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第二十二章 手
趙明枝聞聲回首去看,見得遠場麵,頓時目瞪口呆。
一向知道晉人軍隊不敵狄兵,也明白今次一旦兩軍對陣,多半己方要敗。
可在想來,最慘的畫麵也就是潰不軍,卻不是眼前這般景象。
遠狄兵舉槍縱馬朝前,晃眼去,群結隊,其勢自然也洶洶。
可這畢竟隻是數十人而已,並不能碾。
晉人有輜重車為屏障,車後木箱壘得同小山一般,方纔趙明枝親手斬過鎖,見得那箱子木板極厚,足有兩寸,尋常箭矢本不能穿,完全可以作為阻擋。
而箱子當中有弓弩,隨行也有數百廂軍護衛,民伕亦是青壯男丁。
可以說,隻要把廂軍同民伕都集中起來,再將輜重車頭尾相接環形,人躲於其,對上這些個騎兵,未必不能耗死若乾。
前有騎兵數十,後有追兵數百,兩麵夾擊之下,如果說還有半活路,那隻能是趁著步兵未至,搶了騎兵馬匹向前。
然而對著蜂擁而至的狄兵,護衛廂軍第一反應不是收防圈,以備反擊,卻是勒轉韁繩,掉頭狂奔。
有了騎兵們的以為例,剩餘兵丁同民伕便似被冷水倒的滾油鍋一般,再無遲疑,奪路奔逃。
幾乎就在剎那之間,十餘輛輜重騾車已經被全數棄,無人去撿其中武,也無人去搶那拉車的騾子作為腳力。
所有人腦子裡好似隻剩一個字,那便是“逃”。
他們已然不能思索,隻有驚慌同恐懼,自然不會去想怎麼逃得快,怎麼才能真正逃走。
這樣的場麵,用“一戰即潰”四個字來形容,簡直太過抬舉了。
完全是屁滾尿流,不戰而逃。
可人隻有兩條,又怎麼跑得過四條的馬匹?便是躲得了一時,又怎麼躲得過後頭來的無數箭矢?
眼見先是民伕、後是兵卒次第倒地,至於騎兵,一個個落於馬背,趙明枝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半點不過氣來,大慟之餘,卻隻能勉強呼吸,把心思穩住,轉頭沖一旁已是驚呆的幾名兵卒道:“別停,快跑!”
回過神來的年輕士兵們不用再提醒,知道被追上僅有一個“死”字,隻恨下馬匹沒有再多生四條,人人咬牙搏命狂奔。
初時還好,眾人不惜腳力,速度自然極快。
可前一日那驛站中便未能換得了新馬,隻歇息一夜,今日更是從早趕路,跑了一整天也無正經休息,人倦馬疲,已是越來越慢。
趙明枝被人護在當中,強自堅持,跑到後半段,已是眼冒金星,幾乎無以為繼。
正跑著,眼見前頭一道橫木擋道,連忙夾馬躍跳而過,才一落地,忽覺後頭約有風聲,側有人悶哼一聲,接著便是重落地。
下意識側轉過頭,那幾匹馬兒仍舊往前急奔,可馬背上卻空空如也——
隻一個錯眼的功夫,跟在左後方的那名護衛已然消失不見。
再往後去看,果然一人跌倒在路邊,不知為何,再無半點靜。
趙明枝張口便要喊他名字,還未來得及開口,前行時方向一個變換,那護衛被擋住的後背終於了出來。
背上橫七豎八,著至五六長長箭矢。
趙明枝手足發涼,急忙往前俯,伏在馬背上,挨著馬頸向側頭向後邊示警:“快趴下,有敵襲!!”
然而幾乎就在聲音發出的同一瞬,接連“噗噗”幾道利的聲音自邊傳出,慘之後,又是兩人掉下馬背。
這一刻,趙明枝終於將後況看得清楚。
數十丈之外,十數名狄人騎兵正追襲而來。
他們手中持弓,也是一人數騎馬匹換而騎,上僅披掛半甲,一麵跑,一麵有人錯開一段,張弓瞄準朝著前方自己一行人箭。
這批狄兵jing銳非常,哪怕極速奔走之時,箭法依舊準頭很高,好幾回箭矢都著趙明枝側飛過,有一回甚至著的臉頰直直穿了過去。
兩邊馬匹相當,自己一方還要分心躲避箭矢,此消彼長,用不了太久就會被追上。
趙明枝心中惶急,竟有了種窮途末路之。
而就在此時,忽然聽得邊一人低聲道:“殿下!”
冰寒疾風之中,趙明枝勉強循聲回頭。
是護衛自己的軍領隊。
他並未多言,卻是突然舉起手中一箭矢,對著趙明枝道:“抓穩了!”
話音未落,手中箭矢驀地用力刺出,逐一重重在趙明枝所轄的幾匹快馬後之上。
馬兒吃痛,紛紛發出嘶鳴聲,朝前狂奔。
而衛領隊則是拉了韁繩,又對同伴道:“全聽令!停馬!箭!!”
趙明枝帶著七八匹馬,拖著後頭幾個箱子,隻敢回頭看了一眼。
昏黃暮當中,七名衛各自翻下馬,分散而立,俱都揚手引弓。
而才被點出來的幾名年輕廂軍也無一人躲閃,竟是跟著竭力拉弓。
玉霜綴在趙明枝後,急聲提醒道:“殿下莫要回頭,快跑!”
可即便如此,也隻多撐了片刻功夫而已。
趙明枝跑得渾力,一口氣都要不上來了,忽覺右肩一陣銳痛,低頭一看,一箭矢穿肩而過,直直刺穿了前頭馬兒的右耳。
再無僥幸之心,矮拉馬回頭。
果然十幾丈外,兩名狄人騎兵正狂奔而來,一人五馬,一麵跑,一麵朝前箭。
生死之際,趙明枝反而冷靜下來。
仗著目力好,屏住呼吸,認真數了後頭兩名兵後所背箭矢數量,同玉霜並領路急腳替道:“你我三人散開,引他們箭。”
另兩人隻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散得開去,把速度加快,一邊跑,一邊左右變換位置。
如此試了數次,後頭人果然上當,為了牽製他們速度,前行時箭不斷。
趙明枝逐漸將速度放慢,作放輕,數著來箭矢數量,等到最後一完,忽的勒馬站定,餘掃一眼後頭,見得前後相距不過數丈,已是能看清對方著裝服,忙大聲:“玉霜!西南,打頭!”
玉霜聞聲引馬回轉,打馬回一個沖刺,便向來人沖去。
那兩名追來的狄兵正全力追擊,哪裡料到這一行人還會回轉,因無防備,竟是有一時相停滯。
兩邊對麵疾沖,幾個呼吸功夫,便打了個照麵。
玉霜將手中了一路的繩鏢用力甩出,力朝著最前一人麵中刺去。
手中繩索足有丈長,手後,化為一道蛇影,直直紮進對方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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