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0005 宇文黑獺

“海陸並沉,道若餘燼,雖不肇於此時,亦今日域、凡所智勇之士、不忍直視之浩劫!”

寬闊的廳堂中,一名材魁梧、高鼻深目的中年人於木榻上側臥,正是西朝大行臺宇文泰。

宇文泰神原本有些鬱,當聽到書吏誦至此的時候,臉才又變得和緩一些,開口說道:“文雖不名,講理還算通暢。惠保如果進言止於攻訐,那是我看錯他了。”

“阿叔這麼說,請恕我不能認同!此書前言,哪一字不是事實?趙貴他纔不配位,連累大軍功敗垂,作孽又豈止葬送橫邙山那幾萬將士?”

堂下一名三十左右的年輕人正自跪坐,聽到這話後便忍不住開口道,眼眶也迅速變得通紅:“可憐我阿敦至今流落賊境,生死榮辱俱不能知。本以為兵進虎牢後,或有一二可能接回供養福,卻仍被這個鄉義敗類敗壞良機!”

年輕人名宇文護,是宇文泰兄長宇文顥之子,原本作為左軍趙貴的部將參戰,左軍撤退後留守潼關收攏敗卒,今又作為若乾惠信使返回華州報信。

宇文氏也有多名親眷流落東朝,其中就包括宇文護的母親。

因此宇文護聽到若乾惠這奏書前半部分對趙貴的控訴時,緒也是大染,對趙貴的厭惡加深:“此戰中軍、右軍將士用命,左軍卻因主將畏、群徒失勇,我在陣中,有眼能見,若非左軍……”

“你住口罷!今番用兵,在陣多你的親長上,都比你智力用深,也比你更悲痛失敗!”

麵對自家子侄,宇文泰也不再掩飾心中緒,講到之前的邙山敗績,神亦有憤懣憂悵。

但見到宇文護滿臉淚痕,他也隻是歎息一聲,不再繼續斥責,抬手道:“繼續誦讀。”

“方今立朝,大行臺得擁重,俯治以仁,失鄉之徒,統之以義,關西父老,陳之以禮,新舊附者,約之以信。道之大焉,無所不覆,沐之者,不殊種類,無論尊卑,用之大則大,用之狹則狹,唯大行臺以裁!”

聽到這裡,宇文泰眸一閃,再次停書吏,在木榻上坐直了軀,俯視著宇文護沉聲道:“這樣的見識,已經不是惠保量之,也非他麾下群僚能說,是什麼人為他捉筆?”

宇文護這會兒還沉浸在骨分離的悲痛中,聞言後隻說道:“聽說是關前抓捕的一名東州逃客,是高仲下屬的一個事員。因高仲被趙貴抓捕,投領軍帳懇請進言。”

“東州才士稠,確比關西人可觀啊!”

宇文泰聞言後歎息一聲,言語神態間都出一羨慕,繼而又示意書吏繼續讀下去。

“古來凡大治,列甲於鄉、藏富於民,洽之以道、率之以法,恩威兩用、無往不利!亡秦者,非楚也,鹿亡國中,得道者擁。儘地利,申士氣,頑賊雖兇,不足慮也。士氣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引而聚之,則道昌矣……”

宇文泰聽到這裡,神又變得有些不自然,視線在堂眾人上遊移一番,有幾分被人窺破心意的侷促,片刻後才冷笑一聲,說道:“本以為是有幾分真知宏,原來也原來也隻是一番妄人狂言!”

“是啊,甲兵是王朝本、克敵利,列甲於鄉,一定會強徒好鬥,富於民,世風必然猾乖張。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古書裡的定論,豈是得道失道的虛妄之說能質疑推翻!”

宇文護聞言後連連點頭,道或不道,本就不是什麼切實的議論,他所見世道之桀驁稱豪者,人馬壯便是最本的道理。

“你也知道亡秦必楚?那你來說一說,楚何以亡秦?”

宇文泰雖然不知書,但隨著權威日重,也越來越注重經義學,並不希麾下儘是蠻勇而不知書的武夫,對自家子侄也常常說以經史義理。

宇文護聽到這問題則有些窘迫,垂首默然片刻纔開口道:“我知其事但不知其理,項王勇武,所以滅秦,沛公、沛公多智,因此造漢?”

“勇武可以建功,智慧可以立業,這麼理解也是對的。但楚之亡秦,在於楚人怨屈。心懷忿而誌氣揚,所以不畏強權,率先發難。”

宇文泰講到這裡,神轉為追憶:“當年北鎮兵變,同樣也是這個道理。咱們北鎮子弟,未必勇冠天下,唯方寸之意氣難平,便想問理於天下,為何薄我?

士氣擁堵,必然氾濫,這舊日的心跡意氣,父兄以踐行,推我及人,子孫不該輕易忘記。這一番論理,雖有輕率虛妄,但也強過了你的見識!”

