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擋住了池妄大半張臉，顯得那雙眼睛里的緒更加捉不。

兩人距離拉得很近，近得深深淺淺的呼吸纏在一起。

房間無聲地沉默著，每過一秒，那詭異的氣息就增加一分。

蘇斂心里《命運響曲》開頭已經哐哐哐哐演奏了好幾遍，一次比一次悲愴。

他心里發虛，惡人先告狀：“，你突然睜眼干什麼，嚇我一跳。”

池妄嗓音還帶著一點兒沒睡醒的倦意，慢吞吞說：“你我的時候就醒了，還以為是我家狗呢。”

怪不得怎麼倒退都能被抓個現行，早說啊，就不瞎折騰了。

蘇斂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你他媽罵誰是狗呢？”

池妄抹了一把臉，樂了：“不是，你別對號座。”

蘇斂頂著那人探究的目，強裝鎮定別開眼。

重振旗鼓，撐著床鋪支起子，有些狼狽翻了個，腳踩地。

先是半夜爬床，手襲，后有投懷送抱，死不承認，池妄會怎麼想？

救不了，換個星球生活吧，告辭。

池妄看穿他的窘迫，沒打算為難人，桿打諢過去：“你在表演雜技麼？還利索。”

“…….”

被迫直面尷尬，蘇斂垂眼扯了扯皺的衛，沒好氣回：“我尿急趕著下床不行？”

池妄好像特別有耐心：“行，廁所出去左拐。需要我帶路麼？”

“不需要。謝謝留宿，我走了。”蘇斂勾起沙發上的書包，趕撤。

池妄沒留他，裹著被子翻了，又埋頭睡了過去。

熬夜接客還是太累。

特別是這客還是個床上不安生的主。

蘇斂輕手輕腳走到門口，目掃過掉落到地上的煙盒。

他佯裝不經意踢了一腳，把盒子踹到了床底。

出了網吧，他繞回八中，踩點兒進了教室。

被迫重回校園生活，數學老師被昨天蘇斂的離奇發揮刺激，不信邪似的，又把人了起來。

這回有點難為人的意思，選了道往年高考的最后一道大題。

上一世進高二中期的時候，壞學生蘇斂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那會兒就是用最笨的辦法提高績——瘋狂刷題。

他記好，做過的題幾乎過目不忘，看到題干下意識的就寫出了步驟和答案。

老師還在持續震驚，蘇斂已經深藏功與名，在眾人議論聲中回了座位。

他實在有些心不在焉。

回憶穿越回來這十來個小時，和這輩子的池妄大概真的不對付。一見面就是反復社死，大型尷尬現場。

個中細節，簡直不想面對。

蘇斂左手了眉心，另一只兜的手到一個質打火機。他垂著眼出來，是昨晚池妄點火的那一只，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了口袋里。

閃的火在眼前揮之不去，還有他下意識的許愿，心又有些搖。

就這麼放任池妄下去，結局和上一次大概是殊途同歸。

那人現在雖然傻了點兒，但本的確不壞，化來說，善良真誠。

按上一世的經歷，他們在二十歲前都是遙遠并行的平行線，毫無集。

如果要糾正那些七八糟的壞習慣，也許需要再近一點。

比如，轉學。

-

許久沒經歷校園生活，上完最后一節課，蘇斂心疲憊，覺比連做了兩臺外科手還累。

他跟著人群走出八中，正好807到站，習慣一躍跳上公車。車門關上，才反應過來是回家的路線。

“滴——公卡”

屏幕上顯示余額：1.32元，很是寒酸。

蘇斂抿了抿，把公卡扔進書包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自從去了帝都讀書，他就再也沒回過霧城這一片老城區，老大離家小回，莫名有些近鄉怯。

