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商》第六章 舊日染離殤
「三哥?三哥?」
鵝黃羅的梁榭蘊蹦蹦跳跳跑進書房。
神恍惚的梁榭瀟這才斂目收神,指腹迅速藏起秋蘭素佩。
「又在看奏摺?」
梁榭瀟佯裝氣定神閑闔起手中奏摺:「耳提面命多次,切勿到跑,不記得上次的教訓了?」
「切!」梁榭蘊毫不在意聳聳肩,「不就是差點被抓嗎?還不是被我逃出來了?」
雲氏三兄妹再聰明,也抵不過一個鬼馬靈。
正如三個臭皮匠,抵不過一個諸葛亮。
「微臣參見小公主。」
文行禮后,手捧十數卷公文擱在梁榭瀟面前的案幾上,隨後取走已批閱的公文。
梁榭蘊眉頭一皺,甚為不解:「大哥不問世事,二哥流連與酒肆,政務一推再推,落到你頭上。真搞不懂你們。」
「不管你了,我去找梵音姐姐。」
清朗低潤磁音從後方傳來:「師傅正教授畫藝。」
梁榭蘊頓時垮下肩膀,無打采『哦』了聲。倏然一個閃過,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像只窺到的小狐貍。
雙手環在前,『嘿嘿』笑道:「三哥,從天姥山回來,你就很不對勁哦。」
「比如?」
梁榭瀟角浮起一抹笑。
「比如此刻,笑容比起以前,不知多了多。」
「是你甚看到而已。」
「那你如何知曉梵音姐姐正在作畫?而且……」小公主單手著下,一副瞭若指掌的模樣,「你為何也跟著梵音姐姐稱呼崔先生為師傅?」
之前就追問過幾次,兩人皆是守口如瓶。這下,被逮到破綻之了吧。
梁榭瀟眼皮微掀,賞了一個眼神,答非所問:「《戒》背誦得如何?」
得意之從小公主臉上撤走,取而代之的是期期艾艾:「就、就那樣……」
數日前,為了讓兒收起頑劣心,梁帝俊一道聖旨如疾風驟雨突下。
命其一月記《戒》,並擇時查。
「父王最近正好空閑,作為哥哥的我理應順便提下上次天姥山遇襲之事,為公主府添些守衛。」
「別別別……」小公主百般求饒,又對天發誓,「我再也不問了……」
梁榭瀟無奈搖搖頭:「還不回去?父王此刻應在去你公主府的路上。」
「不早說!」
小公主如驚弓之鳥,飛奔的速度不亞於離弦的箭。
一走,整間書房頓時回歸平靜。
梁榭瀟脊背後仰,深眸低垂,腰間秋蘭素佩再次落眼簾。
彷彿有一雙手撥弄時間,調回天姥山那日清晨。
指腹為略微凌的長發盤了個髻,凝脂白玉簪穿如墨髮,橙黃線繼續攏泄,如從天而降的仙。
季梵音下意識挲白玉簪,試探開口:「你一直帶在上?」
他沉不語。
季梵音艷滴的角漾起一抹笑。
最後,他背著下山。
姑娘倏然傾靠過來,鼻尖縈繞一淡雅素香之氣。
口某一鼓,多了團東西。
接著,輕嗓音如空谷幽蘭般緩緩響起:「菩提寺一別,它就日日藏在匣子中。今日,終於可以將它送出。」
清晨薄霧淺迷,空中混合干枝與氣,寒中帶暖。
梁榭瀟了乾的角,聲音略低:「你方才……夢到了什麼?」
「無夢,一夜酣睡。」
季梵音下意識否認。
不知為何,毫不想讓他知曉夢中之事。
從菩提寺遇見他開始,腔湧起一執念---靠近他!靠近他!
