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AAG空難調查組》第二十三章

飛機事故調查中,調查員拼飛機這種事并非沒有,只是也不多。

大多空難飛機并不會摔得如此碎,很多時候甚至還能保持幾乎完整的飛機形狀,想要把它們拼回去難度也不大。但是像瑪莎123這種高速撞山、最終摔得碎的飛機,想要將它拼湊回去,難度之大眼可見。

然而卓桓并沒有開玩笑。

第二天,調查組就開始重建飛機的骨骼模型。

飛機不是拼圖,直接可以用碎片一塊塊拼湊起來。飛機是3d立形狀。想要拼出一架完整的飛機,必須先給它建立一副完整的鋼鐵骨骼。就像建房子要打地基一樣,調查組花了整整三天,耗費三十多個調查員和工人的心,終于將飛機的鋼鐵骨骼建造完全。

atr公司的技人員在此時也趕到了沙夫豪森,為調查組提供技支持: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自家飛機。

拼飛機的宏圖大業已經緩緩展開,注定不能一蹴而就。

另一邊,lina也通過機場和航空公司,找到了一百多個曾經乘坐過瑪莎123航班的乘客。在網絡上聯系到這些人,并提出承擔所有出行費用。最終有三十多人同意來沙夫豪森一趟,接調查組的采訪問詢。

糖果廠的倉庫里,曾經擺了滿地的飛機殘骸碎片此刻全部被歸攏到一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巨大的鋼鐵飛機骨架。它橫大半個倉庫,強勢地占據了倉庫的最中心位置。數十個調查員和atr公司的技人員拿著碎片,在飛機骨骼上比劃,最終確認,然后將殘骸拼湊上去。

lina來到倉庫,在人群中找到了伏城,朝他招招手。

伏城走到倉庫門口,lina道:“已經有五個旅客到了,伏,我想請你和我一起進行采訪。”

伏城想了想:“不上卓老師嗎?”

lina詫異地反問:“你認為reid適合這樣的場合?”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伏城完全沒法反駁。他放下手頭的工作,和lina一起來到糖果廠的辦公樓。

自從uaag買下了這家糖果廠后,這里就順理章地為了調查總部。兩人來到四樓,走廊里坐著五個人,有男有,有老有。lina走上前,用德語說了幾句話。接著帶著一個年輕的孩走進辦公室。

大門輕輕關上,孩坐在對面,伏城和lina坐在另一邊。

進屋后,孩就用好奇的眼。不是每個人都坐過飛機,甚至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和空難扯不上關系,更不會接到飛機事故調查組。

這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凌地放著各種資料和儀。屋一面白板上用紅、黑的記號筆寫滿了字,有人的名字、有瑪莎航空、還有瑪莎123。而在這些字的旁邊是兩位飛行員的照片。

lina打開錄音筆:“你好,請問你是在什麼時候乘坐瑪莎380航班的?”

孩立刻收回視線,坐得筆直:“那個,咳,我是一個月前坐這架飛機從柏林飛往倫敦的……”

一個上午,陸陸續續地又來了十幾個人。

仿若世間的過客,他們走過辦公室的那扇門,留下自己對瑪莎380僅存的一些微弱印象,然后又匆匆離去。

到傍晚,三十六個人全部采訪完畢。伏城將采訪資料整理好,耳邊傳來椅腳挪的咔噠聲,他轉首去。只見lina站在白板前,仰首著那個出燦爛微笑的金發青年。

的手攥著錄音筆,目凝視在好友無憂無慮的笑容上。滾熱的眼淚溢滿眼眶,終于奪眶而出,倏地手捂住,沒讓哭聲從指間溢走。

伏城,正要開口安,lina:“讓我一個人靜靜吧,伏。”

伏城默了默:“lina,節哀。”

凝視著白板上的摯友,lina沙啞著嗓子:“他從來沒告訴我,他的工作有這麼辛苦。他從來沒說過啊……”哭聲再也抑制不住,從嚨里宣泄。

lina痛哭出聲,伏城拿著采訪資料走出辦公室,為留出一個安靜的空間。

而崩潰的痛哭,門外是一片抑的寂靜。

伏城將門關上,他轉過作突然頓住。

半晌,伏城輕聲道:“卓老師,您什麼時候來的?”

