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臺》28.審問

穆伯修眼中現出極深的恐懼:“你、你”

傅深幽幽一笑:“你這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嘛, 不信的話自己擰一下大,看看疼不疼。”

他越是虛與委蛇、彎彎繞繞地不進正題,穆伯修越是心虛,他一時恨不得自己干脆死了,也好過落在傅深手里他折磨。

“我怎麼覺得,穆將軍好像很怕我”傅深饒有興致地問, “比死還怕,嗯”

的確,傅深又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飛龍衛, 還是個標致俊俏大小伙子, 尋常人見了他不應該哆嗦這個德行。

穆伯修狠狠咬牙, 荏地厲聲道:“堂堂靖寧侯,私自囚朝廷命,就不怕飛龍衛追查到你傅將軍頭上嗎”

俞喬亭和肖峋:“”

傅深哈哈一笑,給他鼓了兩下掌:“容我提醒一句,穆將軍, 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尸就在順天府停著呢。還是說,你以為自己還能活著走出這里”

“至于飛龍衛,他們欽察使都已經是我的人了,查到我頭上本侯正不得呢。”

俞喬亭咳了一聲,提醒他注意分寸, 趕說正事, 別臭顯擺了。

穆伯修終于意識到傅深其實就是在玩他, 像貓抓老鼠,不急著吃,先玩個半死再說,終于忍無可忍地道:“你到底想干什麼”

傅深:“你是個聰明人,本侯都坐著椅出現在你面前了,你還猜不到我想干什麼嗎”

穆伯修一口咬死:“我不知道。”

傅深的笑容倏地冷了下來,輕聲道:“別給臉不要。我只問你一次,說不說”

穆伯修仍是那句話:“我不知道。”

“道”字的尾音還沒散去,傅深猝然發難,破風聲起,寒乍現,一弩箭“嗖”地釘進穆伯修左肩。

劇痛從霍然穿的傷口中炸開,穆伯修全無防備,發出一聲悶哼。

傅深手中端著一架巧臂弩,第二支箭遙遙指著他的右肩:“還不想說嗎”

穆伯修疼出了一聲冷汗,虛弱無力地靠在墻角,不肯答話。

傅深毫不留,也不打招呼,抬手又是一箭。

這一箭力度更大,箭頭直接打穿肩膀,將穆伯修牢牢釘死在墻壁上。

傅深慢條斯理地換上一支新箭,和緩地道:“現在不想說也沒關系,在你被打篩子之前,你有很長時間可以在這里慢慢想。死人不能說話就算了,一個大活人,我還怕你開不了口嗎”

他這回瞄準了穆伯修的右:“放心,我箭還不錯,說要打你右,絕對不會誤傷左。”

“三。”

第三支箭手飛出,穆伯修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

里流出來的鮮已經浸了地面,可惜面前三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鐵將軍,面對這場酷刑,沒有一個人停,那居高臨下的目仿佛在注視螻蟻,令穆伯修驟然升起一比死更可怕的寒意。

傅深微微啟,一個“四”字即將口而出之時,鐵牢里囚徒終于放棄了抵抗,聲音微弱地:“我說。”

傅深彬彬有禮地道:“請。”

“你猜的沒錯,”穆伯修道,“青沙隘伏擊是我等奉命所為,沒能中你的那支箭,也是我親手出的。”

傅深朝一旁手,肖峋遞給他一個裂了的木盒。傅深將盒子打開,朝穆伯修展示里,問道:“是這支箭嗎”

穆伯修掙扎著抬頭看了一眼:“不錯。”

