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看著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也怕自家出事，決心給家里人好好進補，便撥了錢給李伯，讓他隔三差五去集市買些羊羊骨。

宋老太太舍不得吃芝麻醬和蒜泥，也舍不得拿好好的湯涮菜吃，李婆子就連著做了段日子羊羹。

這麼吃倒也不錯。秋天過后正是羊的時候，買骨頭也會帶些碎，煮了后還算是是湯白味正，香氣濃郁。

宋家人吃羹，也不能讓下人扛著，畢竟傷寒是會傳染的，于是宋家的下人們隔段時間也能喝碗羊湯去去寒氣。

為防補得過頭，沈氏又讓李婆子配了準備腌得水淋淋的白蘿卜。宋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宋筠，都沒心疼錢，很是吃了段時間羊。

這麼補著，臘月也到了，在古代，春節的重要不容忽視，哪怕是日子比較好過的宋家，也盼著好好過一個年，見見親人。

因此，沈氏剛忙完冬的事兒，就張羅起了年貨。

宋筠自冬病了一場，就不被家里人允許出門了，只是每天被抱著在院子里風，著實把憋得不輕，一聽沈氏要去集市，先鬧了起來，想跟著沈氏一塊兒去。

宋老太太心，看孫兒眼地瞅著，也替說了話：

“筠姐兒這段日子也沒病過了，在家也呆了很久，給穿厚一點，帶出去看看吧。”

田滿還在宋家住著，沈氏帶了自家兒出門，自然不能讓田滿在家待著，更何況快過年了，田滿也快回家了，總得讓出去逛逛。

于是，沈氏帶著兩個孩出了門，宋箴原本也想跟著出門，卻因為在學堂不認真上課，被宋念押著在家練字，只能幽怨看著妹妹幸災樂禍的表，又連連囑咐沈氏：

“娘，給我多買些糖。”

宋策也難得地不再維持“讀書人”的高冷形象，主提出想要一匣子油鮑螺。沈氏自然是都應了，過年嘛，哪有不讓小孩子吃零的。

集市果然全是過年的氣氛了，往日絕不許小攤小販在自家鋪子門前擺攤的掌柜，如今也寬容了很多，甚至自己都挑了些低價打折的貨，在門口支了攤子。

農閑時節有些手藝的農民，常年走街串巷的貨郎，都聚集到了集市，街兩邊全是攤位，賣頭繩的，賣荷包的，賣木頭雕的釵子手鐲的，甚至還有當街寫對聯寫家信的落魄讀書人。

當然，要說技含量，還是得看各家鋪子：

必須說，古人玩起節日限定款，比現代人也不遜。香頭油胭脂等，換個喜慶的匣子，價格就憑空貴了一些；糕餅果子，原本是用荷葉、竹編盒子裝的，如今也改陶瓷罐、木頭盒，還或印或刻著生肖的圖案。

沈氏很冷靜，絕不愿意被商家的噱頭糊弄。宋筠卻激了，這簡直是藝品啊，這種古樸的、詩意的、有歷史涵的……

哪怕穿越過來好幾年，宋筠還是很喜歡這些手工制品，尤其是每年的生肖都不一樣，總得湊齊一套吧。

田滿常年在村里待著，沒見過這些，興趣比宋筠還要大些，不住地拉著宋筠的手，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沈氏想著，家里倒也不差這些錢，給孩子們買幾盒，就當哄他們開心了，于是買了好幾盒刻著吉祥圖案的油鮑螺和糖果子，然后才采購了更多普通包裝的糕餅，用以待客。

最熱鬧的攤位是賣零的、賣沙糖的、賣竹編玩的，都是既便宜又討小孩子喜歡的東西。這些趕年的攤子被小孩子們圍著，又不斷吸引著更多小孩。

玩，對很多人家來說，是完全沒必要買的東西。自家有些手藝的，就用木頭用主意做一個，自家沒有，那就隨著孩子四瘋跑著找樂子。

但這畢竟是過年，做父母的再節儉，也不住孩子的央求，于是，賣玩的攤位面前，圍了一圈小孩子，又圍了一圈大人，不斷有驚呼聲或哭喊聲傳出來。

宋筠不太興趣，尤其是看到幾個孩子流著鼻涕，用手一抹，就要去抓玩或抓吃的，不由得一陣惡寒。

田滿年齡大了一點，更不興趣了，于是沈氏帶著兩個孩子去賣年貨的店里轉悠：

買了些紅紙，回去做紅封或者寫對聯；又買了些門神年畫，盡量保證每個屋子都有；最重要的是竹，如果不買，不提宋箴，宋策都會悵然若失的。

零零總總買了不，沈氏讓白穗回去送了趟東西，則帶著兩個孩找了家食肆，要了三碗稠稠的羊羹，邊喝邊等白穗過來。

等白穗送完東西回來，沈氏幾人的購之旅，才進了今天的重頭戲：買。

這個時代的豬的確腥臊味更濃些，要想做的好吃，需要更多的調味品。說實在的，有去腥所需的調味品的花費，也夠買些羊吃了。因此豬在宋家這種中等條件的人家，是很肋的存在，也就是貧苦百姓沒條件講究味道、又想補補營養，才會買一些。

宋家要買的，是、鴨、鵝、魚、羊，以及一些縣中富戶在莊子上用暖房種的蔬菜。他們吃不了，就會分出一部分在自家鋪子里賣，宋家其他時候是不太舍得買的，實在是太貴，用宋老太太的話說，買斤菜的錢都夠吃頓羊了。

老太太發了話，其他人也不違背，日日白菜蘿卜地吃著。臨過年，沈氏才敢做主去買些新鮮的青菜。

所有這些食，類是要買夠一兩個月的，反正冬天的北方，天然擁有保鮮的冰柜，是放不壞的。

至于蔬菜，至買夠吃用半個月的——等過了大年三十兒，捧著銀子去買菜都買不到了。而按老習慣，大年初一一直到月底，都是走親訪友的時候，客人上門，用白菜蘿卜招待，就太敷衍了。

宋家采買了很多的鴨和鵝，或腌或鹵或炸，廚房的食香氣和燒火時的煙霧，與黎縣家家戶戶的香氣和煙霧匯聚在一起，升騰在空中，似乎要驅散這個冬天所有的寒意。

柱子家也重新有了歡笑聲，倒不是王家人冷，而是這個時代，孩子夭折得太普遍了。不提天花痘、水痘、瘧疾、肺癆這種大病了，哪怕是一場傷寒，一次嗆到，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可以說，真正年前的孩子，都像是寄居家中的客人。父母祖父母，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走。孩子去了固然傷懷，有別的孩子在膝下鬧著，他們也就走出來了。

雖然殘酷，但也只有這樣，才能應對醫療水平低下的環境中，一次又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