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斜斜灑,落于水泥地面上,泛著溫涼的輝。穿著單薄外套的男人倚著墻壁而站,他雙手在口袋里,頭微微垂下。里好像在吃口香糖,因咀嚼的作而上下起伏。

“才來了五分鐘。”頓了頓,卓桓看他:“采訪怎麼樣了。”

伏城沉默片刻,將手里的資料遞給對方。

卓桓接過,糙地看了幾眼。從鼻腔里發出一道嗤笑的呵聲,他把資料遞還給伏城,轉離去:“走吧,回去拼飛機。”

伏城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抬步跟了上去。

之下,兩人并肩而行,離開了安靜的走廊。

那份資料被伏城放在調查總部的資料庫里,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撰寫調查報告時,它們也會被寫其中。

六個小時前,辦公室里,孩用英文這樣說——

“我登機的時候有點晚,剛坐穩副機長就到客艙里,為我們講解演示安全帶的用法。這是廉價航空,當然沒有其他大飛機那種led顯示屏,所以這種安全提醒都是得由人用去說。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飛行員來做這種事,所以印象很深。”

老人用德語這樣說——

“我是第一個上飛機的,可能是去的有點早,我看見機長正在修理椅子。他見到我很驚訝,連忙和我解釋說椅子沒有問題,只是有顆螺松了,他要擰一擰。”

年一邊回憶,一邊說——

“因為忘記拿一樣東西,我又回到了飛機上。我看見機長和副機長在拆卸座椅。我驚訝極了,他們幫我找到我丟失的包。走的時候我回過頭,看見他們拿著螺刀還在拆椅子。為什麼要拆椅子,是那些椅子太老了要換嗎?”

死寂一般的辦公室里,伏城看著疑不解的年。

“……是,因為那些椅子太老,所以要換了。”

為什麼要拆椅子?

因為在送走最后一班客人后,他們要作為貨機飛行員,運送貨

所以把椅子盡可能地拆下,能留出更多的空間裝載貨,能提高一點運輸利潤。這是航空公司的要求。每天送走客人后,把四十多個座椅全部拆下,搬到行李艙里。等第二天凌晨再提前兩個小時抵達,將這些座椅一一安裝回去。

日復一日,重復同樣的事。

這就是里昂·林和杰拉爾·特呂弗每一天的工作。

晚上八點,眾人正在倉庫里繼續拼飛機。lina紅著眼睛走進倉庫,將高云喊出去,說了一些話。等高云回來,伏城問他:“lina和你說了什麼?”

高云的臉并不是很好看,他嘆了口氣:“lina告訴我,easa總部已經做出定論,對瑪莎航空進行一定的警告罰。但是伏,沒有其他罰了。瑪莎航空既然能與皮包公司合作,憑空虛構一個瑪莎123航班出來,那就一定有進行過法律咨詢。他們的行為一定是完全合法的,沒有人能夠制裁他們。所以剛才lina問我,以歐洲的航空法真的只能這樣了嗎……我告訴,是的,很憾,這就是結局。”

說到這,高云出苦笑:“我移民后,有時候覺得西方的制度很好,有時候又覺得它荒唐至極。法律總是為階級人員服務,而這個階級,是我們這輩子都不去的天塹。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國,至瑪莎航空不會這樣毫發無損,連一個需要擔責的人都找不到吧。”

這個答案伏城自然無法回答。

兩天后,蘇飛帶著修復好的黑匣子數據回到沙夫豪森。

“黑匣子在飛機撞山炸的時候有一點損毀,但問題不嚴重,所以基本修復好了。在法國atr總部的時候我已經把飛行數據和座艙通話記錄分離出來,并分出了五條音軌。我們先看飛行數據,還是先聽通話記錄?”

蘇飛并不知道卓桓已經否定了飛行員失誤這個空難原因。它或許是原因,但它絕對不是主因。

卓桓站在大屏幕旁:“看飛行數據。”

蘇飛:“ok!”

朋克年的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一陣敲,很快,完整的飛行數據曲線被投影到大屏幕上。

飛機黑匣子的飛行數據曲線,包括了飛機的俯仰姿態、滾轉姿態、側向過載等多項參數。atr72是一架上世紀八十年代生產的老飛機,所以它的黑匣子記載參數極,只有11項記錄。

如果是拍電影,那調查員一定會仔細地從黑匣子記錄的第一秒開始檢查,探尋是否發生異常。然而這是現實。

幾乎在飛行數據曲線投影到大屏幕上的下一秒,四五道聲音同時響起——

“滾轉姿態?!”