那弩箭通漆黑,長約六寸,扁平三棱鋼箭頭,兩旁刻有深槽。箭尾有軍監花押“軍”字,箭頭與箭桿相連的部分有個形如野的一筆連“豹”字。

嚴宵寒曾告訴過傅深,這個“豹”字代表豹韜衛。

豹韜衛是皇家軍之一,隸屬于南衙十衛,是一支很低調的衛。“豹韜”本義指豹皮制的箭袋,因豹韜衛常在皇城高警戒,擅用弓箭,故得此名。

而傅深手中這支箭,出自作軍監弩坊署。他曾命人調查過,數年前,弩坊署曾制作了一批適用于臂弩的破甲箭,分發給軍和皇城兵馬司使用,但由于此箭程不夠遠,且一次只能一支箭,十分肋,所以沒有大范圍地在軍中推廣,那些派不上用場的弩箭都扔在不知道哪個倉庫里落灰。

此箭只在曇花一現,傅深不曾見過,而軍的武更新迭代極快,早沒人記得他們還曾用過這樣一種弩箭。

如果不是當時夾在匣子中的那張紙給了提示,又得到了嚴宵寒的驗證,恐怕傅深的人現在也不到其中頭緒。

“沒想到這樣也能被你找到我還以為它被埋在了青沙隘。”穆伯修頹然仰躺在地上,雙目空,茫然地喃喃道:“天意如此”

監研制的臂弩雖不適用于戰事,但它勝在輕便靈巧,在中短距離殺傷力巨大,用來暗殺是一件相當趁手的兵

然而這把弩了穆伯修犯下的一個致命錯誤。他一直在軍中任職,先在豹韜衛,后來轉調金吾衛,軍用的所有兵都出自軍監,這導致穆伯修竟然習慣地忽略了一個常識:其他地方軍隊用的普通弩箭上,并不會有軍監的“軍”字花押。

傅深沒心聽他追悔莫及,單刀直地問:“青沙隘伏擊幕后主使是誰”

穆伯修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嘶啞地笑了起來:“傅將軍,我都已經在這里了,你還不知道是誰想要你死嗎”

傅深面不改地說:“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來問你了。”

他真的不知道嗎

青沙隘遇伏,問題出在只有北燕軍自己人知道的路線上。傅深當時最大的懷疑是有人通敵叛國,其次才是約懷疑他和肅王私底下的小作惹惱了元泰帝。不管哪一種可能,北燕軍里出了釘子,他趁著傷的機會從主帥的位置上退下來,想要找出這顆釘子,然而還沒等傅深有所作,這支作為關鍵證的弩箭就被送到了他面前。

他早就了帝王的眼中釘、中刺,哪怕傅深如同壁虎斷尾一樣出甘寧二州兵權、與穎國公府離關系,謹言慎行、蟄伏于北疆一隅,卻仍然逃不出皇帝的深深猜忌。

無知無覺,天真又愚蠢,不殺他殺誰

穆伯修癲狂大笑,抬起傷的手臂指著上方,嘶吼道:“天意還不明白嗎是天要你死”

俞喬亭握掌拳,肖峋呼吸重,哪怕他們早就心中有數,可自己推測的和親耳聽見行兇者指認,那種被活生生捅了一刀的滋味畢竟不同。

傅深倒比他們都平靜。他是經歷過真相發與賜婚雙重打擊的人,最刻骨銘心的痛徹已經過去了。好在那段時間有嚴宵寒在邊陪著,傅深雖然沒有過多地表,但以嚴宵寒的敏銳,多已經猜到了真相,否則也不會有堪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幾乎百依百順的

不得不說嚴宵寒還是有一手的,傅深如今回想起舊事,仇恨痛苦的覺很淡,能記起來的,居然都是些兩人之間蒜皮的日常瑣事。

“可惜,沒死,真是對不住了,”傅深面無表,“聽清楚了,我問的是誰給你下達了指令,誰從什麼途徑弄來了火藥,在你之上,是誰謀劃了這場埋伏”

這個能令皇上繞開飛龍衛、將暗殺這麼重要機的事給他的人,才是關鍵。

剛才還瘋的不行的穆伯修忽然閉口不言,沉默下來。

傅深:“怎麼,又不想說”

那釘的三支箭還流著,穆伯修忘不了傅深平靜語調之下殺人不眨眼的鐵,這話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求生與理智在心中瘋狂拉扯。