車窗外掠過風景，走走停停，一小時后，停靠在一個破破爛爛的街道邊兒上。

807嘎吱一聲停住，一群人鬧哄哄地下車。

蘇斂把書包勾在背上，跳下公，順著彎彎繞繞的樓梯往上走。

旁邊院子里幾張桌椅拼在一起，幾個大爺圍坐著下棋，正在爭執勝負。一堆小孩兒瘋似的跑來跑去，一個羊角辮踩著青苔倒，哇哇大哭。

吵鬧，卻充滿了生活氣。

蘇斂面無表把羊角辮從地上拎起，隨手拍了兩下頭算是安。轉拐進旁邊的小巷子里，徑直走到最里面那一間。

墻面斑駁，滿了花花綠綠的傳單，他抬手將印著搔首弄姿人的小廣告扯下來一團，推門進去。

“狗崽子，回來了。”里屋傳來說話，夾雜著不住的咳嗽聲。

蘇斂滾了滾嚨，眼眶干：“爸，好久不見。”

那個稱呼從嗓子眼里艱難出，才發現很是生疏。

他站在裂了幾條的門頭下方，一米八三的型顯得這小地方愈加狹窄。

眼神掃到穿著破舊背心的蘇華生，幾年不見，一時間緒有些控制不住。

蘇華生莫名其妙了他一眼，“也就一周吧，久麼？”

“…….今天沒出去？”蘇斂吐了口氣，岔開話題。

“昨天跑單到凌晨三點，剛起。”

蘇華生起，從旁邊冰箱里拎出個小蛋糕放在茶幾上：“再說今天不是你生日麼？還以為你大半夜才回，飯也沒做。”

蘇斂干地“哦”了一聲，五指用力，指尖泛白。

蛋糕上廉價的包裝袋被拆開，蘇華生邊蠟燭，余掃過去：“傻站著干什麼？”

“你歇會兒，我來做飯。”蘇斂把書包扔在矮柜上，卷起校服袖子，彎腰走進廚房。

蘇華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今天怕不是撞了邪。

總覺得這兒子跟往常不大一樣，但哪兒變了，說不出來。

半小時后，兩菜一湯，倒是像模像樣。

蘇華生盯著桌面，再次陷沉思，兒子這是出門被撞了腦子，開竅了？

他鼓起勇氣夾了一筷子往里塞，含糊出聲：“有什麼想要的生日禮麼？我先申明，貴的買不起。”

蘇斂停頓了幾秒，緩慢開口：“我想轉學，轉到三中的六班。”

之前他聽池妄的兄弟說過，他們是六班三劍客，名字蠢，但印象深刻。

“你……”蘇華生皺起眉，因為常年在外奔波，額頭中間陷進幾道很深的皺褶。

“好不容易把你弄進八中，費了多功夫，現在又想搞哪一出？”

過往劣跡斑斑，蘇斂無聲罵了句臟話，有些心虛：“就當生日禮。”

蘇華生嗤笑：“轉三中你那破績就能起來？”

“你最后再信我一次…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蘇斂好久沒當壞學生，業務生疏，“最后一次”的三連表態差點兒卡殼：“這次我一定好好學習。”

蘇華生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拿打火機點上蠟燭，沒再說話。

-

后面兩天是周末，蘇華生重新早出晚歸，轉學的話題卻再也沒有提起。

蘇斂知道這個要求的確有些難為人，心里盤算著只能等底考試出來后，用績做保障，自己去跟學校談。

周天吃過中飯，蘇華生把人從沙發上拎起來：“走，送你去學校。”

“不用，還早，我可以自己去。”蘇斂勾起沙發上的校服，低頭準備往上套。

“別穿了，走吧。”蘇華生有些不耐煩地推著人往外走，懶得過多解釋。

門口那輛舊托了漆，蘇斂幫忙推著往旁邊小道上走：“真不用送，我以后不逃課了。”

蘇華生輕哼了一聲，把頭盔扔給他，翻坐上托：“別廢話。”

這言簡意賅的酷勁兒，蘇斂跟他倒是一脈相承。

托在風里馳騁，巨大的風聲呼嘯而過。穿過街巷，駛上大橋，在霧城的嘈雜里一個飛馳的殘影。

蘇斂坐在后座上，覺指節被刮得生疼，上卻知著蘇華生后背傳來的溫熱。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生又別扭地往前又挪了一寸。

等到臉被吹僵，托車在八中門口停下，嘎吱一聲剎車。

蘇華生抬下去，嘖了一聲：“愣著干什麼，收拾行李去三中。”

