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到地方的時候，火頭營的廚房正忙，七個灶臺火焰熊熊，正準備做朝食。

“老杜頭，王知縣發了話，顧小娘子以后就在你們這兒掌灶。你把人照顧好，要讓哪個不長眼的沖撞了，仔細你的老皮！”

兵士笑瞇瞇一開口，廚房里就出來一黑胖廚子，看起來五大三，也有四五十的年紀，面相卻忠厚，十分和藹可親：“小秦哥放心，咱們廚房這邊可沒人敢欺負人……”

“哼，小丫頭有灶臺高麼？一丁點兒的年紀就敢來掌灶？”

話音未落，后頭就有個中年男子冷笑，顧湘順聲掃了一眼。

“別理他，小娘子先用這口小灶如何？”

老杜頭翻了個白眼，低聲道，“這人黃三，以前負責軍中小灶，前陣子國公爺要求兵同食，小灶也就廢了，結果他做不好大鍋菜，害得三十多人上吐下瀉，他也挨了十軍，這幾日便有點不順氣。”

黃三顯然聽見了，翻了個白眼冷笑：“呵，食材就這些東西，他們吃壞了肚子，不怪運糧送來的陳糧霉米，到來怪我？”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們就是聘個神廚，我也不信他能拿這點野菜糙米做出什麼新鮮花樣！何況是個小丫頭。”

顧湘了然，低頭掃了眼籮筐里的食材，糙米糧雜面，菜除了野菜，有一堆葵菜，還有一筐黃瓜。

到也沒這廚子說的那麼慘。

轉頭又看見堆在角落的半扇豬。

“咕嘟！”

顧湘盯著豬——紅燒，油煎，醬烤……紅燒，四喜丸子，醬豬肘，拌豬臉兒，豬雜，腸……

的口水真是不停地流淌。

老杜特別不好意思地嘆氣：“羊實在沒有，咱們只能弄到豚，苦腥臭，軍中沒人吃，當的整日叱罵，可不吃也不，到底是葷腥，吃了長力氣。”

顧湘：“……”

我覺得你就是個深諳凡爾賽大法的老人，白瞎了那張忠厚老實的臉。

豬先擱著，朝食不宜復雜，顧湘回味了下自家大學食堂餐，決定做個餅卷吃。

此時廚房正忙，老杜給顧湘做完介紹，就趕去忙活自己那一攤子事。其他人也悶頭干活，誰也沒把剛來的小丫頭放在心上。

很快就到了開飯的時候，梆子聲一響，營房里烏泱泱地涌出一群人，齊刷刷到飯堂這邊。

顧湘掃了一眼蜂擁而至的人群，第一次把自己當初按照視頻教學反復練習過的手藝貢獻出來，麻利地開面團上鍋。

謝姜氏反反復復教的控火技巧！

蔬菜的面團悄悄焦黃，雖是雜面的，雜面卻有雜面的好，更爽口些！

煉好的油渣稍拌點鹽，倒在餅上稍稍加熱，充滿油脂香味的熱氣蒸騰而上。

“估計又是野菜餅子，或許能有點粟米粥，我看老程他們運了些粟米來。”

“抱怨個屁，至能吃飽了，有國公爺盯著，糧草沒被克扣多。”

“咦？什麼味？前頭那是個廚子？”

一行士兵本來睡眼惺忪，滿臉頹廢疲憊，忽然間神大振，舉目四顧。

香味騙不了人，不過片刻，顧湘面前就排起長隊，等刷上醬料，卷著油渣，黃瓜條并稍稍烤過的野菜的薄餅，第一次進到士兵的口中，眼前的隊伍已經長出別人一多半去。

“真香，手藝好？”

“我三哥在衙門當書吏，聽說王知縣請了個廚子回來改善伙食，怕就是了。”

“豈止是手藝不錯，看看人家這一，從頭到腳都是干干凈凈，再看看那些廚子，就是做飯的手藝差不多，我也想吃這人做出來的飯食。”

一群兵士轟然而笑，神奕奕。

老杜頗有些意外，沒想到王知縣送來的人還意外地靠譜。想了想便手攔住正準備去給貴人送飯的小幫廚：“你去找顧小廚，讓仔細細做一份朝食……給貴人送去。”

小幫廚愣了愣，點頭去了。

“哎！”

老杜也是沒法子，貴人吃不慣他們做的飯，如今只能病急投醫。

都云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眼瞅著到了七月份，天氣到越發酷熱。

趙瑛坐在書案前，從桌上的檀木匣子里取出封信，拿在手里打開，慢慢抬手了眉心。

他穿了兒紫的寬袖錦袍，領子齊齊整整，門口兩個門子看著就渾冒汗，他到仿佛不覺得熱，面過白，眼底略見青黑，整張臉被桌上香茗白氣襯得有些恍惚。

信是狄雅懷所書，并未寫太多的正經事，唯一有用些的便是開封這月出現一大盜，接連有十余戶宦之家遭劫，如今已掀起軒然大波。

狄雅懷信中對此人竟是頗有些向往。

尤其是張平甫與那盜賊正面手，竟還讓能人家逃走，此事更讓狄雅懷幸災樂禍。

他是為自己抱不平，去年張平甫公開和陛下道他三大罪狀，一曰好施酷刑，二曰當值酗酒，三曰奢靡過度，建議陛下去他勾當皇城司職務。

此事他到不介意，雅懷卻生了氣，從此總與平甫作對。

趙瑛輕笑，近來，他數月間夙興夜寐，只怕河道之事耽誤得時間久了，再給那幾個蠢貨加收什麼河道錢，房屋錢的機會，偏事總不能如愿，這河道上是都是坑。

此時讀好友書信聊作消遣，到也算放松。

信沒讀完，趙瑛就聽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靜：“何事？”

“公爺，灶上送了朝食過來。”

趙瑛心下嘆氣，他想起還得吃飯就心煩，面上卻不聲：“進。”

火頭軍打扮的小年輕低眉垂首，小心翼翼開帳篷走，把食盒打開端出兩只黑陶碗擱在桌上，又彎著腰一步步退了出去。

他來時師父教過規矩，進了帳篷，眼睛盯著足尖，絕不可東張西，萬一要是看到些不該看的玩意，稀里糊涂地丟了命，師父除了逢年過節到墳頭上給他上柱香，也沒別的法子。

帳篷里這位貴人，那就是殺星命，招惹不得。

趙瑛看了看陶碗里的飯食，起凈手凈面，端過陶碗細看。

青綠的明小薄餅里卷著幾片燙過的野菜，一顆鹵蛋，一點油渣，一小把蔥白，富的醬聞著又香又鮮，居然讓人很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