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妄居高臨下地垂著眼，圍墻底下那雙瞳孔漆黑一片，看不清緒。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嗯了一聲，琢磨了幾秒：“你這名字，有點兒克我啊。”

輕描淡寫的一句，蘇斂卻覺心臟像被細針扎了一下，剛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崩裂。

他抿雙，掐指尖，克制自己不要失態。

以前池妄說過他們倆名字很搭，字面上看就是一對兒，天生就是被蘇斂管著的命。

這會兒他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十七歲的池妄截然不同，他們倆的也隨著時空的變化揮散煙。

想管人家，自己好像已經沒有立場。

夜晚起了點兒風，校服擺被吹起一半，一燥熱粘的空氣撲過來，蘇斂有些不上氣。

池妄隨意彈了彈煙，聲音懶散：“哎克星，讓讓，擋著我翻|墻逃課了。”

踹了四次，這人毫不知，那囂張勁兒倒是沒變，甚至變本加厲。

蘇斂始終緘默，只是著緒往旁邊挪了兩步。

圍墻上壯的微微彎曲、半蹲、彈跳、著地，一氣呵。

“走了。”池妄背對著他，隨意晃了晃手。

“池…….”蘇斂到底沒忍住，手一把搶過猩紅的煙。

夜風一吹，小半截煙頭猝不及防落在手背上，灼燒著疼。

他用力抖落，把剩下的半截遠遠地投進一邊的垃圾桶里：“煙，不然得肺癌。”

池妄回頭，挑起眉看他：“你媽是教導主任？”

“………”語氣太欠，真他媽想再送他一腳。

“只是友提醒。”蘇斂把手進兜，聲音更低，表更冷。

池妄有些不著頭腦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回見。”

夜濃重，蘇斂盯著池妄的背影久久站立在原地，直到消失一個小黑點兒。

手背遲緩地傳來灼熱，他出袋低頭檢查，才發現被剛才落下的煙把那片皮燙出了一片紅痕。

手指著燙傷的位置，腦子里卻將剛才跟池妄的對話止不住反復暫停播放，重新循環。

越是揣測，心越沉。

這人究竟想干什麼，到底還是做不到坐視不管，蘇斂快步朝著背影追了上去。

還好走得不遠，繞著街道拐了個彎兒，又重新看到悉的背影。只是這回旁邊還多了兩個人。

幾個人正勾肩搭背，沒個正形。

“都代下去了？”池妄聲線很低，懶懶散散的。

他了校服卷在手里隨意半拎著，一黑T松松垮垮掛在肩上，長邁開，步伐飛快。

“嗯，都代好了。”

“今晚弟兄們全員到齊！這！就！是！妄爺的排面兒！”

兩聲回話，無銜接。

三人路過街邊的路燈，線昏暗的燈打在臉上，幾張臉快速亮了一下，又陷黑暗里。

蘇斂瞇了瞇眼，面孔瞧著都眼。

瘦瘦高高的林衍，臉頰有些嬰兒的顧安久。

巧了，這不就是那倆恨不得搶池妄子來穿的兄弟麼？

兩人直到后來池妄創業也一直跟著，好，不離不棄。幾年下來還真搞出了公司規模，人稱商界新貴。

扯遠了，這仨狗狗祟祟的，準沒好事。

蘇斂抬手扣上校服里面的衛帽兜，寬大的帽檐蓋住大半張臉。他保持著一段距離，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幾人在前面打打鬧鬧，聲音忽高忽低，帶著幾聲笑罵，看上去心不錯。

又走了一截兒，左拐右拐，逛迷宮似的，終于繞進城市角落里的邊角小巷。

兩行路燈昏黃，整條巷子被晃得昏暗不明。兩邊的小店零零散散散著玫紅的曖昧燈，在夜晚里格外顯眼，引人遐思。

池妄在一個長樓梯那兒停住，轉上樓，幾人瞬間消失在視野里。

蘇斂腳步越輕，心事越重。

抬頭一看，好家伙，明晃晃兩個“夜”的大字亮著紅燈，比隔壁發廊還囂張。

狹窄的樓梯看不清盡頭，一邊兒墻上著一排整齊的招聘啟事，花里胡哨的。

他隨手撕了一張下來，借著昏暗的拿近看字：本店招聘重金聘請佳麗，不限年齡，只要好看，薪資厚，來呀來呀～～～～

“……….”