“轉了？”蘇斂回過神來，扣下頭盔放上后座。

“嗯，這次是真最后信你一次，不好好學習，看我不揍你。對了，晚自習先去六班報道。”

蘇華生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又往他微信轉了五百塊錢：“沒多的了，省著點兒用。住宿費給你了一學期，平時沒事兒就吃食堂，別老往外跑。”

蘇斂了下，酷酷點頭：“知道。”

“去吧，狗崽子。”蘇華生笑罵了一聲，又說：“飯做得不錯，下周末還你做。”

蘇斂沒繃住，笑著應了一聲。

他輕車路進了八中宿舍，室友還沒回，房間空的。他慢條斯理收拾完所有行李，也就小小一箱。

也許天生子冷，他跟室友關系也是不咸不淡，不過點頭之。

現在收拾東西要走，好像也沒什麼打招呼的必要。

蘇斂著行李箱在門口怔了幾秒，瀟灑離開。

沿著路往三中散步過去，又順路進了旁邊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一堆養生玩意兒。

當歸、三七、蕨….. 七八糟的東西一結賬，五百塊只剩下一半兒。

貧窮讓人質壁分離，蘇斂已經很久沒會過捉襟見肘的滋味。

此刻盯著數字，覺腦仁生疼，恨不得自己兜里剩下的二百五能夠有分裂。

繞回三中，沿著路標轉了好幾圈，差點兒迷路，終于找到男生住宿樓。

宿管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張口就是方言和普通話夾雜：“等一哈，你哪個房的？”

“不知道，剛轉過來，您幫我查一下。”蘇斂著行李箱桿，裝得乖巧。

帥哥一撒，阿姨了腰。

卷發阿姨瞬間眉開眼笑：“新來的哦，那我曉得，六班的蘇斂對吧，403。”

哐當拉開旁邊的屜，手胡索了一番，拿出一大捆鑰匙翻了半天，最終挑出一把遞過去。

“謝謝。”蘇斂接過，在手里。

阿姨開了話匣子，忍不住絮絮叨叨：“你有倆室友不省心的，你可別學他們。晚上十二點關大門，十二點半熄燈，晚了就請宿街頭，就算帥哥撒我也不會開，就是這麼鐵面無私。”

蘇斂：“…….好的。”

指尖轉著鑰匙扣，他慢吞吞順著樓梯上了四樓，找到403。

開門進去，四人間的格局，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一目了然。

左邊倆上鋪被子糟糟的，右邊靠門的那一張倒是格外整齊。沒得選，他的床位只能是靠窗那一個。

簡單收拾完，看了眼時間，馬上快上晚自習。

蘇斂木著臉把重金買的破壁機上電，當歸、三七、蕨…..

一腦養生材料丟進去，再加清水熬了一會兒，湊合當晚餐。

吃完后，順手又做了一份，倒進保溫杯。

死駱駝的絕不止是煙這一稻草，就池妄現在這個生活習慣，早晚得出病。

醫者仁心，這人病太多，只能先從健康飲食開始。

弄完一切，拎著書包出門，他左拐右拐繞了半天，終于找到六班教室。

站在后門，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就看見三兄弟一個不落的坐在最后兩排瞎扯淡，還準時。

顧安久滿臉通紅，拿著第一手小道消息叭叭道：“聽說八中那個社會哥轉學過來了，名史牛，一挑五，揍得人家屁滾尿流，全員掛彩，連老師都不敢過問太多，最后不了了之。”

“邪門，怎麼偏偏就轉到我們班了呢？”林衍撐著下，加討論。

池妄看上去熬了個通宵，打著哈欠，眼皮都沒抬：“關我屁事。”

蘇斂：“……..”