不過傅深這回沒手,而是支著頭若有所思地問:“說起來,我記得你最初在豹韜衛,憑著一手好箭升遷至中郎將,為什麼后來又轉調到金吾衛了”

他抓到了穆伯修,自然對他家境世一清二楚。不算飛龍衛,南北軍共十六衛,最難進的非金吾衛莫屬。金吾衛位列南衙十衛之首,侍奉前,十分清貴,選者幾乎全是勛貴功臣子弟。穆伯修出并不高,能力雖然出眾,做到豹韜衛將軍就算頂天了,他是怎麼進的金吾衛

穆伯修繼續沉默,傅深繼續瞎猜:“是因為有人提拔你你為了報恩,所以才愿意為他守口如瓶”

穆伯修似乎打定主意要當個蚌殼。這個反應反而更能證明傅深的猜測是靠譜的。他冷冷一哂:“深義重”

“有件事穆將軍大概還不知道,”傅深大言不慚地道,“我這個人一向講究先禮后兵,從不濫殺無辜。前段時間,我的人雖然一直在調查你,但確信從未驚過你。

“所以,正月初三,你為什麼突然拋下妻子家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后來甚至不惜以他人尸代替你自己,從此在這世上銷聲匿跡”

穆伯修倏忽一怔。

他狐疑地問:“不是你”

傅深:“你在躲什麼”

穆伯修明顯搖了,但仍然不敢相信傅深。傅深想了想,道:“你不惜以死,說明那個人想要你的命。而我有話要問你,所以在親眼見到你以前,我的人絕不可能對你手。”

他盯著穆伯修,多年沙場生涯磨礪出的猶如排山倒海,得穆伯修抬不起頭來:“那個人到底是誰”

穆伯修不是那種被人買了還幫人數錢的傻子,傅深沒有詐他,他稍微想一想就能想通其中的關竅。

“我勸你還是想開點,”傅深道,“你落在我手里,橫豎都是死,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脈絡已理的七七八八,哪怕穆伯修不說,只要有時間,這些線索也夠傅深查出他背后的人。

他還愿意在這兒跟穆伯修耗著,就說明穆伯修還有價值,倘若說的好,說不定還能多活兩天。

穆伯修再一次陷沉默,這回傅深沒有催他。片刻后,他終于放棄了抵抗,艱地開了口。

“我十七歲豹韜衛,二十二歲至中郎將,卻因為無意間得罪的上,屢遭打,直到而立之年,再無寸進。是那個人偶然發現我箭過人,破格將我調金吾衛,視為心腹。

“南北衙歷來不合,尤其是在嚴宵寒上位后,飛龍衛坐大,北衙過南衙一頭。那個人不甘心就此埋沒,于是想方設法招攬能人異士充實金吾衛,替皇上置了不不聽話的大臣。”

屏息靜聽的三人心頭同時一涼。

十六衛里最金貴的軍、一向被視為“不思進取、混吃等死”的金吾衛,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蛻變了一支用暗殺軍隊。

穆伯修道:“這兩年,皇上越發信重金吾衛,去年西秋關之戰后,他從金吾衛里挑選了幾個人,定下了青沙隘伏擊的計劃。”

“青沙隘在同州原州的北部,你帶人護送東韃使團京需要途經此,所以原州的北燕軍在你們到達之前,曾派人到青沙隘一帶清查。原州守軍將領是皇上的人,我們混在這隊人馬里,在青沙隘周圍布設了火藥。”

傅深忽然打斷道:“等等,你們的火藥是從哪里來的”

火藥是軍用之,民間不得私販,軍中火藥每一次出都要記錄在冊。原州是北燕鐵騎駐地,哪怕軍中有人里應外合,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挪用火藥。而且事后傅深令人查過青沙隘附近各州的火藥流向,都沒發現異常。

“是從草路上來的。”穆伯修道,“同州守軍與邊境馬匪之間有一條草路,同州軍私下盜賣火藥給馬匪,他們的火藥冊子全是假的。我們假裝東韃人,從馬匪那里買到了火藥。”