而夢中出現那人,有預,會讓兩人關係陷無法反轉的凝滯地帶。
梁榭瀟抿沉眉,骨節分明的長指向案幾右側。
片刻,一張對摺素白信箋夾著簡梅枝,緩緩攤開----字跡娟秀、墨香點點映眼簾:「仲白,氣急易攻心。勿讓我憂,可否?」
字句落心坎,平靜的心湖猛然掀起一陣波濤。
夢中之境,他亦在。
半人高噴泉兩側,魏剡在左他在右。然而的眼中,還是只看得到魏剡。
信箋上,人笑影浮,如春季含苞待放的第一朵玉蘭花。
終是狠不下心,提筆蘸墨回復。
幽深清冷的潭水旁,松木枯枝唰唰在牆上浮。白男子迎風而立,孑然而立如孤山松柏,右手持一把檀木摺疊扇。
自兩年前那暴雨如注的夜晚,這些斷斷續續的畫面猶如碎片般,毫無出又憑空襲來,剛深究,頭疼如炸裂般。
魏剡捂著腦門,息而重,恍若被人扼住嚨,摺扇失力墜落。跌跌撞撞旋至石桌,杜康酒仰頭灌頭。
半晌,撕裂痛才逐步緩解,不自輕喚:「林甫。」
晌午十分,城外粥棚正分發糧食,長隊擁堵推。
一銀髮布衫老人步履蹣跚,瞬間被推到在地。
正踱步而來的魏剡見狀,快速扶起老人:「老,您沒事吧?」
隨即朝一旁的隨從招手,端來熱乎乎的白粥與饅頭。
老順手接過,來不及道謝便匆忙離去。
「國師,這……」
魏剡眼清目明阻斷史大夫王濤的言辭,隨其後。
臨時搭建的簡陋竹棚,老半扶起白髮蒼蒼又作遲緩的老爺爺,舀了口粥遞過去:「老頭子,來,張口。」
「這對老夫妻的兒子死於礦難,迫於生計,一路乞討到邕都,也真是可憐……」
王濤的嘆息聲從後傳來。
魏剡凝眸留視,老爺爺喝了半口,推著另外半勺至老伴裏:「老婆子,你也吃。」
「吃著呢吃著呢。」
「記得吃饅頭,別著……」
老提高了聲音回答:「好、好。」
卻趁他不注意藏了起來。
魏剡淡淡一笑,旋即提步離開。
誰知剛走幾步,迎面撞上一位十歲小。
「大膽,誰家的野孩子,竟敢衝撞----」
魏剡斜掃了王濤一眼,後者識相收住後半句。
「放開我!」
小擰眉掙扎,防顯而易見。
「小子,可算逮到你了,讓你跑,這下跑不了了吧?」
一氣吁吁的褐帽男人指著小罵罵咧咧。
小弓護住懷裏的,齜牙咧。
「喲嘿,幾次三番我家的還敢如此放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男人邊說邊擼起袖子。
魏剡將小護在後,不不慢道:「他欠你多錢,我幫他還。」
褐帽男人這才留意到一旁這位大人,氣勢瞬間弱了下來,磕磕道:「國……」
「這些夠嗎?」一個青錢袋擲向男人。
男人扯開錢袋,眼睛瞬間發亮,這可是他一年的收。
魏剡半蹲下,小已將啃了大半。
「小小年紀,為何選擇盜?」
小桀驁冷哼,如一頭難以馴服的野馬。
魏剡也不生氣,漆黑的眼眸掃過他滿臉的淤青,側目吩咐道:「喚李太醫。」
王濤張了張,終是沒有出聲阻止。
為小上完葯的李太醫畢恭畢敬走到魏剡跟前:「國師大人,小本是輕傷,多塗幾次葯便可消腫。」
「您就是國師大人?」
小驚喜一揚聲,四周休憩的百姓聞聲而來。
「國師大人來看我們了。」
「謝國師大人的救命之恩。」
「請我們一拜。」
魏剡一把扶起圍攏過來下跪的難民,拒而不道:「魏某為國師,秉承以民為本之國訓,盡自己綿薄之力,諸位無需行如此隆重跪拜之禮。魏某之有愧。」
底下有百姓站出來----
「國師大人可別這麼說,要不是您,我們早就死街頭了。」
「對啊對啊,一飯之恩,沒齒難忘。」
不知誰先起頭,一圈人舉手高喊:「國師、國師、國師!」
場面何其壯觀,毫不亞於軍隊一年一度的練。
一主意就此在魏剡心中落實。
肅穆皇宮,正邁向未央宮方向的魏剡被一青宮喊住:「長公主有吩咐,國師大人請隨奴婢來。」
長廊盡頭,紫華服的子站在已修建大半的宮殿中,妝容緻。
瞥見他來,指了指對面一華麗又奢靡的殿宇,放聲大笑:「我要足踝所到之,遍地黃金。而天下,盡在我掌中!」
貪婪的慾從細長的丹眼中肆無忌憚流出。
魏剡垂眸緘默片刻,隨即從袖口呈上一份奏摺,言辭懇切開口:「朝中眾臣聯名上奏,請長公主規勸王上暫停修建新宮殿,撥款為汴水、烏山兩省百姓重建家園,並以策扶持!」
空氣陷死寂,寒風冷冽。
「你再說一遍!」古麗華聲線平靜,卻又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魏剡毫無懼重複,言辭加重了幾分。
「你信不信,本公主現在就可以斬了你!」
「以臣微博之命換取天下蒼生之安寧,綽綽有餘。」
「好!很好!本公主現在就全你!」古麗華冷麵無睨他,「國師大人以下犯上,脅迫皇族子嗣,怒龍,現將其押進打牢,七日後斬!」