怎麼說呢，剛進初中的時候，因為是單親家庭又長得招眼，開學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廁所里，說要給個教訓，讓他別太招搖，收斂收斂。

蘇斂覺得好笑，他什麼都沒干，收斂個屁。

是對方先了手，被欺負必然是要反抗，蘇斂被人懟到墻角，拳頭一出，絕地反擊。

一挑五的名史就是那次，效果拔群，從那以后再沒人敢找他麻煩。

雖然那會兒績不大好，但他真不是典型社會哥，只是拳頭，揍人比較狠。

一傳十，十傳百，個中細節被中間人夸大描述，他的輝形象就越發離奇鬼畜。

顧安久沉了一會兒，大膽揣測：“妄爺，都開學好幾天了突然轉到咱班，他這是不是想來挑戰你的江湖地位？”

林衍扣了扣桌面，理智分析：“說不定跟妄爺有仇，來近距離剛。”

蘇斂再次無語，心想你們是不是人均被迫害妄想。

他剛推開后門半條兒，肩膀被猛然拍了一下：“看什麼呢？”

蘇斂回頭，沖著禿了半邊頂的男人解釋：“老師好，我剛轉到六班。”

“哦，我聽說了。”班主任李國慶抬手了幾頭發，語氣冷淡，對這位傳聞社會哥的到來不太高興。

他大力推開后門，哐當一聲，教室不人回了頭。

李國慶視線環繞了一圈，盯著后兩排嘖了一聲：“看什麼呢，你們仨前兩天逃寢的檢討寫完了嗎？晚自習下之前給我。”

“李老師，我們錯了。”顧安久瞬間正襟危坐，一臉乖巧，“五百字行不行？”

李國慶冷著表，語氣平靜：“沒得商量，一個字都不能，再說話每人加一千。那個，蘇斂，你隨便找個空位先坐。”

蘇斂點頭，拎著書包在眾目睽睽下走進去，拉開池妄旁邊的凳子，無視探究的目，平靜坐下。

“看什麼看，做你們的題。”李國慶今天有點兒暴躁，對著看熱鬧的同學們吹胡子瞪眼。

大家收回好奇的目，佯裝認真。

李國慶雙手背在背后，溜達走了。

剛聽到名字，顧安久還沒反應過來，后背麻木，瞠目結舌：“帥哥，你就是蘇、蘇、蘇…….”

“九、九哥，你、你怎麼跟我、一、一樣結了。”旁邊有個瘦瘦的男生艱難開腔。

“小猴子你別打岔。”顧安久眨了眨眼，震驚出聲，“不能這麼巧吧。”

“嗯，我是蘇斂。”

顧安久好半天緩和過來：“啊，他就是那個八中校霸。”

池妄側頭打量了幾秒他的新同桌，心說就那睡著覺還張口咬人的小暴脾氣，也不算太意外。

被蘇斂的名史嚇得雙發，顧安久抓著林衍尋求安：“哥，我那天干嘛來著，居然一個大佬來當兼職，我是不是棺材板要合上了？看在兄弟一場，你給我準備點兒紙錢不？”

林衍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兒，我也有份，我還給他掛牌時薪二百五，不如我們選個風水寶地合葬？”

池妄沒忍住笑出聲：“出息。”

“妄爺，他前兩天突然出現在網吧，今天又選了你當同桌，一定是有目的，你小心真來找你麻煩。”顧安久很是犯慫，低聲音咬耳朵。

“我沒聾，能聽見。”蘇斂把保溫杯放在桌面上，哐當一聲，發出脆響。

氣場太強，前排兩人齊刷刷扭過頭，倒拿著語文課本，手忙腳，假裝看書。

蘇斂面無表把保溫杯推到旁邊桌上，低聲說：“那天留宿謝了，送你的晚餐。”

“我還真有點兒，夠心的，謝了。”

池妄有些困頓背靠著座椅，心想這聞風喪膽社會哥不是有人味兒的麼。

他單手擰開瓶蓋，毫無戒備，仰頭悶了一大口。

黏糊糊的口滾嚨，一奇怪的味道在里炸開。

沒來得及細品，難以言喻的苦隨即直沖天靈蓋，伴隨著酸不拉唧的后味如繞梁之音，三日不絕。

神農要是喝了都得直呼行。

池妄這一口差點兒當場去世。

“你管這玩意兒晚餐？”

他把保溫杯往桌面上一放，表一言難盡：“克星，你給我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