原州是傅深的嫡系,同州是傅深的舊部,堂堂北燕統帥沒死在戰場上,竟然里翻船,栽在自己人手里。傅深險些氣炸了肺,滿腔怒火無發泄,從牙出了一句話:“這群吃里外的混賬東西”

俞喬亭趕勸道:“將軍息怒。”

傅深沒理他,平復心,沉著臉道:“繼續說。”

穆伯修:“按照計劃,有兩人負責點燃引線,我守在高,如果你沒被石攔住,就由我補一箭,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你活著離開青沙隘。”

“誰知道你命比石頭還,都這樣了還沒死,不僅沒死,還活著回來了。”

“我怕被你查到頭上,每日里提心吊膽。終于,正月初二深夜,有人闖進我家里,想要殺了我。恰好那天我夫人帶兒回娘家,家中只有我一個人。我打傷了那人,心想事恐怕是敗了,于是連夜收拾細,逃出了京城。”

“我逃到東旺村時,察覺到有人一直在跟著我,就從義莊里了一,給他穿上我的服,故意留了個從不離的玉扳指,砍下他的頭,然后把無頭尸扔進了枯井里。那個人頭被我埋在東旺村后的林子里,現在恐怕爛的只剩骨頭了。這樣,如果有人發現那,追殺我的人就會知道,我已經死了。”

穆伯修詐死后,想繼續南逃,不料還沒出縣城,就被跟了他好幾天的北燕軍抓了回來。

前因后果相連,確實與他所知的事實一一對應,只是傅深還有一點想不明白:如果是為了滅口,為什麼那人不提早手,非要等到現在或者說,他原本是不打算滅口的,到底是什麼讓他覺得危險,只至于不得不棄車保帥

又或者,不止傅深與金吾衛兩方,要殺穆伯修的另有其人知曉真相的除了他們,還有那個將送給傅深的人。

這一池渾水,究竟卷進了幾方勢力

穆伯修因失過多,聲息已越來越微弱。他大概已預見到必死的結局,此時反而平靜下來,對傅深道:“我說的那個人,傅將軍應該很悉”

 “左金吾衛上將軍,易思明。”

傅深道:“不用說了,我猜到了。”

年時不淺的好友,甘冒風險替他安置金家后人的仗義兄弟,最后了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幕后黑手。

昔年對朝廷鷹犬充滿鄙夷、眼睛長在頭頂的貴公子,為了過北衙軍,甚至把金吾衛變了比飛龍衛還沒底線的暗殺組織。

傅深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易思明,緒都不如聽見同州軍做假賬時激烈,他甚至想不起這些年跟易思明有過哪些集。

誼短暫如朝,太升起就要消散,就好像人最終都會變的與從前不同。

只是有的人眉目依舊,有人卻已面目全非。

世事無常,天意難測。

傅深示意肖峋將他推出去,供也是件費心力的事,他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這些真相。穆伯修聽見他離去,自始至終沒有出聲求饒,在地牢里疲力竭地閉上了雙眼。

明亮天與新鮮空氣一并涌,令人耳目為之一清,俞喬亭在后頭關上石門,傅深忽然道:“杜冷來給他看看傷,別讓他死了。”

“是,”俞喬亭答應下來,“已經過午了,先去用飯吧。”

“我不吃,”傅深擺擺手,“臥房收拾出來沒有我要睡覺,沒事別來打擾。”

看得出他心不好,這時候誰都不敢勸,也不敢違拗。肖峋將傅深推進臥房,俞喬亭站在庭院樹下,長嘆一聲:“真是這都是什麼世道。”

肖峋沉默地拍拍他肩膀。

常在生死邊緣游走的人,對危險都有種近乎直覺的敏銳預。俞喬亭和肖峋不約而同地向濃云卷積的天際,冬去春來,萬復蘇,雷聲,未來卻似乎蒙上了一層翳,這一年,或許并不如某些人所期的那樣風平浪靜。

