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眨眼間已沖到眼前，傅深等人紛紛屏息戒備，同時心中暗道僥幸，幸虧那子先走一步，否則兩方正好撞上，那可就說不清了。

山道狹窄，飛龍衛不得不止步。傅深打定主意要多拖他們一陣子，公子哥們都沒讓路，有人出聲問：“來者何人”

一騎白馬越眾而出，馬上人彬彬有禮地頷首道：“飛龍衛奉旨緝拿朝廷欽犯。不知各位在山上時，可曾見到什麼可疑人”

勛貴子弟們個個眼睛長在腦袋頂上，拿鼻孔看他，有人戲謔道：“喲，好大的陣仗。是什麼重犯要犯逃了，竟能勞飛龍衛出手。”

那人也不惱，中帶地答道：“不敢當公子謬贊，奉命行事而已。”

問話的公子哥噎了一下，臉便不好看。傅深怕雙方掐起來，馬上出聲圓場道：“我等只是偶然游玩至此，不曾見過大人所說的欽犯。”

那人看了他一眼，原本漠然冷淡的眼角眉梢居然掛上了幾分笑意，欣然道：“原來是傅公子，久違了。”

就說這人看著眼傅深盯著他猛瞧，終于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天在街上扔了他一支并蓮的那個軍麼

易思明說的沒錯，他竟然真的是個飛龍衛。

“嚴大人，”傅深心復雜，“久仰。”

一眾紈绔都都盯著他們倆，莫名其妙者大有人在，不知道傅深何時竟然與飛龍衛有了集。

嚴宵寒緩緩掃視諸人，那輕飄飄的目如有實質，的這群心虛的公子哥們后背冷汗直冒。他倏而一笑：“潛逃者事涉謀逆大案，京城外各要道皆有衛兵盤查，懸賞通緝。敢窩藏、包庇欽犯者，視同謀逆。

“飛龍衛一路追蹤至桓仁縣，卻被逃了。此地山高林深，尋人不便，倘若各位能助在下一臂之力，抓獲要犯，來日嚴某必報知朝廷，為諸位請功。”

傅深第一次干窩藏逃犯這種事，總覺得嚴宵寒話中有話，不懷好意。不由得暗暗思忖：“他是不是已經看出來了”

他說完，山林中一片沉寂，無人應答。片刻后，不知誰冷笑了一聲，不無嘲弄地道：“太監崽子，還真拿自己當個人了。”

聲音不大，但因為此時格外安靜，所有人都聽見了。

嚴宵寒面陡轉沉。抬手按上側刀柄，仿佛隨時預備著拔刀。

他這個人很怪，愈是怒極，愈發輕聲細語，好像生怕嚇著誰似的：“我到是誰，原來是謝二公子，久仰。”

被點名的慶義伯二子謝千帆梗著脖子不看他。

嚴宵寒道：“嚴某今日一見二公子，果然是年英才，初生牛犢不怕虎，與令兄倒是真不怎麼像。”

謝千帆額上綻起條條青筋。

嚴宵寒繼續慢慢悠悠地道：“聽說令兄前年調任皇城兵馬司中郎將，前途無量，慶義伯虎父無犬子，后繼有人，想必再無憾了。”

謝千帆的表霎時由白轉紅再泛青，就像被人扇了一耳。

慶義伯長子謝百樓并非嫡出，然而相當爭氣，正經嫡出的二子謝千帆卻是個紈绔草包。非但如此，謝二親娘還十分不得慶義伯喜，慶義伯向著長子多于二子，多次揚言要將爵位傳給長子。謝百樓過謝千帆一頭，謝二幾乎與他了仇人，親朋好友都不敢當著他面提“謝百樓”三個字。

如今這事被嚴宵寒當眾捅出，無異于穩準狠地中了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傷疤。

謝二當場就紅了眼，氣急敗壞之下，竟然不打招呼就手，抄起獵弓朝嚴宵寒去一箭

眾人嘩然

嚴宵寒霍然拔刀，輕松開箭矢，飛縱至謝千帆面前，雪亮刀如銀河瀉地，直劈而下

“謝二”

傅深和易思明同時，一個沖過去阻攔謝千帆，一個撲上去擋住嚴宵寒。傅深手無寸鐵，急之下出自己背后角弓，眼疾手快地架住了嚴宵寒泰山頂般的一擊。

傅深手腕劇痛，被那巨大力道震的不住抖，怒吼道：“你瘋了他說錯了話，跟你賠罪道歉便是，何必下如此殺手”

嚴宵寒殺意不減，冷哼道：“口無遮攔，膽大包天。惹了不該惹的人，就別嫌自己死的冤”

