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閑舟自橫。

在綠水湖的岸邊，居然有個小小的酒肆，酒肆門口掛著塊小小的招牌，上面寫著“杏花村”。

“借問酒家何有，牧遙指杏花村。”

燕十三從馬背上跳下來，不笑道：“妙極了，真沒想到，綠水湖前竟還有個賣酒的所在，哈哈哈。”

陳盛也往招牌上看了一眼：“的確匪夷所思。”

——神劍山莊是武林中的地，莊重而威嚴，在門前賣酒的話，相當于在皇宮外頭擺攤子，畫風確實有些不搭。

“二位客人風塵仆仆，想必是從遠方來的？”

聽到靜，從酒肆里走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掌柜，這名掌柜的材胖，笑得很親熱。

“不錯。老丈怎麼稱呼？”陳盛問道。

“鄙人姓謝。”

“姓謝？掌柜的跟謝曉峰是什麼關系？”燕十三忍不住了句。

謝掌柜道：“小老兒數代祖上均是謝家的仆人，已經兩百年了。第一任老莊主念我等還算勤勉，就給賜了‘謝’姓。從源上說，我與謝三并無親。”

“哦。”燕十三點點頭。

謝掌柜道：“不過，此地為何開有酒肆，我倒是可以說說原因。”

“請講。”

謝掌柜淡淡道：“過來挑戰三爺的人實在太多了，總有因為害怕而緒失控的，備著酒水的話，能起到壯膽的作用。”

燕十三：“……”

陳盛：“……”

賣酒是為了不讓挑戰者害怕，照顧他們的緒？

好吧。

若問裝哪家強，綠水湖前找老丈！

謝掌柜把視線落在燕十三的兵上，詢問道：“閣下可是奪命劍客燕十三？”

“對。”

謝掌柜展道：“果然是。奉三爺的命令，小老兒已經專門等候多日了。客人不妨歇歇腳，稍后我將親自架船，送你進山莊。”

燕十三一拱手，也還以笑容：“多謝老掌柜，有勞。”

天上地下，能被謝曉峰真正惦記的對手，只有他燕十三一個，這種重視是顯而易見的。

陳盛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找個板凳坐下：“掌柜的，快拿酒來，要烈酒，越烈越好。”

謝掌柜這次略過燕十三，認真地瞧著陳盛，說話的口氣圓。

“有人喝酒是為了壯膽，而有的人，卻只是喜歡喝。”

陳盛道：“沒錯。”

謝掌柜道：“宇軒昂，重劍藍袍，這位莫不是‘一劍穿心’高通高大俠？”

臥槽！

現在的消息都那麼靈通了？

陳盛道：“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麼大俠。”

謝掌柜咧著：“能說出這句話的，就已不是普通人了。高大俠請稍后，酒水馬上便來。不過小老兒多問一句，你也是過來挑戰謝三的？可要一起乘船？”

陳盛坦然道：“并無此意。我只是為燕兄的朋友，過來湊熱鬧罷了。謝掌柜，待會請你將燕兄一個人領進山莊便可。我就在這飲飲酒，看看風景，等著他平安歸來。”

嗯？

陳盛的話讓謝掌柜十分驚異。

奇怪了。

來到神劍山莊卻不進去挑戰的，倒是也有，可像他這麼說話的卻是頭一個。

——因為在謝曉峰的劍下，還沒人能回得來。

只要進去了，就得死。

一直到現在，燕十三才終于確信，陳盛跟著他是沒有壞心思的。連進都不進，而且還要喝烈酒，打算襲的人絕不會這麼做。

陳盛是真的把自己當朋友！

燕十三忍不住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了，我究竟有幾個朋友？又有幾個朋友是純粹的？

他的口一陣發熱。

燕十三控制著緒，問了一句老掌柜也想問的話。

“你怎麼就確信我還回得來？”

——按照書上的節，謝曉峰現在已經詐死，姓埋名去江湖上流浪，后期變了“沒用的阿吉”。既然謝曉峰連人都不在，你當然會安然無恙，就是想死都死不。

聽到燕十三發問，謝掌柜也目灼灼，狐疑地盯住陳盛。

陳盛道：“我早就說過，你不像個短命鬼，我這人直覺很靈的。”

憑直覺？

謝掌柜：“……”

燕十三哈哈大笑道：“好，兄弟盡量不讓你失。”

陳盛揮揮手，嫌棄道：“別耽誤時間了，你趕早點去，早點回來。”

“嗯！”

……

陳盛待在杏花村默默等候，天越來越晚，一直等到星漫天。

深夜，燕十三果然回來了。

借著酒肆的燈火，陳盛發現他面癡呆，就像丟了魂一樣。

“你輸了？”

燕十三搖搖頭。

“既然沒輸，那就是贏了？恭喜恭喜。”

燕十三又搖頭。

他失神地說道：“我沒贏，也沒輸。因為……謝曉峰過世了。”

陳盛瞪大眼睛：“啊？這，謝曉峰怎麼會死？誰殺了他？”

燕十三道：“謝曉峰驚才絕艷，不是誰想殺就殺的，唯一能夠挫敗他的，就是命運。我進神劍山莊之后，他的父親跟我說，謝曉峰得了急病，已經死了三天。”

果真沒錯！

劇就是這麼發展的。

陳盛震驚了一會，然后嘆氣道：“月有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一代劍神謝三猝然離去，倒是可惜得。”

燕十三無言，陷長久的沉默里。

他一生都在追逐劍道的高峰，雖然素未謀面，可謝曉峰就是他心中最巍峨的那座高山，也是最值得欽佩的知己。謝曉峰突然死去，對燕十三而言，就相當于天塌了。

目標沒了。

火焰熄滅了。

一切都變得再無意義。

看到燕十三雙手空空，陳盛問道：“你的劍呢？”

燕十三眼神灰敗，沙啞著嗓子回答：“丟到了綠水湖里。從此之后，我可能不需要再用劍。”

有一種東西，做宿命。

誰也敵不過。

你終將會有一天，會再次把自己的寶劍尋回來，與謝曉峰上演終極一戰，最后間接地死在他手里。

因果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陳盛道：“不用劍就意味著退出江湖，你真的下定了決心？”

“是。”

“未來有什麼計劃？”

燕十三想了想：“不知道。我打算隨便走一走，轉一轉，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如果上合適的人，也許會停下來生幾個孩子，然后教他們怎麼揍人。”

陳盛道：“額……我支持你。”

“謝謝。”

朋友不在乎時間長短，現在他們已經是真正的朋友。

也真正走了對方的心。

“兄弟。”

“嗯？”

燕十三說道：“青山不改，綠水常在，我們就此別過吧。”

陳盛并沒有啰嗦：“好，那我送送你。”

于是，就著皎潔的月，山一程，水一程，陳盛送了燕十三一程又一程，直到黑夜漸去，晨曦來臨。

在分別之際，陳盛隨手塞了幾張銀票給燕十三。

面額總共十五萬兩！

“燕兄，拿去省著點花……算了，你跟我一樣不正經，錢是省不下來的。”

“哈哈哈哈。”

燕十三連謝都沒謝，接過銀票就隨便揣進懷里，然后打馬狂奔。

“莫要再送。走了，駕！”

陳盛立在古道邊，目送著燕十三變得越來越遠，漸漸杳無聲息。

嗯，這麼對胃口的人確實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