是必然。但低頭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商場如戰場，一開始就太好說話，后面只會被人當柿子。”

徐掌柜肯親自跑這一趟，就是知道他那邊可能拿不下茶樓，才想讓自己這邊松手。

郭大嬸跟了姜言意這麼久，之前只覺得姜言意做生意點子多，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展鋒芒，道：“還是東家看得長遠些。”

姜言意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面坊那邊怎麼樣了？”

“先前邴紹一人得管面進貨和面餅買賣，都沒時間去后廚盯著伙計們，偶有一兩個耍頭的虛報面餅數量也難以查清，如今羅鐵匠過去盯著后廚，底下的伙計老實多了。”郭大嬸道。

姜言意了眉心道：“面坊那邊的帳太雜了，還是得再招個賬房先生。”

而且面坊那邊做出的面餅，限于技條件，每一塊的大小并不均勻，鍘刀切割時，還會浪費不。

后世的方便面工廠有專用的機械面機，可以把和好的生面團薄片，再用滾筒切刀切細條。這樣既能解決面餅大小均勻的問題，又能達到一個注靈魂的彎曲度。

姜言意倒是繪了草圖，想讓鐵匠做一個可以人力縱的面機和滾筒切刀，但草圖與實有出，加上鐵匠沒見過后世的方便面工廠，愣是沒看懂畫的是啥。

姜言意一番解釋后，鐵匠大概懂了想要的是一個什麼東西，直言打造的難度太大，只說得閑了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來。

這東西要是能做出來，省了盤面繞面的功夫，做方便面的效率會大幅度提升。

***

茶樓的競標開始時，不止姜言意和徐掌柜看中了這黃金地段，旁的商賈也躍躍試，找關系送厚禮的不在數。

姜言意趁機渾水魚，讓楚淑寶當中間人，把自己種的辣椒，果子的以八百兩一盆的天價賣了兩盆出去，可把給樂壞了。

辣椒從關外傳來，被當稀罕花草，大冬天還結著果子的更是見，不好名花的大戶人家都喜收藏。

讓意外的是，那兩盆辣椒出去走了一圈，最后被人當做厚禮送到了封朔手上，封朔又給栽回地里去了。

姜言意空手套白狼賺了一千六百兩，最后茶樓還是盤給了。

有點心虛，下廚做了一道椒麻去找封朔，扯東扯西說了半天，終于說到茶樓的事上：“那個……別人給你送了重禮，你把茶樓盤給我了，會不會不太好啊？”

封朔理著公文頭也沒抬地道：“這些瑣事本王可沒功夫管，那兩盆番椒也是下面的人呈上來的。你倒是不必心疼這些商賈，他們的錢，大多都是從底層百姓上收刮來的。能讓他們自愿掏錢的機會不多，這些錢到時候會花到百姓上去。”

他這麼說，姜言意就懂了，這禮一層層送上來，兩盆番椒到封朔手上，中間各層的員肯定也被塞了不好。

封朔接管西州后，沒有及時打這個陋習，就是想用讓商賈們先自掏腰包一波。

只不過掏出來的這些錢，沒有到各個員手上，而是集中由府管理。

這是府給商賈們的一個下馬威。

他說完抬起頭，似笑非笑道：“怎麼，怕本王為了你以公徇私？”

在他說這些話之前，姜言意還有這樣的錯覺。

點點頭。

怎料封朔下一句就是：“那且當是本王為你徇私了一回。”

他靠著椅背，狹長的目半抬：“你打算給本王什麼好？”

姜言意：“……”

還能這樣的？

想了想，把食盒里椒麻端出來，放到他跟前：“吶，好。”

封朔：“……”

盤子里的一一的，淋了茱萸麻椒油，澤橙亮，上綴著碧綠的蔥末。

醬麻香十足，引得人食大增。

姑且……也算是個好。

他看了半天的公文，腹中正有些，取了鑲金烏木箸夾起一箸嘗進里，麻香率先在味蕾上綻開，很，吃起來無骨無渣，本的清香在麻油之下更明顯。

姜言意笑瞇瞇道：“好吃？是用大骨湯煮好再涼拌的，原本的鮮味一點都沒流失。”

確實好吃，但不是他最想吃的。

封朔放下箸，倒了杯茶喝，說：“你舅舅快回來了。”

姜言意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之前商議的提親的事。

封朔抬手住的耳垂，稍微用了些力道細細挲，嗓音微啞：“快些到明年就好了。”

姜言意耳垂被他得有些，躲了一下，卻被封朔扣住雙手按在了書案前。

姜言意有些慌，低了嗓音呵斥：“你別鬧。”

“我之前說了，先欠著。姜言意，現在得還的。”