傅深勉力與嚴宵寒抗衡，氣力源源不斷地相撞。然而木質弓再堅也擋不住飛龍衛吹斷發的刀，片刻后只聽“喀拉”一聲，傅深手中的長弓赫然斷為兩截。

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惜之。這把弓是傅廷信送他的生辰賀禮，跟了傅深好幾年，沒想到今天斷在嚴宵寒手下。只是此時他顧不得許多，雙手握住弓弦，在嚴宵寒刀上一絞一扯，生生將刀尖別了個方向。

飛龍衛虎視眈眈，早在嚴宵寒出手時就一哄而上制住謝二，以易思明為首的勛貴子弟們也不是吃素的，所有人都亮了兵。雙方眼看就要混戰起來，那邊兩人已打出了數丈遠，傅深被嚴宵寒不風的刀的左支右絀，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刀”易思明立刻將腰刀擲出，傅深疾跑數步，扭在樹上用力一蹬，輕如燕地躍至半空，手勾住刀柄，正面格開一擊。

傅深的劣勢瞬間扭轉，刀影疾風驟雨般地朝嚴宵寒攻去

嚴宵寒被他的后退數步，居然還有閑心贊嘆：“漂亮，不愧是傅家人。”

從他用弓弦絞住刀鋒的那一刻起，嚴宵寒就收起了輕視之心，他能為段玲瓏的義子，站上如今的位置，靠的不僅僅是心機和手腕，還有一力北衙軍的好功夫。剛才如果上來的是謝二那草包，恐怕沒等近就被格殺了，而傅深能在他手下走十幾招不敗相，對于這個年紀來說，就很難得了。

傅深此時也在暗暗心驚，他能覺出來嚴宵寒的第一擊是真的沒留手，慶義伯的兒子他說殺就殺。飛龍衛囂張跋扈，橫行朝野，他今天才知道這話不是說著玩的。

如果不能出奇制勝，謝二今天恐怕就要折在這里了。

生死關頭，傅深的腦子從來沒轉的這麼清晰迅速，念頭如火花般在他腦海中閃現，被他迅速地抓住，做出決策

這也正是他日后格初的一個端倪臨危不，冷靜縝，善于絕地求生。

兩柄刀叮叮當當地對撞，聲如雨，疾如颶風，刀幾乎晃兩條白練。傅深手腕力量不行，終究逐漸落了下風，兩人再一次揮刀相向時，嚴宵寒竟然直接將他手中刀擊飛出去，余勢未消，刀尖挾著勁風直傅深咽，眼看就要將他個對穿。

然而不行。

嚴宵寒可以毫不猶豫地弄死一個謝二，但要弄死傅深，他還得再掂量掂量。

刀鋒嗡鳴，在半空強行改道，使刀的人對這殺的控制臻于極致，手腕反轉，刀背離傅深的脖頸只差分毫，著頸脈險險掠過。

同一時刻，傅深突然暴起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傅深料定嚴宵寒不會對他下死手，在他刀鋒改向的同時，傅深幾乎是著刀背竄了出去，瞬間近，一柄小巧的獵刀無聲無息地上了嚴宵寒的結。

電火石，兔起鶻落，眨眼之間，勢已陡然反轉。

“嚴大人，對不住了，”傅深在他耳邊著氣，要挾道，“我不想為難你，你的人放開謝二，退后，馬上下山。”

他的手勁掌握的剛好，既能讓嚴宵寒說不出話，又不至于把他活活憋死。想也知道這一套手段是誰教的。嚴宵寒是個識時務的俊杰，制于人，立刻冷靜地打了個手勢，示意手下放下刀劍。

“你自己的刀也扔了。”

嚴宵寒松手，傅深一腳將刀踢飛。

謝千帆跋扈慣了，今天終于上茬，駭得臉發白，剛才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現在被飛龍衛放開，夾著尾戰戰兢兢地回到易思明后，忽然聽傅深道：“謝二。”

“啊”

傅深道：“你出言挑釁在先，箭傷人在后，過來給嚴大人賠個不是。”

所有人皆是一愣。

謝千帆終于從巨大的刺激中回過神來，氣得攥雙拳，漲紅了臉，狂吼狂：“我不他算什麼東西朝廷走狗我憑什麼要給他道歉”

易思明忙按住謝千帆，息事寧人道：“傅深”

“你道不道歉”傅深沉下臉，冷冷地道：“你要是再撒潑，我現在就把他放了，你可以試試。”

謝二：“”

被他勒著脖子、還被他用來嚇唬人的嚴宵寒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謝千帆死死瞪著他，眼眶越來越紅，最后竟然哇地嚎啕大哭起來：“我不我不我不你們都向著他我在你們眼里就什麼都不是嗎”

所有人：“”