“我、我也隻是不悉漢兒的經章句,未必就阿叔所論這樣見識拙劣……”

宇文護聽到這話後便有幾分不服氣,他年時便喪父,跟隨叔父輾轉各地、曆經戰離散,雖是叔侄,卻不遜於父子,此時聽叔父評價他不如一個素未謀麵的東州降人,惱之餘,還有幾分失落。

“有誌氣,總是好的。”

宇文泰笑了一笑,抬手接過若乾惠送來的奏書,又伏案細讀了起來,並問話道:“這書信經幾人手,幾人看過?”

“我領軍差使便直歸華州,呈送堂。”

宇文護連忙說道,,講到軍機公事,他也不敢馬虎。

“你先退下休息吧。”

宇文泰將侄子打發出堂,又抬頭詢問親兵:“趙驃騎府未?”

“驃騎使員奏告,歸程中馬驚跌落,筋骨有傷,請傷愈後歸府拜奏。”

聽到親兵這回話,宇文泰眸中閃過一霾,片刻後才又沉聲道:“著行臺謁者攜醫藥石赴鎮問,蘇尚書一併同行,傳我口令,讓趙驃騎放出高司徒,其屬有名李曉者,辟府中任事。”

待到親兵外出傳令,宇文泰又抓起那封奏書仔細看了起來,並讓書吏抄錄幾份副本,他自己提筆勾抹,將副本中有涉趙貴的章句容全都塗黑。

做完這些後,宇文泰便又下令將自己塗抹過的幾份副本分送在朝幾名文武大臣,而那未作塗抹的原件,他沉一番後,便著員送往太師賀拔勝

“儘地利,申士氣,有意思……賀六渾所恃者雄,但其近賢之路卻因此壅塞,也是有得有失。”

吩咐完這些事,宇文泰搖頭歎息一聲,然後便又埋首滿案的文牘中。邙山此戰失敗後,他有太多的事理、收拾殘局,實在無暇將力專注於某件事上。

潼關關城中,兩天後若乾惠又將李泰招至麵前,說道:“關東賊軍確已退去,大行臺已遣彆將赴此守關。我也要率部迴歸,李郎便與我同行罷。”

聽到東魏後續的軍事行並冇有違反曆史的記載,李泰也鬆了一口氣。

他之前的想法有些輕率冒失,小覷了古人的警覺,還打算若高歡大軍攻來再尋機跳反活命,但其實本冇有機會。

他雖然幫若乾惠痛罵了趙貴一番,找到了彼此上的契合點,但若乾惠也並未對他儘足信任,名為優待,實則被在關城中,甚至連之前的家人部曲都不得相見。

好在東魏還是退兵了,而他區區一個高仲下屬的降人,也不值得王思政專付筆墨的講述是否協同守城,之前吹牛共守恒農冇被穿。

就算被穿了也不打,此役西魏戰敗,將士憂懼,人人都想找機會輕擔罪責,關前誤會他是東魏諜子時還擴大抓捕,連累許多無辜。

他一個朝不保夕的降人誇大自己的事蹟,也是有可原,又不是謊報軍的原則大錯。

“請問將軍,書呈之後,大行臺可有回函斷?若仍言義未儘,伯山鬥膽請當麵陳詞。”

此間的小危機算是解除了,但他那封上書引起了怎樣的迴響,李泰心裡也是好奇得很,畢竟關乎到解救高仲和此的父親李曉,也是他能否在關中立足生活的一個起點。

講到這個話題,若乾惠臉就變得有些不自然,隻對李泰說道:“大行臺總攬軍政,戰後又有諸事亟待收拾,還無暇回信。”

李泰聽到這話,心緒不免一沉,看樣子憑那一封書信是很難扳倒趙貴,宇文泰應該是打定主意要在這敏時刻力保這個元從大將了。

見李泰神有異,若乾惠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拍拍他的肩膀,正說道:“李郎也不必因此憂懼,你是為我執筆直言,於於事,我都會護你周全。”

“伯山多謝將軍包庇!我隻是擔心高使君與我親長……”

若乾惠對他的態度並不是用完即棄,也讓李泰心裡對這個尚算耿直的胡人將領略生好,見若乾惠還要忙碌理撤軍事宜,便先告退。

這一次若乾惠的親兵並冇有將他引往直前的住所,而是將他帶到了關城西側的營地中。

“阿郎!”

再次見到李泰,李渚生等家人們紛紛迎了上來,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冇事就好!”

見到這些危難時仍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家人們,李泰也安心許多,隻是除了這十幾個家人部曲外,又多出十幾個陌生的胡漢麵孔,也都稱自己為主,李泰便有些詫異。

“稍後再同阿郎細說。”

中年人李渚生見李泰目,便上前抬手重重的握了握他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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