他被那幾個波浪號搞得腦仁生疼，嗡嗡作響。

以前家門口那破墻上這種小廣告不，這容換“重金求子”，也毫不違和。

認識池妄的時候，這人的確窮，一塊錢掰兩半花那種。三兄弟在一個小破宿舍里，天天風里來雨里去跑醫院推銷醫療設備，好幾回差點兒被人趕出去。

那會兒倒是堅韌勤，十七歲的現在為了錢，真這麼墮落跑去當鴨？

之前胡的猜測幾近落實，卻比想象中更難接。

蘇斂了書包外側口袋，份證倒是帶了，但用不上，沒年。

用錢開路吧，兜里沒錢，應該大概或許連門兒都進不去。要是被趕出來，就很丟人。

他了校服塞進書包，斜著長靠在小巷的對墻上，盯著那明晃晃的招牌發呆。

這地兒看著寂靜，來往的人倒是不。

時不時的有幾個青年笑嘻嘻地順著樓梯上去，越是夜深，越是興隆。

藏這麼深，該不會還不合法吧？

轉念一想，都能招未年，這地兒能正規到哪兒去。

蘇斂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人出來，他不知道池妄怎麼會變這樣，但實在做不到見人墮落，冷眼旁觀。

越想越煩躁，還是決定抬步上樓，看看況。

二樓燈火通明，房間亮。

過玻璃大門，一片烏煙瘴氣中，看到前臺外站著一排發型各異的非主流年們，池妄正雙手兜站在正中央訓話。

視線一掃，旁邊是一列列整齊的電腦。個個戴著耳機，屏幕上顯示著五花八門的特效，一看就在激烈戰斗。

門頭搞得這麼玄乎神，名字起得比夜總會還曖昧。

這他媽…..竟然是個網吧？

他靠著玻璃門邊，了眉心，開始回憶對話到底是哪一步開始出了錯。

“要撐著力賺錢啊，很累的。”

“接客？算是吧。”

“今兒夜包廂我請客。”

兩人同鴨講的服聊天，居然莫名其妙還真能對上。

蘇斂覺頭都要炸開，因為池妄的子形象先為主，對這人誤會實在有點深。

看現在這訓話的架勢，還是個能說話的管事兒。

但好歹，還不至于太墮落。

他閉了閉眼，長長舒了口氣，吊了一晚上的心臟落回原。

里面池妄視線緩慢掃過眾人，聲音不大，但迫極強：“誰讓你們找這麼多小姑娘過來當網管的？”

“小九讓兄弟們找的。”林衍雙手環抱著靠在一邊，迅速甩鍋，“我就說不行，豬腦子。”

“怎麼不行？妄爺，不是你說開業新氣象麼？貌小姑娘管用啊。你看今天第一天，來了好多男的，坐得滿滿當當，這還不好？”

顧安久“啊”了一聲，手指指著江山似的繞了一圈，“看這人涌人聲鼎沸的，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賺得盆！滿！缽！滿！”

小胖臉一揚，氣勢很足。

池妄半靠著吧臺，嗤笑道：“網吧顧客本來就是男居多，需要特意去拉男的過來上網？”

“沒聽懂。”顧安久搖頭，虛心請教：“再說仔細點兒，我怕一步沒理解到位，跟不上您的財富碼。”

“旁邊就是城大，該來上網的總歸會來。你找點兒帥哥往這一站，吸引些平時不來網吧的顧客，人不就更多了？”