傅深原以為嚴宵寒至要忙上一陣子,沒想到第三天他就出現在山莊的早飯桌上。傅深難得驚訝一次,詫異地問:“你忙完了”

“沒忙完,”嚴宵寒大馬金刀地在桌子對面坐下,“不管了。”

傅深:“嗯”

嚴宵寒一本正經地說:“九天婚假,不是用來忙活這些破事的。”

“這可不像是嚴大人會說的話,”傅深道,“你們飛龍衛最擅長無事生非,怎麼放著現的有蛋倒不往上撲了”

嚴宵寒被他嘲諷了也沒翻臉,淡然地道:“這不是來抱你了嗎”

傅深正吃著飯,聞言當場摔了筷子。嚴宵寒一邊忍笑,一邊千哄萬勸地把筷子塞回他手里:“行了行了,我不說了,好好吃飯。”

傅深點了點他:“這要是在燕州,你現在已經被拉出去打軍了。”

“話頭是誰先挑起來的”嚴宵寒知道他只是虛張聲勢,越發蹬鼻子上臉,“好不講理。”

傅深其實真拿他沒什麼辦法,只好惡狠狠地夾了個包子堵住了他的

待用完了飯,嚴宵寒推著他到外面溜達消食,兩人這才將飯桌上的話題重新拾起來:“那件案子進展如何這兩天你應該已經查到了不東西,真不繼續查了”

嚴宵寒:“我說的不管,就是字面意義的不管,皇上已經令順天府會同刑部與大理寺一道查案。金吾衛的事,不歸我們飛龍衛管。”

傅深嘲笑道:“喲,鬧了半天,原來是人家把你們踢出來了。你還跟我這兒裝大尾狼,嗯”

嚴宵寒無奈又好笑,一低頭,恰好與傅深目相對。

他居高臨下地站著,那雙優深邃的眼睛里瀲滟著縱容的笑意,神態輕松自然。據傅深觀察,嚴宵寒在人前的狀態一慣繃,不是說他張,而是他的言行都太過準,連游刃有余和漫不經心都像是設計好的,像一只滴水不的鐵罐子,最真實自然的反應全部藏在厚厚的鐵皮之下。

然而今天不知怎麼,他忽然拋棄了偽裝與防備,整個人原地化一個大寫的寧靜溫和。傅深被他盯久了,居然覺得有點臉熱。

他承認自己早已心,不過是因為兩人之間多年淵源,傅深自認不是個淺的男人,誰知現在竟也會被晃了眼。

嚴宵寒注視著他慢慢紅起來的耳,笑了一聲,了一下他的耳垂:“我還以為你把人騙到手就看膩了,想不到侯爺還是喜歡我的”

廢話,眼都看直了,還想怎麼喜歡你

傅深在他腰上了一把,義正辭嚴地說:“手收回去,瞎什麼說正事。”

嚴宵寒從善如流地“嗯”,然而一時得意忘形,沒住上翹的尾音,立刻被傅深蛋里挑骨頭:“別嗯的那麼諷刺,重新嗯。”

嚴宵寒:“”

玩笑歸玩笑,兩人回到跑了八千里的正題,傅深道:“就算皇上不讓你手,你肯定也私下里查過了。有什麼發現”

嚴宵寒不置可否,反而問:“你為什麼對這個案子這麼關心”

傅深:“好奇。”

嚴宵寒:“你不是會多管閑事的人,穆伯修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傅深瞇起眼:“既然你要這麼問,那我也想問,你今天來找我,跟穆伯修案沒有一點關系嗎”

嚴宵寒靜靜地注視著他,二人在沉默中對峙。

“好吧,”嚴宵寒率先退讓了,“我不是懷疑你,只是有點疑問。我讓人去查穆伯修的世背景時,聽說一個月前也有人來查過他,這是其一;東旺村發現的那無頭男尸已經腐爛了,只能從著和隨件上推測他是穆伯修。但砍頭的目的是為了讓人認不出這是誰,那為什麼兇手還留下了能證明他份的白玉扳指不合常理,這是其二。”