他像是在跟說笑，只不過呼出的氣息不似他語調那般平穩。

糲的指尖從耳垂下，劃過雪白修長的脖頸，引得一陣戰.栗。

他視線落在頸側白瓷般的上，眸徹底暗了下來，撥開披散在后頸的濃黑發，用力吻了下去。

*

當晚，姜言意睡前點了三蠟燭，在銅鏡前撥開披肩的長發一看，發現挨近后頸那一片全是紅點，還有一個淺淺的牙印。

倒是不疼，只不過想起封朔當時那個野又克制的眼神，心口沒來由快跳了兩下。

這家伙……以后還不知道要怎麼應付。

***

姜言意開始著手翻修茶樓時，楚昌平也帶著楚承茂和楚承柏回西州來了，一同來西州的還有剛同封朔結盟的興安侯。

楚家的小廝來報信后，姜言意就帶著楚言歸過去了。

楚家上下把楚老夫人瞞得很好，楚承茂和楚承柏回府后也被代過的，在老夫人跟前絕口不提被擒一事。

姜言意和楚言歸進屋時，楚老夫人看到長孫和剛出世不久的曾孫正喜極而泣，見到他們，又對孫子孫媳道：“你們姑姑去了，如今你們言意表妹和言歸表弟都過繼在昌平膝下，你們都是同胞兄弟姐妹。”

姿頎長，一行伍之氣的青年便是楚昌平的兒子楚承茂，瘦弱憔悴些的青年是楚大爺的兒子楚承柏，旁邊站著的年輕婦人是發妻薛氏。

姜言意一一見禮，這次楚老夫人提了一，記著改口了，“兄長，嫂嫂。”

楚言歸也跟著人，他上還沒好全，姜言意找木工師傅給他訂做了椅，他如今不用去哪里都要楚忠背了。

楚承茂看他們兄妹一眼，點了一下頭，眼神淡淡的。

在原的記憶中，這個表哥就因為原兄妹兩做了許多蠢事而不怎麼喜歡他們，眼下楚承茂有這反應，姜言意倒不奇怪。

楚承柏臉憔悴，看都沒往這邊看，倒是發妻薛氏給姜言意還了禮。

楚言歸看著這一幕，角輕扯了一下，垂下纖長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緒。

楚老夫人抱著曾孫，問楚承柏：“柏哥兒，可給孩子取名了？”

“大名還未曾取，等父親和祖父定奪。小名……喚平安……”楚承柏說著，嗓音里帶了一哽咽。

他生母劉氏在一旁瞧見了，斥道：“柏哥兒，在你祖母跟前哭什麼呢！”

楚老夫人問：“這是怎了？”

劉氏搶著道：“他房里的月娘是在路上生產的，沒過來。”

楚承柏的小妾因為在路上難產，后又被朝廷所抓，月子沒坐好，敗了子，熬死在路上了。

楚老夫人嘆息一聲，說：“也是個命苦的孩子。”

又問：“可給孩子尋了母？”

楚承柏的發妻薛氏答道：“路上尋了一個。”

楚老夫人點點頭：“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娘，以后你就把他當親生的養著。”

薛氏應是。

楚老夫人見楚承柏神實在是差，心疼孫子，便把孩子給薛氏，讓劉氏帶他們回院子里休息。

楚承茂是楚昌平一手帶大的，擅武，出逃時為了護著楚承柏，臉上被劃了一道口子，到現在都還沒結痂，讓他本就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野。

楚老夫人問起他臉上的傷時，他滿不在乎笑笑：“南邊正著，路上不太平。”

“你這孩子，凡事還是得小心些。”楚老夫人語重心長道：“這破了相啊，將來說親，人家姑娘都怕你。你看柏哥兒孩子都有了，你到現在還孤零零的一人，等過年啊，祖母得好好給你相個媳婦。”

楚承茂道：“小傷，過段時間就看不見疤了。祖母，孫兒的親事不著急，如今天下正著，孫兒無心家，想跟著父親一起建功立業。”

“你啊……”楚老夫人語氣無奈。

他又跟楚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楚老夫人才讓他也下去沐浴換裳。

屋里的小輩們便也都下去了。

姜言意幫楚言歸推著椅出去，楚淑寶現在恨不得天黏著姜言意，直接把自己親兄長和以前最喜歡的二堂哥扔一邊，跟著姜言意一起走了。

楚惠寶是楚淑寶的小尾，見狀也跟了過去，還跟姜言意念叨：“二姐姐，今晚吃酸菜魚嗎？”

等著跟妹妹們敘舊的楚承茂終于意識到了哪里不太對勁兒，他四下看了一眼。

好在楚嘉寶還留在房，手上拿著個剛繡好的荷包，雖然荷包是湖綠的，顯得有些氣，但終于有個妹妹是記著自己的，還準備了禮，楚承茂心中甚。

他刻意落后了半步等楚嘉寶，楚嘉寶追到門口時果然停下了步子。

楚承茂回頭看。

楚嘉寶手上著那個荷包，面無表道：“二哥，讓讓，你擋著我道了。”

楚承茂讓出半步，楚嘉寶著荷包蹬蹬蹬就跑了。

嗯，是朝著姜言意兄妹二人離開的方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