伏城站起,走到大屏幕前,他仔仔細細地看著這項滾轉姿態數據。片刻后,他轉看向卓桓:“我從沒看過這樣的滾轉數據。事實上,哪怕是軍用戰斗機進行演習表演的時候,也很會做這麼高危險的滾轉作。民航客機絕對不可能人為地做出這樣的翻滾作。”

高云立刻發出提問:“昨天我和調查員已經完整地把右發機檢查完了,確定右發機并沒有異常。現在黑匣子數據也顯示的很清楚,不是發機問題,直到墜毀發機都完好無損。那這種奇怪的滾轉姿態到底是怎麼回事?”

卓桓挲著下顎,他聲音低沉:“系統出問題了?”

atr-72,使用的是傳統的系統。

飛行員通過系統來控制飛機。系統等于是飛機的管,它將(飛行員的指令)輸送到飛機的每一細胞。如果系統出問題,那飛行員本沒法控飛機,墜機是無法逃避的結局。

伏城突然想到,“會不會是特殊的下沖氣流?據瑪莎123墜機當天的氣象顯示,距離蘇黎世機場東方二十公里,有雷云。雖然瑪莎123的航線不經過那團雷云,但或許在特殊原因下,影響到了飛機的飛行?”

高云順著伏城的話思索:“你是說,一旦下沖氣流影響到飛機的滾轉姿態,飛機發生了側翻。那麼第一,因為飛機剛剛起飛,高度還不夠,所以飛行員來不及調整;第二,這兩位飛行員確實太年輕,經驗也不夠,飛行技一般。再加上長時間的工作,他們疲勞駕駛,無法很好地做出應對,手忙腳,所以才導致飛機撞山?”

伏城轉首看向卓桓:“卓老師,您覺得呢?”

卓桓站在大屏幕前,他的目盯著飛機的滾轉數據曲線。

良久,他道:“可能很多。伏城,你去查閱當天的天氣氣象資料,一定要確定當日的雷云有沒有產生下沖氣流現象,并且能不能影響到二十公里外的飛機飛行。”

伏城點點頭:“好。”

“至于其他人……”

高云等人頓時張起來。

卓桓:“先把飛機拼完。”

眾人:“……”

仿佛沒有察覺到背后那幾乎凝實質的怨念視線,卓大爺淡定極了,他對蘇飛說:“聽座艙通話記錄吧。”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辦公室因為這句話,倏地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聽墜毀前這兩位飛行員曾經說過什麼,以及這架飛機給過什麼警告提示。

十幾分鐘后,卓桓閉了閉眼睛,他聲音平靜地宣布:“座艙通話記錄沒有什麼有效參考,暫時不用作為調查資料。”

他的話沒有人提出質疑,因為整個十三分鐘的對話里,兩位飛行員幾乎沒說任何有意義的話。除了最終近乎絕的吶喊和那瘋狂地想要把飛機姿態矯正回水平狀態、又無能為力的嘶吼,只剩下一聲聲的“no”。

不,不,不……

每個空難遇難者最后的話語總是驚人的相似。

沒有對人生往事的回憶,也沒有對事故原因的理分析。當云霧破開,他們看見那近在咫尺的山壁,所能想到,所能口而出的,唯有這一聲聲的不。

這就是現實。

殘酷的現實。

***

2020年10月18日,杰拉爾·特呂弗的被空運回法國圖盧茲,進行安葬。

距離空難發生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六天。

互聯網的記憶的短暫的。事故剛發生時,網友們得知遭遇空難的副機長竟然是特呂弗集團的繼承人,所有社全都炸了窩。當日推特熱度第一名tag就是“特呂弗”。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漸漸的,大家不再記得這場空難。

直到十六天后的今天,杰拉爾·特呂弗的葬禮,人們又想起了這件事。

網絡上,無數人留言“r.i.p”,為可憐的遇難者默哀。

圖盧茲,南運河旁,穿著黑禮服的人們安靜地站在墓園旁,著黑的棺木被四個年輕人舉起,抬到墓地中,輕輕放好。他們是杰拉爾曾經的朋友,當他還沒被趕出特呂弗家族時,他們經常一起聚會打球。

特呂弗夫人不是沒想過找兒子現在的朋友為他抬棺木,然而去找了,卻發現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因為工作太忙,本沒時間朋友。他唯一的朋友就是里昂·林,而現在兩人已經一起深眠地下。