“穆伯修最初供職于豹韜衛,后來轉調金吾衛。我記得去年有一天,你曾跟我提到過豹韜衛。”

傅深涼涼地道:“嚴大人,你是炮制了太多冤獄,已經忘了怎麼正常查案了嗎”

“不合常理的還有你,”嚴宵寒繼續道,“俞青恒是你的心腹,在北燕軍失去主心骨這個關口,你卻帶著他回了京城,而且執意要住到山莊。容我問一句,我們親那晚,你帶回來的那些北燕軍,全都留宿在侯府嗎”

傅深沒有回答,看不出是打算伏法認罪,還是準備殺人滅口,面無表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最后一點,皇上對這個案子的態度也很奇怪。”嚴宵寒停頓了一下,才道,“飛龍衛是天子耳目,查案效率遠比三法司要高,朝廷命遇害,哪怕與南衙有關,沒道理舍近求遠,撇下飛龍衛,反而讓刑部和大理寺去查真相。”

“上一次出現類似況,還是在東韃使團案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有一件事,陛下已經了知道其中真相,他就不會再去用飛龍衛。”

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哎,總算還沒有傻氣。”

凝滯的氣氛忽然流水般化開了。傅深向后一仰,脊背放松地靠在椅上,心寬地笑了:“我已經提醒過你一次了,皇上沒有你想象的那麼信任你。再不小心,飛龍衛遲早要散攤子。”

嚴宵寒皺眉:“什麼意思”

“你猜的八九不離十,”傅深道,“東旺村那是穆伯修自己搞的障眼法,為了躲開另一撥人的追殺。至于我跟他的關系,這屬于北燕軍部機,不便告訴你,跟你也不太相干。”

“這個案子往下查也是白費功夫,唯一一個不太重要、但對你有用的消息,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小心金吾衛,皇上手里可不只有飛龍衛這一把刀。”

飛龍衛和金吾衛,雖然哪個都不是好東西,但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公義,傅深還是愿意捧嚴宵寒一把。至他對嚴宵寒知知底,易思明的人品實在讓人不敢放心。

嚴宵寒怔立當場,腦海中飛掠過許多念頭,又被他一一歸攏理順。事關飛龍衛存亡,傅深話中的消息對他來說確實是個大問題。

沉思片刻后,他才肅容對傅深道:“多謝。”

嚴宵寒是真的沒想到傅深會在有關飛龍衛的事上給他提醒。當年的金云峰案,哪怕他最后網開一面,仍不能掩蓋他為了往上爬而反手給了傅深一刀的事實。這些年北燕鐵騎對飛龍衛嚴防死守,他一直以為傅深特別討厭飛龍衛。

然而,就在剛剛,當著他的面,傅深破例了。

他不會不知道自己這個提醒的分量,幾乎等同于親手替飛龍衛扼殺了最大的死對頭。

他思緒復雜,傅深卻好似真沒當回事,無所謂地道:“不用謝,舉手之勞。”

當晚嚴宵寒留宿山莊,傅深肖峋給他找個客房,自己去找杜冷換藥。誰知等他回房時,卻發現屋里多了個大活人。

傅深:“你來干嗎”

嚴宵寒:“客房沒收拾過,住不得人。”

傅深:“扯淡,我昨天剛人收拾完。”

嚴宵寒:“我不住客房。你我都親了,為什麼不能同床共枕”

傅深無地道:“你當我想誰賜婚你找誰去。”

然而嚴宵寒好像清了傅深的底線,知道在什麼限度里胡鬧他會容忍,遂一唱三嘆地道:“自古紅多薄命,剛才還看我看的目不轉睛,轉眼間就弛了”

傅深一個頭兩個大:“別跟個狐貍似地嚶嚶嚶了,過來鋪床”