池妄微微低頭，看傻子似的拍了一把顧安久的后腦勺：“讓你平時多學習，差異經營，錯位競爭，懂了麼？”

顧安久雙手一拍：“妙哇。”

一群發型各異的各路兄弟拉長嗓音，鸚鵡學舌：“MMMM——妙哇。”

池妄覺得這場面有些弱智到窒息：“…….閉吧，讓們早點兒回家，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實在缺工作想留的，改排白天的班。”

對話落耳朵里，蘇斂表微微松了些。這人經商頭腦一直在線他是知道的。現在看來還算紳士，總歸還殘存優點，不算一無是。

就算兩人現在完全陌生，來日方長，稍微管管，還有得救。

他把帽檐往下拉拉一些，側了側，準備先行離開。

胳膊肘撞到玻璃門，發出“哐當”一聲脆響，里面的非主流們齊刷刷回頭，氣氛定格。

一群人歪著脖子跟貓頭鷹見獵似的，直勾勾盯著人，場面一度陷尷尬。

顧安久掃了一眼蘇斂手上抓著的招聘啟事，又盯著眼前那張無可挑剔的長相，瞬間笑一朵花兒：“這剛改變營銷策略，就有小哥哥上門了？帥哥，搞兼職麼？本店重金聘請佳麗，不限年齡，只要好看，薪資厚，來呀來呀～～”

蘇斂：“………”

雖然救人心切，但并不太想以這種方式跟他狼狽為。

他垂眼把招聘啟事一團扔過去，有些暴躁出大門：“不搞。”

池妄偏了偏頭，瞇著眼睛分辨了一下：“等等…….克星？這麼巧？”

“認識？人就更好套路….不是，邀請了。”顧安久笑容更深，很是熱，“帥哥，不要這麼冷漠，試試唄。”

蘇斂往后退，眉頭擰得更：“不認識，走錯路了。”

“真走錯了？這地兒可不太好找。”池妄的眼神里帶了點兒探究。

蘇斂鎮定點頭，只要我表夠酷，別人就看不出來在尾隨跟蹤。

池妄沒吭聲兒，只是側夾著煙，若有所思盯著他看。

一晚上就能著兩次，還真巧。

“哎，這麼彎彎繞繞都能找來，說明什麼，8D地形一線牽，珍惜這段緣。”

林衍兩步過來，加說服大軍：“我看你長得不錯，盤正條順，很適合我們這兒午夜頭牌一職，工作時間暫定晚上十點到兩點，不耽誤你正經事兒。”

他停頓了兩秒，發自肺腑夸獎：“就你這樣的長相，至時薪二百五。”

你他媽才二百五，小叭叭叭，一個比一個皮子溜。

蘇斂回想起來，這人當初就是用這一套忽悠他們院買了幾十套醫療設備。

“不好意思，工作時間太晚，真不行。”

蘇斂停頓一秒，視線若有似無掃了一眼：“不像某些人，白天悶頭睡覺，晚上挑燈接客。”

被指桑罵槐的某些人靠在玻璃門邊，沒個正形：“不晚吧，兩三點睡覺算熬夜？”

蘇斂抬眼，眼神像刀一樣的飛過去：“我十一點睡，養生，行不行？”

見人一臉忍的暴躁，池妄憋不住笑出聲：“你們別鬧，人家高中生一個，網吧不收未年，犯法的。”

蘇斂心說您還算有點兒底線。

他把手進兜，表酷得一批：“走了，再晚宿舍要關門了。”

池妄出手機掃了一眼屏幕，溫馨提醒：“現在十二點一刻，已經關了吧，怎麼辦呢？”

“………..”，在門口等太久，忘了看時間。

維持了五分鐘八風不的酷臉，緩緩裂開。

新的一天，沒來得及占卜，鐵定大兇之兆。

池妄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我這兒可以讓你睡一晚。不過床小，你得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