牧師輕聲念著悼詞,祭奠這個年輕而孤獨的靈魂。

燦爛的下,每個人都閉著眼,聆聽那輕聲的悼念。

等到一切結束,當四位朋友拿起鐵鏟,將泥土一塊塊堆到棺木上時,泥土封住了棺木的最后一點,特呂弗夫人終于無法忍住地絕慟哭,在丈夫的懷里,失聲哭泣。

lina穿著黑站在人群的中央,不遠不近地看著。

“愿他在天堂安息。”

“阿門。”

眾人隨著牧師的話,閉眼祈禱逝者安息:“阿門。”

葬禮給管家負責,特呂弗家族的管家紅著眼眶,代替傷心過度的特呂弗夫人和需要安妻子的特呂弗先生,送這些客人離開。

lina走到這對傷心的夫妻面前,特呂弗先生依舊板著一張臉。他的眼中飽含淚水,可他并沒有讓這眼淚流出眼眶。他抬起頭看向眼前年輕的金發郎,聲音沉悶:“stephanie。”

“特呂弗叔叔。”lina說。

特呂弗家族和comte家族是世,或者說,直到五年前,他們都相甚好。直到特呂弗家族的繼承人杰拉爾突然說想當飛行員,不愿進家族集團,兩家的關系從此產生了裂

特呂弗先生冷酷地說:“我還記得五年前杰拉爾和我說起你的模樣。是你讓他喜歡上了飛機。我從未想過,你們小時候一起玩飛機模型,他居然會因此走上飛行員的道路。而事實證明,他本沒有為飛行員的天賦。”

lina忍不住打斷他,不敢置信道:“杰拉爾已經不在了,您能不那樣殘忍嗎!”

“哦?那我又說錯了什麼。這句話是patrick那個小子說的,難道不是麼,我聽說他親口說,杰拉爾不是一個優秀的飛行員,飛機墜機時他本沒做出最合理最正確的選擇,他所做的只是一味地驚慌失措。”

lina:“在那樣的況下,他為一個年輕的飛行員,能做得又有什麼?難道您就能做到冷靜地直視死亡,然后縱一架突然失控的飛機?”

“stephanie,你……”

“我不是來和您吵架的。”lina毫無禮貌地打斷特呂弗先生的話,令后者的臉倏地沉了下來。然而一點也不在乎:“我來,是想把黑匣子最后記錄的座艙語音送給你們。”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只u盤,“如果你們不想要也沒關系,這是杰拉爾臨終前最后的話。放心吧,他沒說過你們一個字,他本沒力管飛行以外的事。畢竟如您所說,他是個毫無天賦、垃圾差勁的飛行員,連開飛機他都自顧不暇了,他哪有時間做其他事,想其他事。”

特呂弗先生臉鐵青,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手接u盤。

特呂弗夫人卻一把拿過u盤:“謝謝你,lina。”

聽到特呂弗夫人喊出自己的昵稱,lina固執而憤怒的表漸漸緩和。朝特呂弗夫婦輕輕點頭,轉離開。走到一半,突然轉過,對特呂弗先生說:“您有看見那只藏在箱子里的綿羊嗎?”

特呂弗先生倏地愣住,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lina。

lina看著他的表,就知道了答案。牙齒,終是忍不住說:“有件事您說錯了。杰拉爾喜歡飛機,從來不是因為我。是,我送給他很多飛機模型,小時候我就帶他參觀過麥飛工廠,見過很多飛機。但那些都是因為他喜歡飛機,我才會帶他去。我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看待,他在箱子里藏了一只綿羊,然而我真為他痛心,這麼多年了,那只綿羊從來都沒人看見過。”

lina再看向一臉錯愕的特呂弗夫人:“您看過嗎?您也沒有看過。”

說完,留下不知所措的特呂弗夫婦,lina閉上眼,大步轉離開。

回到車上,拿出紙巾拭眼角的淚痕。

“又為你哭了。今天的眼妝是不防水的,你要是看我暈了眼睛,肯定又要說我哭。”

“杰拉爾……”聲音戛然而止。

捂住,lina在車后座痛哭出聲。

回到沙夫豪森,下了車,lina已經將眼淚干。走進調查總部前,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杰拉爾”。定定地看著這個名字,慢慢地笑了起來,發去一條消息。

【今天的和你的頭發一樣燦爛。】

【沒有霾。】

【是最好的晴天。】

【晚安,小王子。】

***

『夜晚,當你著天空的時候,我就住在其中一顆星星上。既然我在其中一顆星星上笑,那麼對你來說,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笑,那麼你將看到的星星就都是會笑的星星。』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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