由儉奢易,由奢儉難。傅深此前一直不愿意正視他被嚴宵寒伺候的貴了這個事實,但今天這個人一來,他住進山莊以后的各種別扭和不適應好像立刻痊愈了。

肖峋和俞喬亭照顧起人沒那麼細心,傅深那天下午審完穆伯修,自己在房里枯坐到深夜,等覺出,想找點東西墊墊肚子,一出門,才發現放在廊下的茶飯早已冷

而在嚴府養傷的那段時間,他似乎就沒想起過“”字。

一塊溫熱的東西上,香氣盈鼻,隨即嚴宵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張。”

傅深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新做的點心香甜松口即化,他隨口道:“有點甜。”

“我也覺得,”嚴宵寒把碟子放在桌上,給他到了杯茶,“廚娘手重,下次告訴放糖。”

傅深:“你剛讓廚房現做的晚上沒吃飽”

嚴宵寒路地去柜子里給他找中,聞言頭也不抬地答道:“你晚上吃的太素,睡前吃點東西,免得半夜被醒。”

傅深訥訥地了下鼻子。

“說起來,你們那位杜軍醫,他好像不是中原人”

“對,”傅深道,“西南來的,怎麼了”

嚴宵寒:“剛去看了他給你開的方子,用藥跟中原的大夫不太相同。我看他只專于接骨續經,不重調養。回頭還是讓沈策來給你把一次脈,開幾副補養的藥,藥膳也行常吃藥傷胃口,平時要好好吃飯。”

自從兩人因為傅深不喝湯藥的事鬧過一回之后,傅深吃藥的問題基本上就變了嚴宵寒的問題。在這方面嚴宵寒有絕對的發言權,基本上說一不二。不夸張的說,嚴宵寒要是哪天想毒死傅深,傅深都未必能察覺到。

他想起什麼叮囑什麼,傅深有一搭無一搭地應著,忽然覺得就這麼一直溫存下去也好,這間原本有點大,多出一個嚴宵寒,就正好了。

一團服落在他膝上,嚴宵寒躬將他從椅上抱起來:“拿好服,去洗澡。”

山莊里用的仍是浴桶,沒有屏風,只用中間一道簾子隔開。傅深蜷著坐進浴桶里,忽然聽見嚴宵寒在另一邊問:“前兩天都是誰幫你洗澡”

傅深張口便答:“肖重山啊。”

嚴宵寒一想到自己平時怎麼伺候這位爺洗澡的,后知后覺地泛了酸:“怎麼就想不開,非要住這荒郊野嶺,連洗個澡都不安生。”

傅深其實清白的很,他平時都是讓肖峋把椅推到浴房,自己扶著墻坐進去。也就是嚴宵寒能上手抱他,連俞喬亭都得避嫌。他沒聽出來嚴宵寒在拈酸吃醋,不明所以地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嗎還挑三揀四的。”

嚴宵寒:“”

他放棄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過了一會兒,認命地把傅深從水里撈出來,放回臥室床上:“我去拿藥,你先把頭發擰干嗯”

傅深忽然抓著他的領,用力嚴宵寒拉到自己面前,出一手指,把他的角往上了提了提。

“以后都只給你一個人抱,你不在我就不洗澡了。別醋了,行不行”

嚴宵寒先是一怔,下意識地把他的手抓進自己手中。

他眸沉沉地凝視了傅深片刻,像是在確認什麼,最終低下頭,干燥面在他臉頰上輕輕:“好這可是你說的。”

傅深的心臟剎那停跳,隨后如萬馬奔騰,轟地一聲,炸開漫天煙花。

他在嚴宵寒即將起離開時,迅速手按住他的后頸,把人摟了回來。

兩人頸相擁,前所未有的近距離帶來極度的溫暖與心花怒放,他原本以為只有一點點的心,原來不知不覺,已經積攢了這麼多。

難自只是一瞬間的事,嚴宵寒在親下去的同時,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種傅深可能有的反應,卻獨獨沒預料到眼下這個狀況。

他聽見傅深含笑的聲音著鬢邊響起,像是用鼻音哼出來,低啞,又有種說不出的和甜。

“親的不錯。再親一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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