嚴宵寒聽見傅深在他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就是個小孩子，被慣壞了，真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傅深低聲道，“我替他給你賠個不是，挾持你也是無奈之舉，對不住了。”

真是個心的人。

他說話的聲音里還有幾分跳的稚氣，可口吻和手儼然是人般的沉穩。呼吸平復后的氣息很輕，拂過耳畔時帶著令人心猿意馬的微。

嚴宵寒默默地心想，你也還是個孩子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林突然沖出數道黑影，趁眾人猝不及防時徑直撞飛龍衛，剎那間將一個人撲倒

“什麼東西”

驚呼聲令傅深分了心，趁著他走神的瞬間，嚴宵寒出手如電，抬手扣住傅深手腕，一扯一擰，隨著“喀拉”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頭響，他卸掉了傅深的一條手臂。

傅深反應也極快，轉一腳將他踹出數步，自己借力滾向一邊，將手臂接上，疼得冷汗直冒。然而他顧不上再找嚴宵寒報仇，因為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已經了不容忽視的威脅，不止是飛龍衛，連他們這邊的人也被撲了好幾個。

連易思明都開始破口大罵：“我你這他媽都是哪來的傅深你不是說這山上沒有野豬嗎”

傅深怒吼：“我好幾年沒來過了，我怎麼知道上樹，趕上樹”

寶巖山上曾有段時間野豬泛濫，糟蹋山下的農田莊稼，當地莊戶實在無可奈何，只好進京求主人家出手。于是傅深他爹和他二叔三叔帶著一隊北燕軍來幽蘭山莊住了半個月，掀了十幾個野豬窩，從此寶巖山再也沒過野豬侵擾。

直到近年來山里才再次出現野豬的影，但僅有幾只，莊戶們沒當回事。誰也沒想到林中竟還藏著這麼多野豬，而且極其仇人，見人就咬，把一眾訓練有素的飛龍衛和毫無防備的勛貴子弟追的屁滾尿流。

眾人在傅深的吼中紛紛上樹，但飛龍衛沒有嚴宵寒的命令，都持刀在與野豬拼殺。傅深蹲在樹上歇了口氣，看著下面，于心不忍，正打算喊嚴宵寒一聲，讓他們別死要面子活罪，話剛到邊，瞥見嚴宵寒正在他藏的這棵樹下，被兩只野豬正面圍攻，后的草叢微微晃。

傅深眼瞳驟，縱一躍，與草叢撲出的野豬同時竄出，斷喝道：“小心”

嚴宵寒被他直接從樹上按倒，兩人抱著就地滾了好遠。嚴宵寒后腰服被野豬鋒利的獠牙刺破，背上劃開了一道口子，鮮流了傅深滿手。剛才要是沒有傅深，那一下撞實了，恐怕現在他上就要多出兩個明的來。

“多謝”

傅深只聽他說了這麼一句，隨即肩上傳來一大力，嚴宵寒竟然將他甩出去了

沒等他驚愕的表定格，一道旋風似的黑影從他后橫沖直撞過來，傅深眼睜睜地看著長的獠牙沒嚴宵寒腰腹

“還不快跑”

嚴宵寒的吼聲在他耳邊炸響，自己卻來不及起，被野豬頂著在地上拖行。萬幸飛龍衛服所用的腰帶是銅首扣的寬牛皮帶，竟替他擋住了野豬重逾千鈞的一擊。

獠牙卡在銅頭上，掙不開。野豬發狂似的拖著嚴宵寒一氣撞，傅深在原地怔了一瞬，隨即拔追上，等跑到近前，簡直要瘋了，險些嘔出一口心頭。

他仰天怒吼：“他娘的你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嗎”

林深，赫然是一大片石崎嶇的斷崖。

那野豬八是了，想把這個討厭的人類拱下去摔死。

嚴宵寒也看見了后的斷崖，急之下手握住野豬的獠牙，想用力將它從銅質帶扣中拔出來，然而來不及了。眨眼間野豬已沖至崖邊，用力一甩。

山風呼嘯，懸空狀態下，一個男人的重終于將野豬獠牙與銅扣強行拽開，嚴宵寒急速下墜，他心知自己這回恐怕真的要栽了。

眼前一黑，下落之勢驟然停止。

傅深半探出懸崖，一手抓著他的服，咬牙道：“抓住我的手”

嚴宵寒那張仿佛總是蒙著一層面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真真切切的驚愕神。

“你”他微不可察地了一下，細小的聲音落在山風里，幾乎聽不到。

下一刻，他雙眼驀然睜大：“后它還沒走”

傅深背上傳來一陣劇痛，不可自抑地朝面前栽倒，即便如此，他手里還死死地抓著嚴宵寒的服。

“傅深”

他和嚴宵寒一起從斷崖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