季梵音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任由墨點滴純畫紙,失神。
「小姐,三王爺來信了。」
紅綃提著擺跑進來,興揮舞手中棕信封。
季梵音仍舊無打采,心上像掛了什麼東西,墜著難。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崔白捋了捋長須,漫不經心開口:「梵音徒弟,為師預留的作業是否完?」
季梵音略微欠,強打起神道:「昨日已完,請師傅過目。」
邊說邊將崔白領到檀木案幾。
攤開的捲軸,天鵝高仰著頸項,線條實流暢。鵝掌距離荷池僅幾寸,白如雪的雙翅迎風張開,猶如風翱翔的雄鷹。
崔白眼中閃過一訝異,隨即口稱讚:「徒弟天賦異稟,距離出師不遠矣。」
季梵音神平靜,不驕不傲道:「師傅過喻,徒弟只是在您曾經的佳作上略微添加了一筆。」
「哦?你還見過為師曾經的作品?」
季梵音笑而不語。
何止見過,幾乎都曾一一臨摹。
「呀,兔子,還是金的,」紅綃驚喜一,打斷季梵音的回憶,「小姐你快看,多麼討人喜歡的小兔子。」
季梵音側眸,杏仁猛地一。
這不正是天姥山上的那隻小野兔嗎?
從紅綃懷中抱過,悉的使得季梵音心房一陣,素手細細的金髮。
「想來還真是有緣,這隻兔子,我在曾經強盛的蓬萊國見過。」
崔白的聲音從後傳來,枯瘦的手掌隨意搭在紅漆扶椅上。
「曾經強盛?」季梵音甚為不解提問,「師傅何出此言?」
一向與外隔絕,充耳不聞窗外事。今日對這加了修飾詞的國家湧起了好奇。
崔白沒理會紅綃眉弄眼的警告,反而向季梵音提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主要依仗什麼?」
季梵音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
「君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長公主又極度奢靡,可憐了那位為民請命的魏國師……」
姓魏?
季梵音紅翕合數下,試探開口:「魏剡?」
崔白用細短的脖子輕輕點了下,季梵音臉驟變,猶如吞了塊銀錠,瞬間不過氣來。
視線迷濛中,看到驚慌失措的紅綃和意味深長一笑的崔白。
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我要收養!」
稚的聲回在古樸雅緻又不失大氣的客廳。
正在沙發上說話的一男一先是驚愣,隨即看向襁褓中眼眶紅腫的嬰兒。
夫妻二人對視片刻,掛著微笑答應兒子的要求。
隨著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形影不離,夫妻二人甚為欣。
對於這憑空闖進他們世界的小孩,困有之,然更多的卻是激。
兒子的寡言自閉癥,自來了后,便逐步消失得了無蹤跡。
「哥,我將來要像爸媽一樣,做一名譽世界的珠寶設計師。」
對上孩無比期盼又虔誠的目,男孩細心拭臉上的汗水后,寵溺一笑:「嗯,哥支持你。」
鏡頭倏然一轉,二十三歲的季梵音以一款名為『Beloved』的天鵝點絨項鏈一戰名,一躍為史上最年輕的一位珠寶設計師!
盛大的頒獎舞臺上,手捧水晶獎盃言笑晏晏。
觥籌錯的宴會,各自推杯換盞。
每個人披著一張笑意盈盈的面,互相奉承吹噓。
一杯如夕餘暉般的長島冰茶下肚,辛辣又刺激。季梵音優雅轉,輕盈的態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告別這骯髒污濁的宴會廳。
誰知……
亮如白晝的水晶吊燈猛然一熄,舞臺倏然投下一束。源,神俊逸的男人角噙了笑,邪魅又勾人心魂。
修長形逐步走到大廳正中,長臂高高豎起,『啪』一聲,打了個響指。
不羈的弗拉明戈伴奏『咚咚』響起,妖魅的男人赤腳隨著伴奏舞,不知不覺跳到邊。線條實的手臂做出邀請的手勢。
待反應過來時,四周已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除卻哥哥梁榭瀟,從未與其他男人如此親近。
男人讚賞挑眉,俯在耳邊輕語,帶著汗味的荷爾蒙強勢侵的全:「麗的姑娘,我魏剡,不知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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