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回到爾朱兆大營時，時辰已經很晚了。

在父親營帳中沒見到人，向守備營帳的親衛詢問，也沒人知道斛律金的去向。

斛律心中盤算：只怕是暗中往高晉州營中去了。

高歡大營，帥帳之中。

隨侍一旁的高澄打量著今夜的來客。

略黑且糙，羅圈，兩手指間有著老繭厚，這些都在告訴高澄眼前之人自小生長在馬背上。

中年男子帳時，高歡就為他引見，要求高澄以子侄之禮相待，高澄也知曉了中年漢子的份。

爾朱兆麾下部將敕勒人斛律金。

斛律金是云州人，六鎮叛之后，北魏朝廷決定改鎮為州，將懷朔鎮改為朔州，原有的朔州改稱云州。

原朔州位于懷朔鎮以南，高歡作為懷朔信使，南下總要途經此，兩人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相識，為友。

“今日怎麼不見明月隨行？”

寒暄一番后，高歡問道。

“年輕人耐不住寂寞，領了些騎從探營去了。”

斛律金無奈道。

“明月好膽氣，哪像我家阿惠，終日只知道跟在我后，沒甚出息。”

高澄聞言側目：

賀六渾你過分了。

“哪有什麼可夸贊的，親犯險，愚不可及，我倒是聽孫騰說阿惠能為你參謀左右，你賀六渾倒是好福氣。”

“有點小聰明而已。”

兩人舉杯盞，回憶往昔，自是言笑晏晏，而高澄整顆心都掛念著他們口中的明月，也就是斛律金之子，斛律。

“阿六敦（斛律金)，你覺得大將軍才能如何？”

一番言談之后，高歡突然發問，也將高澄從對斛律的念想中拉了回來。

斛律金放下酒杯，沉道：

”天柱大將軍在時就曾說過，大將軍只有統三千人的才能，長于沖鋒陷陣，有勇力，卻無謀略。”

高歡對此憂心忡忡道：

“而今天柱死，大將軍名為領袖，卻不能得族人衷心擁護，爾朱氏眾人各懷鬼胎，我恐怕天柱這份基業難以存續。”

“賀六渾，你我相識于微末，昔日天柱大將軍就曾言能取代他的只有你賀六渾，你若信得過我斛律金，盡管直言。”

斛律金神肅然道。

“好！阿六敦，我信你為人，爾朱氏為政暴野蠻，引得天下民怨沸騰，又以河北最盛。

我賀六渾僥幸統率六鎮鄉民，大志于天下，領部眾伺機東出太行。

河北留守諸人，爾朱羽生無甚才能，劉靈助以占卜獲幸，敗之易也。

我聯合河北士族，得他們錢糧之助，更兼麾下將士之勇，以河北為基，舉旗建義反抗爾朱氏暴政。

阿六敦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高歡直視斛律金，目炯炯，酒杯的右手虎口甚至因太過用力而發白。

斛律金沒有多做考慮，他長而立，在高澄驚訝的目中扯開上，持腰間短刀劃破左，用酒杯接心前，舉向高歡道：

“天下苦爾朱氏久矣，明公不以阿六敦愚鈍，共謀大事，阿六敦愿割心前與明公盟誓，愿為明公驅使，就不世功名。”

“好！”

高歡拍案好，也隨斛律金割心前盟誓：

“我賀六渾若僥幸功，此生必不負阿六敦。”

一旁的高澄暗自翻個白眼：

你賀六渾怎麼不說子孫斷絕呢，這次真的可以說呀！

怎麼著？爾朱兆沒見紅，你就可以隨便口嗨？

高歡、斛律金兩人共飲心前。

放下酒杯，高歡長笑道：

“有阿六敦相助，我又多了幾分平定世的把握。”

“我也期盼能夠早日輔佐明公匡扶社稷。”

“這些時日還要委屈阿六敦留在爾朱兆軍中，虛與委蛇。”

“明公請放心，大軍東行之日，只需書信一封，阿六敦必引部民投奔，為明公前驅。”

六鎮起義時，斛律金領部民投奔義軍，而兄長斛律平則追隨朝廷。

之后，斛律金率一萬余戶敕勒部民歸降，被任命為第二領民酋長，被安置在云州。

兄長斛律平因朝廷大軍覆滅，往云州投奔斛律金，承襲父爵，任第一領民酋長。

六鎮之后，北疆殘破，斛律兄弟分領敕勒部民南下就食，在河北被杜周的義軍擊潰，部眾離散。

如今斛律金麾下部民僅剩數千戶。

高歡很高興，不止是得了斛律金麾下部曲千人，更是為斛律金這員驍將。

他們相多年，很清楚對方的能力。

但高歡還不滿足，他繼續道:

“還需阿六敦為我試探孟都公（斛律平)心意，若是孟都公愿意共襄盛舉，得阿六敦兄弟協力，我何愁不能事。”

斛律金對此信心十足:

“待剿滅樂平之敵，阿六敦當為明公做說客，必使兄長為明公助力。”

這次出征，斛律金領部曲隨行，而斛律平留守部落。

在高澄的見證下，一曲敕勒川險些將高歡送走的斛律金，正式加高歡陣營。

曾經的信使生涯對于高歡來說太重要了，不僅掙北鎮牢籠，南北往來增長見識，更能結各地豪杰。

高歡的好人緣就是這麼來的。

嗯，婁昭君的嫁妝也是這樣被花銷掉的。

也難怪高歡事后會善待提拔他的鎮將子孫。

自從兩人盟誓，確定主從名分，斛律金再不呼喚高歡為賀六渾，滿口都是明公。

不像某人沒有半點眼力見。

尉景，別左顧右盼了，說的就是你。

高澄忍不住遐想:高歡得了他的斛律金，而我的明月咧，我的明月何時能伴我左右。

隨帶著一張SSR卡出門的威風呀，好憧憬。

是斛律明月，不是元明月！

哎！元明月好像也可以……

“阿惠你愣著作甚，還不斟酒。”

高歡的呼喚再一次把高澄寄往明月的心神喚回。

明日還要尋河西賊人戰，兩人并未久飲，只約定平滅賊人后，再痛醉一場。

斛律金回到自己軍營時，斛律還守在營帳之外。

“你怎麼不回自己帳中？”

斛律金問道。

“我猜想阿爺是往高晉州去了，擔心有人來尋阿爺，便守在此間，還好只是孩兒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